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晴雯從外間回來,進了院子,小丫頭們都避着毒日頭,在廊下躲懶。這會寶玉在午睡,晴雯問小丫頭:“麝月姐姐去了哪裡?”
“在寶二爺屋裡吧,沒見她出院子。”
晴雯歪了下頭,略一晃眼,便見麝月掀了簾子從寶玉房裡出來,神色有些倉皇,好似沒見到晴雯似得,扭身躲進自己的屋裡。
晴雯瞧她雙眼直愣愣的,有點擔憂,撇下小丫頭,也跟了過去。
“你這是怎麼了?”
麝月被唬了一跳,臉色刷白,見是晴雯,又舒了口氣,捶了幾下胸口。
“你怎麼一驚一乍的?”晴雯拿眼睛盯着她的臉,滿眼的狐疑。
麝月神色有些驚慌和不自然,手指絞着帕子:“沒什麼,被日頭曬得恍了一下神。”
“你臉色這麼差,該不會中暑了吧?”晴雯摸了下她的額頭,汗溼溼,一手的汗,“你趕緊脫了外裳躺下,我給你找藿香水。”這會春天還沒過,剛剛入夏,只是麝月一向怕熱,早早就開始穿了薄衣服。
晴雯二話不說把麝月按在牀上,自己翻箱倒櫃地找東西。因爲夏天還沒到,這藿香水估計也是去年剩下的。她找了半天也沒找着。
“你別忙了,我沒事,略躺一會就好。”麝月語氣怏怏地說。
晴雯手上動作不停,回頭瞥了她一眼:“你都這樣了,還說自己沒事,當我是瞎子啊。”說完話,也不理會她的拒絕,找到了藿香水,兌了溫水喂她喝下。
麝月剛躺下,晴雯便聽得有人走了進來,笑問:“麝月呢?”
來人正是襲人,穿着條青綠色的褙子,看着就爽利,似乎連她周身的溫度都隨之降下來了。她嘴角含着笑,突見麝月躺在牀上,驚訝道:“這是怎麼了?一轉眼就病了!”
麝月垂着眼簾沒看她的臉,突然咳了幾聲,低聲說:“我沒事,略躺會就好,是晴雯擔心我才這般興師動衆。”
“身體不舒服別瞞着,”襲人走過來坐在牀頭,晴雯連忙讓出位置,襲人握了麝月的手溫和地安撫,“有事就悄悄告訴我,我拿二爺的牌子去請大夫。”
“不必了,”麝月抽回自己的手,聲音冷淡地回答,“我算哪個牌面上的人物,借了寶二爺的名頭,回頭驚動了上頭,我還不得吃板子。”
說完,她翻了身,面對着牆壁躺了下來。
襲人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也罷。”
晴雯見她倆打着官司,話中有話大有深意,便不輕易插嘴,只笑笑說:“襲人姐姐別擔心,有我照顧麝月呢。”
“你是個好的。勞你費心了,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襲人拍拍晴雯的手背,站起身往外走,神色有些低落。
晴雯見她出了門,站在廊下扶着柱子又恍了會神,過了半晌才離開。
麝月爬了起來,對着門口的方向啐了一口:“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往日裡都以爲她是個好的,誰人不說寶二爺的院子裡她是第一等的好人。今日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晴雯遲疑地看着她:“麝月,你聲音小點,廊子外頭還有人在呢。”
麝月神色有些忿忿不平,不過還是顧忌到了晴雯的話,壓低了聲音:“我不怕她聽見,聽見了更好,我不信她還敢把我攆出院子。”
“你和她是一道進賈府的,這會鬧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怪不好看,何必呢?”晴雯勸她,兩人心裡都心知肚明對方說的是誰。
“你倒來勸我呢?往日你不是爆竹似的,如今脾氣可是長進了。”麝月笑她,顯然她並不想多說,或許也是爲了維護襲人的臉面,到底她倆一同進門,彼此有多年的情分。
兩人說笑了幾句,到底壓下了心事,不再多言。
翌日,晴雯便聽茜雪說,襲人病了,起不來牀。晴雯和茜雪兩人服侍着寶玉上學,中午寶玉在外院用了飯,下了學,又去了林黛玉處。賈寶玉身邊的李貴吩咐了小廝過來通知了茜雪等人說不必等二爺。
麝月聽見襲人病了,不屑地撇嘴嘟囔了句:“她這是心裡有鬼。”
茜雪擡眸看了麝月一眼,麝月頓時噤聲,有些心驚肉跳。茜雪若無其事地又低了頭,搬了小杌子,做針線。
“晴雯,你有芍藥的花樣嗎?”茜雪問晴雯。
“有的,可巧我昨個剛畫了一個,我這就給你去找。”晴雯出了裡間往外走,獨留了茜雪和麝月兩人在寶二爺房裡,隱隱約約可以聽到她倆刻意壓低聲音的交談聲。
“襲人最近是不是得罪你了,你總不給她好臉色看。”茜雪問她。
麝月猶豫了一下,神色有些黯淡:“我知道她的心氣,必然是想攀高枝的。想想她和你我三人是一起進的賈府,又有幸共同服侍寶二爺,可謂情分不淺。茜雪姐姐你是寶二爺跟前的老人了,這件事情,我也就只敢跟你講了。”
麝月趴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茜雪臉色一沉,半晌說道:“這事,我知道了。你別聲張,把話都擱肚子裡藏好。”
麝月見她心裡有數,只好點了點頭。
晴雯拿着花樣回來的時候,發現她倆的神色都有些不對勁,她心裡隱約猜到幾分,也不說破,把芍藥樣子遞給茜雪:“喏,給你看看。”
茜雪接了過去,一看便心生喜愛:“這是你自己畫的嗎?你都沒學過畫,怎麼能這麼手巧呢?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晴雯有幾分得意道:“誰讓我天生手巧呢。我天天去花園裡瞧芍藥,不知怎的,對着那花自然就畫出來了。”
茜雪摸了她圓潤的手指頭,讚歎了一聲:“你這雙手了不得啊。”
一旁的麝月也拋開滿腹心思,撲哧一聲笑了。
“笑什麼,還不許人王婆賣瓜自賣自誇麼!”
聽了晴雯的話,麝月捧着肚子笑得越發厲害了,連一向沉穩的茜雪也露出幾分笑意。
晴雯暗暗翻了個白眼,她的話哪裡好笑了。
去年年底石榴和賈寶玉跟前的小廝李貴定了親,年初的時候兩家人又碰了面,把成婚的日期訂在了中秋之後。
晴雯這段時日便打算繡一幅大的繡像,給石榴添妝。這種大幅的繡像,晴雯一時也不敢隨意下手,便找了S007特地討了一張送子娘娘圖,正是腳踩蓮花寶座、手抱男嬰的觀音像。爲此,她還付出了五隻豬蹄的代價。
不知爲何,可能因爲紅燒豬手是S007第一個收藏的食物,從那以後,它對豬手就特別情有獨鍾。如今存放豬手的那一欄儲物格里,數字已經顯示99+,晴雯對此也是一陣無語。
這幅花樣和繡架都擱在吳貴租來的院子裡,晴雯休息時便回去趕着時間繡上幾筆,如今剛繡出一個蓮花寶座。晴雯算着時間,心底便有幾分着急。
她也知道使用S007提供的空間比較方便,但是S007不會無償提供空間的,使用一次空間需要扣除五百積分。晴雯自然是捨不得。S007主動退讓了一步,讓晴雯用豬手和它交換,但是豬手也是要花錢買的,何況是酒館裡做好的紅燒豬手,這種大菜平民人家一年也不過吃上一次。
晴雯心裡吐槽S007摳門,但也無可奈何,自從她拒絕完成拯救石榴的隱藏任務,S007便中止了她升級技能的道路了。這會一人一系統都憋着一口氣,看誰能撐到最後。
不說S007,就說喳喳如今也長大了,晴雯經常一個月都瞧不到它的影子,只知道它可能去了水溶那裡。晴雯除了暗歎自己養了只白眼鳥,還能說啥呢。喳喳頗通人性,在水溶那上着班,月底領了報酬,就飛回去瞧一眼晴雯,有時還給她帶點東西。
有一次,它叼回來一個玉扳指,落在窗櫺上朝晴雯一個勁叫。晴雯見了高興,把東西收了過來,順便問S007:“這個能算多少積分?”
S007腦子運轉了幾秒鐘,玉扳指便被收到系統儲物格,晴雯的積分也多出了三百分。晴雯心念一轉,玉扳指重新出現在她手中,而積分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她把玩了幾下玉扳指,發現面上有一絲輕微的刻痕,如果不仔細看還瞧不出來,這玉扳指似乎有主人。
晴雯盯着喳喳的小眼珠子問:“這東西哪來的?”
喳喳歪着頭,又叫喚了幾聲。晴雯只能感覺到它模糊的喜悅情緒,更具體的信息卻都沒有。
它叫了幾聲,累了,便讓晴雯給它倒水喝。低頭喝完水,它叼了晴雯放在手邊的金哨子,便迅速地飛向天空。
晴雯都來不及喊它,發現系統的積分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她也就罷了。那個金哨子本來就是林黛玉看她養了只鳥才送她的,如今喳喳要了去,她略想了一回便把此事放了下來。
晴雯倒是沒意料到,喳喳把金哨子送給了水溶,而她再次見到這隻金哨子時,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