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在海沙夫人的山莊安歇一夜,然後乘船到了海沙幫總舵。這裡是一個海島,面積比海沙夫人的山莊還大許多,戒備森嚴。徐青只帶著蘇憐卿一個婢女,在海沙夫人引路下上了海島。面前的佈局,乃是一個天然的大陣,雖然比不得龍虎山那樣玄機無窮,卻也非是泛泛。
遠遠看過去,島上建築可謂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
稍微走錯路,就可能找不到方向,需要有專人指引才能脫身。
徐青從海沙夫人口中已經得知,她父親曾經請奇人異士在海島上打造了這個奇門陣法,源流甚至能追溯到武侯的八陣圖。
步入其中,徐青明顯能察覺到,有無形的陣法殺機,覆蓋海島,對神魂造成影響。
他泰然自若,看不出絲毫懼意。
另一邊,海沙夫人上前替徐青通報,消息很快傳進海沙幫總舵的議事大廳。
衆長老、堂主,雖聽說徐青到了海沙夫人的山莊,卻料不到徐青這麼快就來。
他們頓時緊張起來。
人的名,樹的影,這徐公明自出道以來,戰績彪悍啊。
先前雖然有樑長老打包票,可是真人來到面前,懼意陡然就生了出來。
樑長老先前牛皮已經吹出去,斷無認慫的道理,問了進總舵議事大廳報信的門子,得知徐青只帶了一個婢女,哈哈大笑:“這徐公明少年得志,難免猖狂。他一個人再厲害,咱們總舵千百人一擁而上,他還能把咱們挑了?諸位,咱們出去便是。”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愈發忌憚,神魂念頭寄託陣旗之中,隨時準備佈下大陣。
這徐公明固然對付不了千百人一擁而上,但只殺敵首腦,未必便不行。
衆長老堂主,大開中門出去迎接,見到一個年輕人,生得身材高大,天庭開闊,手長足長,關鍵是氣質,不似尋常武人那般粗鄙。
“諸位叔伯、兄長,這位便是南直隸徐解元徐公明。”海沙夫人介紹道。
解元二字,渾如泰山壓頂,令許多幫衆不免有些自卑。
他們出海討飯吃,根子還是在陸地上。
鄉里的舉人,那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何況是南直隸的解元。
這年頭,武功高低,那得打了才知道,而且輸了,人家還不一定認帳,會說地面太滑,今天沒吃飽,或者生病了等。
藉口是一套一套的。
但科舉考試,一是一,二是二。
東南一向是天下人文薈萃之地,人傑地靈,昔年王氣所在。這地方考出來的解元,聲望自是又不一般。
諸位長老堂主,多少有些自卑心理。
人家前途遠大著呢。
他們這些是吃果子的,而人家註定是分果子的。
沒得比!
海沙夫人強調解元身份,還有一個目的,你們要是亂來,萬一弄死了徐公子,那就是殺朝廷的舉人,還是解元,
私下裡動手和當著許多人面動手,那是兩碼事。
徐青微微一笑:“今日是爲解決貴幫紛爭而來,不論官場上的規矩,諸位也不用見禮,咱們按江湖規矩來。”
他這話一出,衆人才想起,人家是舉人老爺,是官身;他們這些人,大多都是白身。
長老、堂主們倒是影響不大,普通幫衆,平日裡可以作威作福,但說殺官造反,那是萬萬不敢的。
畢竟這大虞朝還沒亡,在普通人心中該有的威勢還是有。
其實哪怕到了天下大亂之時,朝廷的官員在普通人中,依舊會有一定的威望,若是膽子大的振臂一呼,也能聚攏出一批人馬來。
何況徐青說話間,暗自運用雷音,震懾心靈。
畢竟他行事一貫謹慎,哪怕氣運小蛇沒有出現兇險的警兆,依舊沒有大意。
先把這些普通幫衆震懾住,到時候面對這些傢伙,還不是來去自如。
衆長老、堂主於是上前見禮,老老實實請徐青入內。
到了總舵內部,這些人總算鬆口氣。
在自己的地盤內,他們頓時感覺到來自徐青的壓力小了許多。
什麼過江龍,來了就是一條蛇。
而徐青進入總舵,明顯感覺到,有許多暗中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可謂步步殺機。
這海沙幫的暗哨倒是頗有名堂。
但也僅此而已。
他渾不放在心上。
海沙夫人暗中觀察,心裡愈發鬆口氣。
蘇憐卿則是抱著觀摩的心態,多做學習。
往後公子起事,府邸的規制,肯定不能比海沙幫總舵差。她現在是大內總管的角色,提前做好準備,那是在其位謀其政。
即使以後調走,這些資料也能留給後來的繼任者。
進入議事大廳,有長老道:“來,給徐解元上茶點。”
只見有人端來茶水和點心。
茶水滾燙,跟昨天海沙夫人的女兒那一套差不多,開胃茶,下馬威嗎。估計小姑娘也是從幫中耳濡目染學來的。
但點心可不一般,乃是桃子。
不是一般的桃子,是用鐵水澆鑄的桃子。
那長老先喝了開胃茶,拿起一顆鐵桃,笑道:“徐解元嫌棄這桃子不好吃嗎?”
他張口,露出森森的鋼牙,拿起一個鐵桃往嘴裡一塞,不知用的什麼功夫,鐵桃子硬生生被他咬下一塊。
“嚼鐵大法!”蘇憐卿微微驚訝。
徐青沒喝茶,拿起鐵桃,微微一笑:“徐某平生喜歡吃硬的、脆的桃子,這桃兒太軟了。”
只見一整顆鐵桃竟然好似泥沙一樣,從徐青手裡擠壓出來。
“握鐵成泥!”廳內衆人悚然動容。
這也是徐青來之前,參悟丹道,卻氣血的爆發和先天一炁的掌控更上一個臺階。
可以說,以他神魂附體的境界,操縱氣血,瞬間的爆發,跟武道宗師差別都不大,只是不如人家持久,而且綿綿不斷,沒有破綻。
嚼鐵大法配上鋼牙,實際上是取巧的功夫,哪裡能和徐青這一手握鐵成泥的功夫相比?
這樣的手勁,拍在人身上,怕是練骨的武者,都得成一灘肉泥。
“這人年紀輕輕,莫非功夫已經練成武道宗師了?”
“聽說他還不滿十八歲,大禪寺的方丈雄禪那等英雄豪傑,在這個年紀,也未必有如此武功。”
徐青什麼道術神通都沒施展,僅憑一手握鐵成泥的功夫,直接便將海沙幫衆長老堂主震懾住。
畢竟神通道術,更需要仰仗天時地利,上限高,下限卻不高。但武道可是不挑環境的。
咫尺之間,說幹你就幹你。
那練成嚼鐵大法的長老老臉一黑,讓人將東西端下去。
往常來海沙幫做客,不管在江湖中多大名氣,都要被他這一手功夫震住,今天他妥妥成了陪襯的小丑,逼格碎了一地,晚節不保。
不過這一手值得學習,回去之後,鑽研一下,看有沒有新道具能達成類似的效果。
人老了,不能打,徒弟和子孫都靠不住,只能走歪門邪道。
都是爲了討生活!
徐青隨即毫不客氣坐上主位,他笑道:“這主位我不來坐,那是丟朝廷的顏面。爲了大局,在下只好坐上來了。我這話,沒人有意見吧。”
他環視衆人一眼。
本來有人想反對,可是看到地上的鐵泥,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衆人只好忍氣吞聲,各自落位。
徐青等衆人都坐下,說道:“聽說各位打算選新的幫主,這是好事。我和貴幫有許多生意往來,貴幫的事,涉及到我的財路,常言道,斷人財路,好比殺人父母。諸位不是想和徐某有不共戴天之仇吧?”
他語氣溫和,瞧著衆人。
衆人一下子變得十分安靜。
想反對,又不敢出頭,紛紛將目光落在樑長老身上。
只見這位採參客出身的長老,渾身妖里妖氣,看不出年歲,他見衆人壓力自己,也不好再退縮,仗著自己是黑山老仙在中土的代言人,他說道:“在下是長白沙七殺神宮黑山老神仙座下……”
徐青揮揮手,不耐煩道:“徐某記性差,記不得這麼多東西,尊駕是想和徐青切磋嗎?”
樑長老被徐青打斷,火氣登的一下上來,“徐公明,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這海沙幫也不是你姓徐的。你既然說是按江湖規矩來,我佈下大陣,你要是能破,這幫中的事,隨你說了算。”
徐青冷冷一笑:“好,比道術神通,徐某也不怕誰。”
他說話間,身遭一下子騰起五大魔神。
一瞬間,議事大廳似乎陷入滔天血海中,恐怖的威勢,連總舵大陣的殺機也掩蓋過去。
這五大魔神威勢一閃而逝。
卻在衆人心中,留下深刻的痕跡。
衆人先前見徐青的握鐵成泥的功夫,已經覺得此人功夫之強,海沙幫中尋不到對手,更沒想到,對方道術之可怕,猶在武道之上,簡直不是人。
這人幸好是在官府,要是揚帆出海,以道術神通呼嘯聚衆,能造成多大的禍害,簡直難以想象。
樑長老萬萬想不到,徐青的道術竟然如此可怕。此等威勢,頗有幾分黑山老魔主的影子。
不過他得了老魔主親傳的青木天妖大陣,神魂宗師照樣不懼。
樑長老先出議事大廳,陣旗擺佈之間,立時在外面的空地上,陰風滾滾,樹影重重,青黑的煞氣,宛如潮水涌出,在樹影上化爲一個個猙獰鬼頭,千形百態,俱自張著血口,青面獠牙,恐怖至極。
“徐公明,有膽來破陣。”
徐青從議事大廳的主位下來,緩步走出。
一步步,竟然有雷音蹦出。
彷彿鼓點踩在衆長老堂主心頭。
徐青從容踏入大陣中。
樑長老嘿嘿冷笑,招了招手,大陣閉合,無邊的黑暗將徐青籠罩住,許多鬼頭飄蕩殺來。
徐青見狀,微微一招手,掌心雷迸發。
只聽得一片鬼哭狼嚎。
“掌心雷?”樑長老怪叫一聲,隨即獰笑道:“黑山老仙的青木天妖大陣,可不怕你這雷法。”
徐青用掌心雷對付身前的鬼物,卻沒法破開大陣,足見這些陰煞之氣,非是一般雷法可以剋制。
黑山老妖果然有些門道。
若是他五雷正法,練到老天師那般渾厚,這大陣自然揮手可破,但如今的掌心雷,沒到那層次。
徐青明面是掌心雷,實際上是探出補天劫手,探知這青木天妖大陣的氣機流轉。
片刻間,徐青便有了大概的判斷,心中驚訝:“這青木天妖陣竟然煉了一百零八頭陰魔在裡面,黑山老妖的手段,果真不可小覷。”
他察知陰魔過後,五大魔神也蠢蠢欲動。
徐青深知,要是讓五大魔神吃飽了這些陰魔,指不定就反奴爲主了。他心中鎮定,用補天劫手察知大陣氣機流轉,終於給他尋到了陣眼所在。
其實要不是這樑長老修爲不過是顯形層次,徐青哪怕有補天劫手,也會被大陣虛虛實實的氣機干擾,第一時間難以發現陣眼。
陣眼的位置,正好是樑長老所在的位置。
徐青如見性明心一般了當,身體泛起金光。這是金光咒的氣血陽剛,周圍陰魔一靠近,就被灼燒得好好亂叫。
但是大陣裡,陰風沉沉,分不清東西南北。
若非徐青早探明陣眼,依舊走不到陣眼那裡,更遑論將大陣破開。
徐青到了一團黑霧附近,笑道:“樑老鬼,豈不知死期至矣。”
那黑霧立刻凝聚人形,正是樑長老模樣,他驚駭道:“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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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樑長老鎮定下來,“我這處亦是本陣最強的地方,任你神通再大,也休想破開。”
他說話間,渾身好似變成了一個枯瘦乾癟的木樁子,指甲鋒利修長,好似一把把鋼刀,十分恐怖。
徐青見狀,便知這樑長老將渾身精血都獻祭來施展邪術。
“徐公明,可識得長白山黑山老仙的天妖法身?”樑長老張牙舞爪撲殺過來。
徐青淡淡一笑,揮手便是一道刀罡。
驀然間,一陣慘嚎之聲。
“不可能!”樑長老慘叫過後,大呼道。
可是刀罡殺來,渾無半分道理可講。
外界衆人,不知道大陣內裡情況,只感覺到大陣內,陰氣翻翻滾滾,過了好一會,一枚枚陣旗落下。
一共有十八枚陣旗,上面均自繡著六頭陰魔。
陣旗跌落半空,旋即消失不見。
而樑長老直直倒在地上,身上有許多刀傷,而徐青兩手空空,看不出刀在哪裡。
衆長老堂主遠遠瞧過去,個個神色驚駭。
“多謝徐解元除了姓樑的妖人,我等受此妖人殘害久矣。”先前請徐青吃鐵桃的長老連忙朝著徐青一拜,聲音哽咽。
“徐解元是天上星宿下凡,是我們的大救星。”
一時間,諛詞如潮,歡呼雀躍。
人人齊贊解元法力高深,神通廣大。
這是當世的活神仙。
徐青似乎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叫來蘇憐卿。周圍人靠攏,卻被一股無形的勁力分開。
衆人明白,這是沾衣十八跌的功夫。
難不成是徐解元小心謹慎,生怕他們這些人暗算。
誤會了啊。
但衆人也不敢靠近,免得徐解元誤會,似對樑長老那樣,對他們來一刀。
徐青對蘇憐卿吩咐道:“此間事了,就交給你和海沙夫人了,結束之後,便回江寧府。”
“唯。”蘇憐卿。
海沙夫人亦是對著徐青千恩萬謝,徐青微微頷首,到了岸邊。
衆長老堂主出來相送,只看到徐解元乘風蹈海而去,紛紛稱讚不已,更不敢起異心。
如此,海沙夫人收攏舊部,在蘇憐卿的協助下,掌握大權。
徐青離開海沙幫總舵所在的島嶼,回到陸地,來到一個隱蔽處,陡然色變。他的注意力放在體內的氣運小蛇上,只見到小蛇身上的黑氣不斷上漲,速度雖然不快,卻上漲的勢頭沒有終止的意思。
他的壽命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減少。
“什麼情況。”徐青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驚駭之餘,很快冷靜下來。
“和黑山老妖有關?”
徐青想不到,自己剛殺了樑長老,就會惹出這樣的變故。
他得罪的人不少,其中不乏厲害無比的人物,但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形。
“這就是天下第一妖的可怕威脅嗎?”
“殺了他一個走狗,就會給我造成如此巨大的危險?”
徐青心想,肯定不是這麼簡單的事。
“難道是因爲我施展了三陰戮妖刀?”徐青想起黑山老妖和玄天升龍道的過節。
“可是,朝天觀主纔是玄天升龍道的傳人,黑山老妖這麼多年,也沒來找他。”
“不對,好似朝天觀主多年來,都沒離開過京城。難道是這個原因。”徐青忽地明白,老觀主爲何一直不離開京城,搞不好就是怕離開京城被黑山老妖找上門。而且老觀主是敕封的國師,身上有王朝氣運,對於妖魔邪道,肯定有壓制力。
他到底只是一個解元,身上的王朝氣運不是很多。
見得身上氣運小蛇的黑氣直冒,徐青心知得找個辦法。
“好在此地離龍虎山不過幾百里,就你了,老天師!”徐青認準龍虎山的方向而去,果然他越是靠近龍虎山,身上氣運小蛇的黑氣上漲的勢頭就越弱。
…
…
“啊!”老天師正在打坐,忽然被一陣噩夢纏住,差點走火入魔。
“難道我的劫數來了?”
他一時間,不知是喜是憂。
劫數也是修道人的造化,關鍵是能不能渡過去。
他到了這個歲數,劫數再不來,搞不好都撐不到突破的時候,直接就尸解了。現在龍虎山又是青黃不接,一旦他尸解,估計天師府的傳承都會出現大紕漏。
老天師一下子憂心上來。
他得提前做些準備。
正當他心念轉動時,忽然聽到羽玄急急忙忙的腳步聲,旋即恢復淡然,“羽玄,什麼事如此驚慌,平常養氣的功夫哪裡去了?”
羽玄連忙告罪,然後道:“天師,徐解元來了,似乎有要事見你。”
老天師聞言一喜。
天師府中,沒有一個成器的,倒是徐青將金光咒和五雷法練出了火候,難道是列祖列宗保佑,給了他一個安排後事,甚至是渡過劫數的機會。
他平靜道:“喚他過來吧。”
一時間,老天師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羽玄聞言,連忙去請徐解元過來,同時暗自驚訝,老天師莫非已經算到徐解元要來。
於是心中更增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