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嗓音不輕不重,但是每一個字都像是石頭一樣狠狠砸在她的心口,安言手指握緊了拳頭側首望着他。
從這個角度,她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冷硬的側臉線條。
空氣中,隱隱有些血腥味。
魏輕嵐不知道在那端說了些什麼話,聽起來人的情緒很激動,安言的腦子裡也是亂哄哄的,怎麼會有這樣離譜的事情?
他不顧一切,將魏輕嵐的別墅給燒了。
蕭景掛斷電話,轉頭看着安言,頭微微低垂着,嗓音變得淡漠,跟剛纔的他完全不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兩人的剪影被燈光映射在地上,一條修長,一條纖細,莫名的和諧。
安言平復了很久自己的呼吸才輕輕說,“我沒事,我要回去。”
他沒說話,又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方纔扔掉手中的手機,走到落地窗前將她的大衣撿起來,蓋在她身上,然後連人帶衣將她打橫抱起來。
安言猛地被他抱了起來,卻聽見他明顯悶哼了一聲,某一隻手臂好像有些無法使力,她闔眸,“你放我下來吧,我怕你還沒有將我抱出這間屋子自己就先倒了下去,這是我不想看到的情況。”
蕭景下頜繃得緊,像是直到此刻抱着她,男人才發現自己不僅額頭痛腦袋痛,連減胖也是痛的。
但是他低頭望着她閉眼闔眸的樣子,冷嘲了一聲,“我也不想看到,所以不會發生。”
況且,地上這麼多碎片,他怎麼敢讓她下來自己走。
書房的門被關緊了的,男人抱着她無法騰出手指來開門,安言等走到門口的時候自己伸手開了門,走廊上的燈光比裡面還有暗,也沒有人,茯苓不在。
安言聽着他明顯低沉又粗重的呼吸聲,咬緊了牙,“現在可以放我下來了?”
但是男人沒說話,還是那麼抱着她,將她抱的很緊,步履沒停。
直到安言看他的意思是要將她抱回他們以前所住的臥室,她當即變了臉色,手指無意間按在了他有傷的肩頭,冷冷地道,“我說我要離開,你要是將我弄進這間臥室,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聽着她冷厲的威脅,蕭景低頭望着她白皙的臉色輕輕笑了下,額頭上又有冷汗冒出來,閉了閉眸半晌纔開口道,“我要是真的抱你進去了,要麼到底是我死,還是你死?”
她冷笑,“擱以前,可能是我死,擱現在,必須是你死。”
她說完這句話,男人抱着她朝樓梯樓走去,剛剛踏上樓梯,安言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頓了一下,她被嚇了一下,另外一隻手也摟着他的脖子。
好在這段不長的樓梯還是穩穩當當地下來了。
茯苓就在樓下客廳,見到他們下來,趕緊迎了上去,“蕭先生,安小姐……”
稱呼剛剛說出口,茯苓乍然間擡頭看到蕭景臉上的血跡,不禁啊地叫了一聲,緊接着立馬捂住嘴巴,在他冷漠又陰冷的目光中退到一邊。
蕭景將懷中的安言放到沙發上,靜靜地注視了她兩秒鐘,安言仰頭,“你這個打算是要我自己走回去嗎?”
她沒傷沒壞,她不知道爲什麼這男人現在要表現出一副情深的樣子,難道單單是因爲他從那瘋狂的情慾中醒過來,所以連心智也變了麼?
聽到他的話,男人身影微頓,自然地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好好待着,我去洗手,然後送你回去。”
男人進洗手間去了。
安言站起來,什麼話都沒說,直接擡腳朝門口走去。
“安小姐——”管家茯苓及時在身後叫住她,並且兩步走到她身邊,恭敬地低頭,“安小姐,蕭先生說他一會送你回去,這天早就黑了,您還是不要一個人回去了吧,危險着呢。”
本來她是沒有打算要找茯苓的麻煩的,但是既然她叫住自己了,安言停住腳步,看着她,手指緊握成拳,“茯苓,你讓我進來的之前,我記得我明白地問過你有沒有其他人,你是怎麼跟我說的?”
又提起這個話題了……
茯苓很尷尬地笑了笑,“安小姐,我是真的沒注意,加上您要是過來了,我們蕭先生不知道有多高興了,我怎麼敢讓你走……”
安言看了一眼洗手間的方向,紅脣掀起淡淡的笑容,“茯苓,你確定他是高興?”
低頭站在安言面前將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的茯苓沒說話,臉上依舊是很職業化的笑容,就算是此刻的安言臉色不好看,但她的表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
頓了大概兩秒,安言繼續冷笑,“你看到他臉上的血了麼?你確定他是高興,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你們蕭先生受傷了,我也不清楚傷到哪裡了,傷的怎麼樣,但是情況恐怕不會很好……”
主要是安言覺得這人太會裝了,方纔在樓上,她自己都覺得砸的那下很痛,但是他不僅承受下來了,還什麼話都沒說。
而他的情緒不穩定,像是一個定時炸彈。
茯苓儘管心裡有些震驚,但是跟了蕭景你這麼多年,她還是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於是說,“要是真的傷到了,蕭先生不會不顧您的安慰亂來的,所以安小姐,我們還是等蕭先生出來吧。”
安言沒理她,直接朝門口移動。
茯苓像個牛皮糖一樣黏着她,“安小姐……”
安言目光一冷,手指指着蕭景離開的方向,冷白的臉上瀰漫着薄笑,“等他出來?你看看這麼久了他出來了嗎?你還不去看看他,說不定是死在裡面了。”
話音剛落,她纖細的手指指着的方向,一道門應聲而開。
茯苓回頭看了一眼,面色欣慰,又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安言,立卡走開站的遠遠兒的。
安言看着那氣定神閒朝自己走過來的男人,他已經收拾乾淨了,臉上的血跡也沒了,但是她臉色很不好看,蕭景在她面前站定,擡手將快要從她肩頭滑下去的大衣往上攏了攏,眯眸淺笑,“看到我沒死沒昏,你很失望?”
她掐着自己的手指,抿緊了脣,白色清冷的燈光下,男人的臉色竟是比這燈光還要白上幾分。
安言沒有再說什麼惡毒的話,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複雜。
見她沒動,也沒說話,蕭景咳了咳,喘息聲粗重,轉身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車鑰匙勾在手中。
“走吧。”
他率先朝門口走去,茯苓靜靜地站在一邊看着他們。
安言卻沒動,轉過身看着他不似之前那麼高挺的背影,紅脣抿的很緊,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半晌沒見到女人動過一步,蕭景回身,看着她愣神的樣子,不禁笑着道,“不是急着要回去麼?你現在這個樣子,”頓了頓,男人走到她面前擡手勾起她的下頜,“會讓我自作多情地以爲你不想離開這裡了。”
聽着他溫柔的嗓音,安言看着他的目光異常複雜,有些話堵在喉嚨裡,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一樣難受。
末了,她指着茯苓所在的方向,“好,你讓她開車。”
聽到她這麼說,蕭景扯脣輕笑,嗓音涼涼,“我親自送你不好,你喜歡我的管家送你?”
茯苓低頭,不敢插入他們之間,但是她還是能明白,蕭先生喜歡安小姐,從來沒有變過,現如今安小姐明顯對蕭先生有無盡的怨氣。
可就算這樣,他也不想放棄他們之間任何一個獨處的機會。
而令她好奇的是,爲什麼剛纔在她們離開書房的時候蕭先生暴怒恨不得毀了所有人,但是這在短短的時間裡,茯苓再度見到他們,在蕭先生的臉上已經看不到怒火了。
剩下的只有他眼裡對安小姐無邊的寵溺跟溫柔繾綣。
安言看着他嘴角的笑,知道他是在嘲諷她,她指甲掐着手心,一直沒有鬆開過,儘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你讓她開車,要麼我就自己回去,自己選一個。”
聽着她扔出來的答案,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安靜地站在那邊的茯苓一眼,又對她道,“我就是想送你回去,不想讓茯苓送你,你想擺脫我,我偏偏要粘着你,看看你身邊那些阿貓阿狗還會不會出現。”
語罷,男人燥熱的手掌直接拉住她的手腕,語氣變得正常了點兒,“走吧。”
但是安言甩開他的手指,一點都不配合,“蕭景,我說讓茯苓開車,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男人眸中滑過些許陰戾,側首垂眸,“安言,我都已經同意放你回去了,你確定繼續跟我鬧下去你不會吃虧?”
見狀,茯苓上前,走到安言身邊勸道,“安小姐,您就不要犟了,蕭先生今天心情不好,您就讓他送你吧。”
“……”安言閉了閉眸,睜開眼睛的那瞬,冷冷地看着蕭景,那目光恨得將他的臉戳出幾個洞出來,“你是想死想瘋了吧,蕭景,你確定你現在開車不會出事故?還是說,你非要在我面前逞能?”
茯苓被她突如其來的吼聲給嚇住了,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男人擡手捏了捏眉心,半天才開口,“你就是在心裡這樣想我的?”
語罷,他俯身,又想將她打橫抱起來扛起來往面前走,但是不知道他這次的反應太慢了還是安言早先預料了,在男人的手指還沒有碰到她的衣角的時候安言已經退到了一邊。
嗓音已經很不滿了,“你之前說,我們一起去死……所以你是挑選了今天這個日子?”
下一秒,沒等他作何反應,安言提高了音調,“既然這樣,我自己回去好了,你要死自己去死吧。”
直到安言已經開門出去了,男人微微佝僂的脊背才站直,對着側邊低頭站着的茯苓吩咐,“你去開車。”
茯苓接過車鑰匙,擡頭就看到蕭景慘白的臉色,此刻兩人之間的距離近了一點,加上安言不在,茯苓問道了空氣中明顯的血腥味,她張了張口,“蕭先生,剛纔安小姐說您受傷了,您的臉色真的太……”
“差”字還未說出口,男人已經轉身大步朝門口的方向移動了。
茯苓趕緊拿着車鑰匙跟上去。
安言的速度不快,況且別墅很大,她出不了別墅的大門。
黑色添越停在她身邊,坐在駕駛位上的茯苓搖下車窗,衝安言笑,“安小姐,這下您放心了吧,快上車吧,夜裡涼快,蕭先生說您身體不好。”
安言愣了一下,這廂茯苓已經從駕駛位裡出來了,將後座的車門給她打開了。
上去之後才發現,那男人就坐在後座車廂裡像個……癡漢一樣望着她,安言皺了一下眉,雖然有點排斥,但是厭惡只在一瞬之間閃過,還是坐在了他身邊的位置,
車子重新啓動,安言的身體緊緊靠着車門,目光也是看着窗外的,但是身側男人的目光緊緊膠着她身上,
直到前座的茯苓都覺得他那個眼神真的太過赤裸裸不知收斂了,她透過後視鏡看了後座的他們好幾眼,安言實在是忍不住了,回頭瞪着已經快要移到她身邊的男人。
“你煩不煩?傻了還是智障了,能不望着我?”
見他長手長腳地窩在那個地方,根本不理會她說的話,安言心裡氣不打一處來,口無遮攔,“你身爲上司,當着下屬的面這樣不要臉,你好意思?”
蕭景的眼皮終於動了動,將身體靠着她所在的位置靠過來了一點點,合上眸,“好。”
“……”安言反手想將他人推開一點,雖然他現在手指都好好地方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但是身體卻離她很近,整個人也極具壓迫感。
但是她推不動他,也見他腦袋聳拉着,很明顯不管她說什麼話他都不想搭理她,但是那之後卻猛地擡起緊緊抓住了她放在他胸口處的手指,還有些微顫。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本來就是爲了方便將他推開,所以安言的手指剛纔是放在他的胸膛處的,現在,還未來得及收回來,她眼睜睜地看着那紅色的液體從上方滴到她瓷白的手背上——
安言怔了怔,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那紅色的液體越滴越多,手背被燙的灼熱,她才猛地回神。
下一秒,肩頭有重量朝自己壓過來,男人直接倒在她的肩窩處,臉貼着她脖頸處細軟的皮膚,此時安言才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很高。
與此同時,茯苓的驚呼在前座響起,“蕭先生,您怎麼了?”
很多血從蕭景的額上接近頭髮的部位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在這燈光昏暗的暗夜裡看起來觸目驚心。
安言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蕭景……”
但是男人很明顯沒有答應她,眉頭皺的很緊,抓着她手指的手也很用力,但是純粹是屬於無意識的。
……
醫院。
長年不變的消毒水味道竄入安言的鼻息,她靜默地站在長廊上,頭頂是獨屬於醫院的冷光,周圍都雪白的一片。
她站着,低頭望着自己的雙手,兩隻手上都是血,現在已經乾涸在她手上,黏黏糊糊的。
其實那盞檯燈砸到他頭上的時候,安言就想過可能的確砸的很嚴重,事實上,的確很嚴重,但是他死死硬撐了這麼久。
周圍有人護士走來走去的,不時有人碰到她,但是安言眉頭都不曾動一下,安安靜靜地站着。
茯苓從遠處跑過來,站在她身邊,將站在過道中間的安言扯到了邊上,末了,又將自己手中的溼紙巾遞了上去,“安小姐,我已經辦好手續了,您先擦擦手吧,手上都是血。”
安言接過,卻只是拿在手中,慢慢靠着椅子坐了下來,嗓音帶着無力,“茯苓,你說我怎麼不一下子砸死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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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我渣渣可憐啊,果然被氣暈了,是被氣暈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