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捷達車在鄉間公路上行駛了將近三個小時。就在樑雨欣的五臟六腑已經被那不時出現的陣陣顛簸折磨得接近崩潰邊緣的時候,車子終於在一處紅褐色的土崖前停了下來。
樑雨欣頭昏腦漲地拉開車門,隨即便衝到路邊乾嘔起來。饒是她渾身顫抖痛苦不堪,卻只是吐出了兩口黃色的液體。
張師傅將一瓶水遞到她面前,她顧不上道謝便接過來漱了口,這才喘息着直起身子衝着他笑了笑。
張師傅有些歉疚地撓了撓頭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樑老師!咱們這路況不好,車子又舊,讓您受罪了。”
樑雨欣額頭冷汗涔涔,臉色慘白,只是虛弱地搖頭笑了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師傅也不再囉嗦,開始動手把車上的東西一件件地搬到路邊。
樑雨欣剛剛舉起手中的水瓶喝了兩口,便聽到一陣清脆的皮鞭聲和吆喝牲口的“嘚兒駕,駕!籲------”的聲音。
她循聲望去,只見兩頭毛驢拉着一架大車自一條土路上走下來,車上坐着一個戴着草帽的粗獷漢子和一個曬得黑炭般的光頭小男孩兒。
那漢子見了路邊的車和人,立即哈哈大笑着叫道:“哎呀張師傅啊!辛苦辛苦!這位就是來咱們紅石砬支教的樑老師吧?”
張師傅手上不停地搬着東西,悶聲回答道:“嗯……那個,這就是樑老師。”
那漢子將手中的鞭子插到車上,走上前來對樑雨欣道:“樑老師你好啊!我是紅石砬村的村長李長有,這個是我的娃娃,叫個李勝!咱們算計着你今天能到,就趕忙着來接你了!”
樑雨欣急忙開口道:“李村長你好,謝謝你們來接我!”
李長有嘿嘿地乾笑兩聲,便伸手將那些行禮紙箱等物搬到驢車上,之後對張師傅道:“好嘞!張師傅,那咱們就下次再見吧!”
張師傅也不多說什麼,只衝着樑雨欣點了點頭,便調轉車頭朝着來路開去。
那個叫李勝的黑娃娃走過來拉了拉樑雨欣的手,衝着她呲牙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細小牙齒。
樑雨欣也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光頭,任憑他拉着手坐到了驢車上。
李長有一聲吆喝,那兩頭毛驢便賣力地拉着車子順着鄉間的土路向前走去。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兩頭毛驢也已經走得筋疲力盡,李長有又長長地“籲”了一聲,將坐在紙箱上昏昏欲睡的樑雨欣驚醒過來。
李勝開口道:“樑老師,到家了!咱們先到我家吃晚飯,我媽擀了麪條呢!”
樑雨欣望向李長有,那漢子笑道:“樑老師,你一定早就餓了吧!我婆娘做面是把好手,你一定要多吃兩碗啊!”
樑雨欣笑着點點頭,覺得這些人們真的好可愛。
李勝拉着樑雨欣走進了一個整潔的小院中,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面帶笑意地迎了出來,正是李勝的媽媽。她笑吟吟地拉着樑雨欣的手寒暄了兩句,便將樑雨欣讓向屋內。
李長有吆喝着牲口進了院中,解開了繩索,那兩頭又渴又餓的毛驢立即奔着一隻盛了半下髒水的瓦缸而去。
李長有笑道:“這一車東西還真是有些分量,再加上咱們這三個人,可真夠它們受的,嘖嘖!”說着他拿起一隻鐵耙梳理起牲口的皮毛來。
樑雨欣跟着李勝媽媽進了屋,簡單地洗了把手,回頭就看見李勝媽媽端了兩隻碩大的麪碗進來,樑雨欣不禁嚇了一跳。
李勝媽媽笑着開口道:“樑老師啊!我們大夥兒早就盼着你來了!快來多吃一些吧!你一定是累了,吃完了面今晚就跟我住在這屋裡,明天一早再去學校上。”
樑雨欣笑着道了謝,表示自己這一碗麪實在是太多了些。
李勝媽媽笑道:“不多不多,我這娃娃一頓要吃兩碗呢!”說着將麪碗放到樑雨欣手中,樑雨欣無奈只好拿起筷子開始吃麪。
一連三日舟車勞頓的樑雨欣根本沒有機會好好地吃一餐飯,早已飢腸轆轆,加之這碗麪的味道實在是無可挑剔,以至於她竟很快地便將這一大碗麪條全部吃掉了。
李勝媽媽笑眯眯地接過空碗,表示要再給她添一碗,樑雨欣急忙笑着拒絕了。
晚上,李長有帶着李勝到廂房休息,樑雨欣與李勝媽媽一起躺在土炕上閒聊。那女子幸福地撫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地說真希望這一胎能夠生一個女兒,湊成一個“好”字。樑雨欣原本還能含糊地迴應她幾句,但是很快便沒了聲息。
李勝媽媽側頭看了看樑雨欣沉睡的面容,愛憐地爲她拉了拉被單,長長地嘆息一聲自語道:“多好的姑娘啊!難得地竟肯到這裡來給娃娃們當老師,不容易啊!唉……”她說完自己也翻身睡去,一夜無話。
樑雨欣一路奔波,體力早已嚴重透支,因此這一睡竟然就睡到了第二日上午九點鐘。
睡意朦朧的樑雨欣睜開茫然的雙眼愣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此次支教的紅石砬村村長李長有家裡這個事實。看着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她便急於自炕上爬起來,卻無奈地發現自己竟是渾身痠軟、毫無力氣。
樑雨欣手腳並用費了好大的力氣纔算穿好衣服下到地上。
她剛剛將雙腳伸進鞋子裡,昨天那個黑娃子李勝便走了進來,衝着她齜牙笑道:“樑老師,我媽給你留了粥和黃饃,我去給你端來。”說完轉身走進了廚房,很快將一碗黃燦燦的小米粥和兩個玉米麪的窩頭端了上來,此外還有一碗看起來黑乎乎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
樑雨欣笑着摸了摸李勝的光頭問道:“李勝,你告訴老師這個碗裡的是什麼東西?”
李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道:“是鹹菜,我媽自己醃製的,好吃着嘞,老師你快吃啊!”
樑雨欣笑問道:“那你吃過了嗎?”
李勝道:“我早吃過了,一早就跟着我爸我媽去田裡除草。我爸叫我回來看看你醒了沒有,說一會兒帶幾個人送你去學校上去嘞!”
樑雨欣笑道:“爲什麼要找幾個人送我去?東西也不是很多啊!”
李勝“嘿嘿”笑了兩聲道:“樑老師你不知道,我們學校那裡的井榦了,沒有水的!我們又都放了暑假,沒有人給你帶水。所以我爸要派幾個人從村裡揹着水給你送到學校裡去呀!”
樑雨欣有些驚訝,問道:“學校在哪裡?難道不在村子裡嗎?”
李勝搖頭道:“村裡房子少,只好把山裡的山神廟改成了學校,路雖然不遠,但全是山路,很陡很窄,有一個地方的臺階幾乎是直立着的。我們上學的時候就每人每天給老師帶一壺水去,現在我們在放假,所以就派村裡的大人們給你送水。”
聽了李勝的解釋,樑雨欣不禁十分震驚,她只知道這個地方乾旱少雨,用水困難,卻不知道竟然困難到了這個地步。
她默默地端起粥碗喝了一口,陷入沉思之中。李勝也不再囉嗦,幾步竄到院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