如今,他再喊這個名字,快四十年,她怎能不悲哀!
顧凱悅從牀上下來,輕輕地走到她伸手,伸手攔住她顫抖的身子,柔聲在她耳邊道:“瑤瑤,對不起!”
那顆心外面的堅冰就這樣被敲碎了,即使折射出萬千道的碎痕,卻還是碎了。
多少委屈,多少悲哀,多少愛恨成殤,這一刻,都因爲這個男人歉疚的一抱而變得柔軟起來。
鄭瑤光哭的像個孩子一樣,多少年來沒有這樣哭過了,哭的太痛快了。
屋子外,顧藍站在那裡,也紅了眼圈。
顧影別過臉去,有一剎問自己,換了自己,能原諒嗎?
原諒說到容易,做到太難!
曹澤銘來的時候,門口,顧藍和顧影都站在那裡,而門內是鄭瑤光的嗚咽聲,以及顧凱悅的安慰聲,低低地說的都是對不起。
顧影一看他,就忍不住厲言以對:“你來做什麼?”
顧藍也看到了曹澤銘,一把拉住顧影:“顧影,別衝動!”
曹澤銘知道自己不受歡迎,這樣的身份,最尷尬。
“你來做什麼?”顧影冷聲質問。
曹澤銘看看他們,終於開口:“有事!”
可是裡面還在哭,哭了很久很久了,一直在哭,誰都不敢打擾,因爲這是一場積怨了幾十年的悲痛,不發泄出來,會在心底留下毒瘤。
“現在恐怕不行!”顧藍輕聲說道。“等等吧!”
曹澤銘點點頭。
“三十年了,這樣的悲哀和委屈,你也能理解的,與你無關,但是卻與你母親有關!”
曹澤銘沒說話。
對於鄭瑤光,他完全可以理解,錯的是顧凱悅跟遲雲,而自己這尷尬的身份,將這矛盾加劇,這無論如何都是一場算不清的帳了,如今還在加劇的矛盾,無辜的人受到傷害,都可以理解。
“你到底來做什麼?”顧影很不明白,曹澤銘做什麼還有臉來?
顧藍再度硬聲:“顧影,一些事你不要問,你這衝動的性子,何時真的能改?”
顧影這下真的不說話了,她只是以一種複雜地甚至帶着一絲怨憤的目光望着曹澤銘,這個人的存在,這個人的身份,讓他們家蒙羞,儘管知道與他無關,可是他的存在卻是每個人心上的裂痕。
“沒關係的!”曹澤銘對顧藍輕聲開口:“她說什麼,我都不會在意。的確我不該來,但是一些事,的確需要處理,很快,我就不會再來。抱歉,顧二小姐,我的出現讓你難受了!”
“少假惺惺!”顧影冷哼。
幸好,這時候,她的電話響了,是老公打來的電話,她去接電話,接了之後跟顧藍說有事先走。
顧影走了,門口只剩下顧藍和曹澤銘。
顧藍轉過頭看了曹澤銘一眼,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脣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眼底都是尷尬和愧疚,她嘆了口氣。“其實你也不用自責,想來你也不願意這樣!”
這話,讓曹澤銘心裡一震,他幾乎有點錯愕,看向顧藍。
顧藍輕輕一笑:“或許這就是血緣吧,就像小四和你,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的恨過,你可以回憶一下你們之間因爲墨墨而交鋒的事,卻又有幾次真的劍拔弩張了?無法解釋的血緣,讓你們同愛一個女人,卻又沒有共同傷害彼此!我不是大度,也對你的存在心存尷尬,但是已經這樣了,誰也無法改變了,你且把我對你的寬容,當成拉攏你站在我們這個隊伍裡的條件吧!我想你跟我們每個人一樣,都希望大家各自回到各自的軌道里,正常而健康的生活。”
這席話,的確是說到了曹澤銘的心坎裡。
有那麼一剎那,曹澤銘覺得很悲哀,卻又在這悲哀裡延伸出一種溫暖的感覺。
“謝謝!”他哽咽了聲音。
顧藍笑笑,對他流露出的笑意是溫柔的。
她沒有母親的尖利,她是寬容的,因爲她也會權衡利弊,尋求到最利於大家的一種方式,她深知,打了罵了,恨了怨了都解決不了已經發生的既定事實,既然如此,何不陽光點處理這個問題呢?
屋裡,鄭瑤光哭了很久很久,終於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老頭子身體已經之撐不住,搖搖欲墜般的抖動,卻還是抱着她一再道歉。
她心中嘆了口氣,終於還是不忍心,扶着他來到牀邊,無聲地讓他坐下來。
“瑤瑤!”
“別再叫這個名字!”她冷聲道,這是她心底永遠的記憶,她的愛情早已埋葬了,“我沒事!”
她哭過了,很快調整了情緒。
門口一直等着的曹澤銘和顧藍,終於在等了很久沒有動靜後,顧藍敲了敲門。
裡面顧凱悅說:“進來吧!”
顧藍開門,先進去,看到母親在沙發上坐着,抹眼淚,她很心疼,那麼大年紀了哭的那麼傷心,的確很心疼。
“爸,媽,曹澤銘來了!”顧藍開口。
鄭瑤光身子一僵,沒動。
顧凱悅看看鄭瑤光,先問了句:“瑤光,你——”
“既然來了,就讓人進來吧!”鄭瑤光打斷顧凱悅的話,沉聲對女兒道。
不是說不見嗎?怎麼這會兒又見了?顧凱悅發現活了六十多年,真的不太瞭解女人,先前還說不見,這會兒哭了一場,就見了!
顧藍轉頭對曹澤銘道:“進來吧!”
曹澤銘走了進來,看到病牀上半躺着一位,沙發坐着一位,而這兩位,他都沒有辦法稱呼。
鄭瑤光這時候擡起頭,對着曹澤銘道:“你坐吧!”
曹澤銘一頓,點了點頭,在沙發上坐下來。
顧藍把門關上。
鄭瑤光先一步開口:“我有幾句話,跟你說完我就出去!”
“您說!”曹澤銘對於這個女人是歉疚的,儘管他不曾做什麼傷害她的事,但是他的身份,的確是傷害鄭瑤光的罪證。
鄭瑤光這時候擡起頭來,面對着曹澤銘,認真地開口:“我該跟你道歉,之前不該因爲我兒子而要求你跟蘇墨瞳宸婚。這種行爲,想起來很幼稚!”
曹澤銘沒有想到鄭瑤光女士先一說話就是道歉,他一下有點反應不過來。
“還有,二十八年前,我親自接生的你,的確想過掐死你,但是在手掐下去的時候,你睜開眼睛,看着我,那雙眼睛,清澈的就像寶石,我沒有下去手!我剪掉了你媽的輸卵管,讓她永生永世都不能再生育!這件事我做的不地道,卻不後悔,重新來過的話,我也不後悔!”鄭瑤光當年真的怕了,怕顧凱悅跟遲雲再糾纏,再弄出孩子,她親手剪了,不是保守的結紮,讓遲雲之後再也做不了母親!也因此結束了自己的工作!
她說完這些,站了起來,看到曹澤銘錯愕的表情。鄭瑤光沉聲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復我,也沒有關係!”
曹澤銘緊跟着站起來,想說什麼,鄭瑤光已經朝外走去。
顧藍也很震驚,扶住母親,往門外走去。
屋裡只剩下顧凱悅和曹澤銘。
曹澤銘還沉浸在這個震撼裡,有點難以接受。
鄭瑤光曾經想過掐死他,剪掉了母親的輸卵管,所以這一切就是母親報復的原因嗎?
可是,無論如何都是母親插足了人家的家庭,錯的宸譜啊!
顧凱悅在這時開口:“也因爲後來知道了這個,我對你母親心存愧疚!對你也是心存愧疚!”
“別給我來這一套,我不需要你的愧疚!”曹澤銘猛然轉過身來,在最快的時間裡做出判斷:“我沒有時間聽你在這裡閒的蛋疼的抒情,我只要結局對我們大家都好!這是你欠大家的,我們來替你償還!收起來你那一套噁心死人的悲天憫人的虛僞情懷。鄭女士真可憐這輩子找了你這種人,我媽也是,都不過是最可憐的女人,一切因爲你!”
顧凱悅沒說話,這些,都是說到了他的心裡了,的確是因爲他。
“那就說說計劃吧!”顧凱悅也不再饒圈子。
兩人在病房裡說了很久。
外面,鄭瑤光和顧藍站在那裡,顧藍抱抱母親。“媽,都忘記吧,一生爲了那些事委屈難受不值得,以後你想做什麼,女兒陪着你!”
鄭瑤光紅了眼圈,很感動,環抱着顧藍,哽咽道:“媽現在只想要你們都健健康康的,別無所求了,禪兒來了,我現在回去給孫女煮好吃的,你爸爸這裡,你看着吧!”
“嗯!”顧藍點點頭。“你原諒爸爸了嗎?”
鄭瑤光一怔,“我已經不怪他了,他這樣的人,沒有感情,不值得我再去怨怪,我已經原諒我自己了!”
母親的這句話,讓顧藍好久都不明白!
原諒自己了?
原諒自己什麼呢?
顧默宸帶宋易安來的時候,蘇墨瞳已經打了點滴,看到顧默宸帶宋易安進門,她愣了下,顧默宸只是把人帶了過來,之後告訴宋易安:“我在外面等你,你的學歷不會有問題,如果你擔心,可以先一步辦理休學手續,等到風平浪靜後重新復讀!”
“謝謝!”宋易安對他道謝。“不用了,我已經有了打算!”
“如果是想去自首的話,我想你還是三思而後行,這件事,可以壓下來!”顧默宸說完,看了一眼蘇墨瞳,那一眼的深意,讓蘇墨瞳瞬間明白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