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工人將兩張大桌子拼到一起,張慶柱兩口子就將一黃一白滿滿兩大盆稀粥擡到了桌上,幾個女人們又幫忙將幾盆小菜和一些饅頭、包子之類的主食端了上來,最後還拎來一桶熱氣騰騰的豆漿。
一大早就空着肚子上山勞動的人們鬧哄哄地各自搬了凳子坐下來開始吃飯,樑雨欣也混在他們中間,一邊吃飯一邊跟人們開着玩笑。
大家見到李翠花小心翼翼地端了一個托盤進了餐廳旁邊的一個小隔間,不一會兒又出來端了一些水果和點心等送了進去。
一個女人便悄悄地八卦道:“喏,看到了嗎?二少爺和他的女朋友不愧是從城市裡來的,就連吃個飯也跟咱們不一樣呢!呵呵。”
另一個人口中含着食物小聲道:“你還別說,二少爺找的這個女朋友還真是不賴!你看長得多水靈兒,多俊呢!”
她話音剛落,立即就有幾個人跟着點頭附和。
霍俊的聲音忽然在衆人身後響起道:“怎麼吃飯也堵不上你們的嘴嘛!就知道背後說人!”
幾個女人聞言立即噤聲,並賣力地吧唧着嘴巴,表示自己並沒有背後說人。
樑雨欣知道霍俊是擔心自己聽了難受,便端起碗將剩下的粥喝掉,之後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洗漱整理了一番,又穿着工裝出來了。
霍俊問道:“雨欣,你不歇歇嗎?一連兩天都在幹力氣活,可別累着了。”
樑雨欣道:“沒事的叔叔,我不會累着自己的,我只是覺得好玩兒纔去的,要是累了我就回來。一會兒我要跟小張學習開收割機,你看着吧,今天我一定要把那片河灘地的玉米全部收割完畢。”
霍俊笑道:“好啊!那片地就留給你,滿足你的好奇心!哈哈哈。”
小張是張慶柱和李翠花的小兒子,初中畢業後就來農場幫忙,現在農場裡大大小小的農機具都歸他管理調配,平日裡神氣得很。
樑雨欣在他的教導指揮下,不一會兒就能夠熟練地操作那個大鐵傢伙了。眼看着自己所過之地,一穗穗玉米流水般在壟溝裡排成一道道金黃色的飄帶,那些玉米秸們則被捆紮成一個個大小均勻的長方體,樑雨欣感到十分開心,忍不住興奮得大呼小叫。
眼看着一大片玉米地即將收割完畢,小張揮手示意樑雨欣停下來休息。樑雨欣下車走到玉米地旁邊的一棵大樹的樹蔭裡坐在地上,順便摘下頭上的草帽,端起一杯茶水正要喝,便一眼看到了距離自己不過一百米遠處的河岸邊正支了畫架寫生的劉悅竹和站在她身後默默欣賞的霍天成二人。
樑雨欣興奮的心情瞬間就低落下來,她掩飾般地將一杯茶水一口飲盡,之後起身再次登上了收割機的駕駛座,發泄般地衝着剩餘的那片玉米地開去。她的眼睛裡不斷地涌出淚水,打溼了蒙在臉上的絲巾。
中午,精疲力竭的樑雨欣隨衆人回到餐廳,胡亂扒了幾口飯之後就回到自己房間裡洗浴睡下。從未一下子做過這麼多農活的樑雨欣疲憊至極,這一睡便直睡到傍晚時分被裴毓敏喚醒。
睡意朦朧的樑雨欣看清了母親的面孔之後撒嬌笑道:“媽媽你幹嘛叫醒人家呀,我今天都累死了,你就讓我繼續睡吧好嗎?”
裴毓敏滿臉心疼地端過一碗白粥和兩碟小菜道:“好,你可以繼續睡,但是也得吃點東西再睡。”
樑雨欣無奈起身端過粥碗道:“是,媽媽。”
裴毓敏看着女兒喝粥,一邊不時地將小菜夾到她碗裡,輕聲道:“雨欣,明天……不如……”
樑雨欣道:“媽媽,你想說什麼?”
裴毓敏嘆息道:“明天媽媽陪你回家去吧,好不好?”
樑雨欣放下粥碗道:“爲什麼?”
裴毓敏道:“媽媽和你霍叔叔都沒有想到天成會來,更沒有想到他會帶着悅竹一起來。所以,我已經跟你霍叔叔商量好了,明天早上我們兩個就坐着進城送棗子的車回家去,免得你在這裡看着他們難過。”
樑雨欣輕聲道:“媽媽,我不難過,沒什麼好難過的,我……”
裴毓敏伸手將她額前一蓬亂糟糟的短髮理了理,嘆息道:“我自己的孩子,我會不瞭解你的感受?眼睛都哭腫了,還說不難過!”
樑雨欣眼圈兒紅了,但是她很快便清了清嗓子道:“沒事的媽媽,我不要緊的,咱們也沒有必要爲了躲他們而回去。你的女兒雖然不堪,卻還沒有達到被人逼走的地步。這裡是他霍天成的家,但也是霍叔叔的家,我們是霍叔叔的客人,除非是霍叔叔他親自趕我們走,否則,我就要在這裡跟他死磕到底。”
裴毓敏十分意外地望着自己的寶貝女兒,她眼中的樑雨欣一向是個溫順善良的乖乖女,從不會有意地跟別人爭奪什麼,今天竟主動表示要跟霍天成“死磕到底”!這不得不令裴毓敏感到震驚。
樑雨欣見母親不語,忽然展顏笑道:“好了,媽媽,你就別那樣看着我了。現在我被你弄得睡意全無,乾脆出去跟張叔叔夜釣去好了。”
說完她趿拉了鞋子走出房間,取了一副釣竿,朝着在河邊挑燈釣魚的張慶柱走去。可是今夜樑雨欣的運氣不好,竟然連指頭大的小魚也沒有釣上來一條,只好自告奮勇地替張慶柱拎着那隻裝了兩條大魚的水桶回到了院子裡。
院子裡非常熱鬧,有人在喝茶聊天看星星,有人在打撲克,還有人在玩手機。
見樑雨欣拎了魚回來,李翠花叫道:“雨欣小姐!這兩條魚是你釣的?”
樑雨欣笑道:“我哪裡有這個本事,是你家張叔叔的功勞,我只是幫他拎回來!”
李翠花哈哈笑道:“拎回來也功勞不小,明天中午姨給你做清蒸魚!”
樑雨欣笑道:“好啊好啊!那我又可以一飽口福啦!”
一個女人抓了一把瓜子塞給樑雨欣道:“雨欣小姐,早晨聽你唱曲兒還沒聽夠呢,再給我們唱兩首吧!”
樑雨欣道:“哎呀有什麼沒聽夠的啊!我這裡有手機,你要聽什麼我給你播放,好嗎?”
另一個女人道:“手機裡那些歌好聽是好聽,就是沒有雨欣小姐現場唱着有味道!大夥說是不是啊?”
衆人跟着一陣起鬨,樑雨欣眼角瞥見了站在自己房間窗子前朝院子裡張望的劉悅竹,便忽然腦子一熱,笑道:“好啊!那你們想聽什麼歌兒?”
小張嚷道:“雨欣姐你就給我們唱吧,你唱什麼咱們就聽什麼!”
樑雨欣道:“好啊!那你們就聽好了,給大家唱一首‘倍兒爽’!”說完開口便唱,一邊還加進了一些舞蹈動作,衆人被她的歌聲感染,紛紛拍手,有人還跟她一起唱了起來。一曲方罷,叫好聲轟然而起。
小張又嚷道:“雨欣姐!你會不會唱那個什麼小曲兒,就是那個相聲演員唱得那個,最近很火的那首……”
樑雨欣道:“唱不好,試試吧!”衆人便又開始拍起了巴掌。
小張快速地遞上一隻手機道:“雨欣姐這裡有伴奏音樂哈!”
樑雨欣接過笑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好好唱唱是不是?你就不怕我把你們唱哭嘍啊?”
一個女人叫道:“就是唱哭了纔好,咱們這整天嘻嘻哈哈的,臉上都長褶子啦!”
衆人鬨笑起來,樑雨欣卻已經開口唱了起來。
這首小曲兒講述了一對兒癡情男女因爲愛情受阻雙雙投河自盡的故事,樑雨欣嗓音天生清脆甜美,又曾經學習過幾年聲樂,竟然將這一首曲子演唱得悠揚婉轉、蕩氣迴腸,當她唱到那句“癡情的女子多情的漢”的時候,竟真的有幾個女人開始抹起了眼淚。
音樂停止,歌聲已畢,院中衆人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李翠花抹着眼睛大聲叫道:“要說癡情,咱們這裡就有最癡情的一個!大夥說對不對啊?”
幾個年紀大些的男人女人們紛紛點頭稱是,年輕一些的就有些不明白了,便紛紛相互詢問。
樑雨欣心頭一跳,生怕自己的心事被人瞧了去,便衝着李翠花調侃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就是你家我張叔叔對你啦!一定是最癡情的啦!孩子都生了三個,大夥說對不對啊?”
衆人聞言又是一陣鬨笑。
李翠花也哈哈大笑着反駁道:“我家那個老東西哪裡會那個!他這一天就像塊木頭似的,除了他那間廚房和那根釣魚竿兒,那是對啥都沒有感情!哪裡像咱們的霍二哥,這一輩子就只對你媽媽一個人癡情,現在他們終於可以在一起啦!他們可比這小曲兒裡唱的可憐人強多了!”
樑雨欣非常感動,大聲道:“翠花姨說得對,霍叔叔是個真性情的好人,我媽媽真的很幸運很幸福!”
霍俊哈哈笑着開口道:“我說你這個李翠花啊!嘴巴還真大!腦袋也活泛,大家好好地聽雨欣唱歌,你又扯到我身上來幹什麼呀!”
李翠花大聲調侃道:“大夥聽聽!霍二哥這是害羞了呀!哈哈哈!”
歡樂的笑聲在院子裡迴盪,天上一彎新月,彷彿笑眯了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