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豪看着她,眼中是比死還要絕望的神色,“難道在你眼中,那些過去的事情,是無論我用再多的感情也彌補不了的錯誤嗎?”
鐺鐺垂着眼瞼,看不出心中是何想法。
子豪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告訴我,難道在你眼中,留在我身邊就這麼痛苦嗎?告訴我,我想聽真話。”
“你愛上我了嗎?”鐺鐺抽出手,看着他,眼神有些冷冷的。
子豪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愛,對他來說,愛是什麼?是慾望使然的衝動,還是庭前花落的閒適,是腥風血雨的煎熬,還是彼此折磨的淚水?
不管是哪一種,似乎都不該是這一種!
三十年來,他從未被人教育過什麼是愛,沒人說過應該如何去愛一個人,如何被愛,這個詞似乎不該發生在他的身上。
他是被詛咒的絕緣體,與愛絕緣,卻與仇恨形影不離!
他是心動的,在那荒唐的一夜之後,看着手中簡歷上她小小的一寸證件照,那笑顏如花的容貌,讓他怦然心動。
可長久以來,他只會讓別人給予,高高在上,卻不懂得愛是需要低到塵埃,彼此平等的面對!
是愛嗎?
他不知道,也不敢承認!這樣的沾滿鮮血的雙手,如何去擁抱纖塵不染的她?
鐺鐺等了良久,終於還是笑了,“看,已經很清楚了,你執意把我留在身邊,無非是因爲這個孩子,跟其他的情感無關!
那你爲什麼要留我呢,大概是因爲覺得我會拿掉他,可我想告訴你的是,我愛這個孩子,不比你對他的情感少。
他的生命,你只付出了幾分鐘,我卻要承擔十個月,我也期待他的降臨,尤其是在我覺得我會死掉的那個時候!”
“你……是要我心甘情願把你送走?”子豪頓時覺得如鯁在喉,痛苦不已,望着鐺鐺追問:“難道留在我身邊,就叫你這麼痛苦嗎?”
“我留在你身邊做什麼?”似乎用盡了耐心,鐺鐺也開始急躁起來,看着他質問道:“你覺得你留我在你身邊能做什麼呢?
無非是生下這個孩子,我可以跟你保證,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在這期間你可以隨時出現在我身邊,想要知道寶寶的境況我都可以答應你,這樣不就行了麼?”
“既然是這樣你爲什麼不能乖乖留在我身邊呢?我可以照顧好你,給你富足的生活,讓你不用出去謀生,我發誓我不會再傷害你,也不會再讓別人傷害你!”
子豪信誓旦旦的保證,看着她幾乎是乞求的語氣。
“你忘了我是怎麼在你的保護下,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的嗎?”、看着他的眼角,無不譏諷,“傷害,可以來自你,來自你的家人,也來自我自己!盧子豪,你應該承認這個現實,你根本沒辦法保護我!”
一股深深的挫敗包裹了他,他看着死裡逃生的女人,不死心的問道:“真的不能再有轉圜的餘地了嗎?我已經決定了,我打算帶你出國。
我們去佛羅倫薩,那裡我有幾處房產,還有些生意,會讓你衣食無憂,相對與國內的混亂局勢,我也可以保證,在那裡不會有人打擾你,你可以安安心心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離開你的掌控!”鐺鐺重重的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看着他的眼角,毫不退卻:“你還不明白嗎?莫姨也好,阿耀也好,麗薩也好,都不是重點,我們不是電影裡的苦情男女主角。
他們不是你和我之間的問題,你纔是,我不想留在你身邊,我也不想自己的孩子生在你的掌控之下。
我很怕,我很害怕我的孩子會成爲你的傀儡,過着你這種生活,以後成爲第二個你,我不要那樣!”
“不會!”子豪站起來,情緒激動,“我答應你,我不會讓我們的孩子再過着我這樣的人生,只要你願意,他可以成爲着世界上任何一個人。
音樂家、鋼琴家、藝術家……只要他想,我都會幫他做到!”他已經沒有童年可言,不會讓自己的孩子跟他一樣,飽受煎熬,雙手沾血才能長大!
“就是這樣,你就是這樣!”鐺鐺也急了,“什麼都是你幫他做到,什麼都是你來給與,那別人自己的付出呢?是不是真的無足輕重?
你還想不明白嗎?不是這些的問題,是你自己,你自己根本不明白尊重別人這四個字的意思!”
子豪喘着粗氣,看着對方,沉默良久,低聲說道:“如果我執意要留你在身邊呢?”
鐺鐺坐回去,冷笑一聲,“我能死這一次,就不會再死第二次嗎?”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苦澀頓時涌上心頭,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竟會被人這樣逼迫,他的愛,他的好,就這樣讓她避之不及嗎?
鐺鐺搖搖頭,正色道:“不是威脅,是誠實的回答你!”
屋子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連兩個人一起一伏的呼吸都那樣的明顯。
不知道過了多久,子豪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路面被打溼,行人打着雨傘,匆匆走過。
“好,我答應你!”子豪的聲音那麼痛苦,苦到鐺鐺不忍擡頭。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是一直期待的答案,卻在獲得的那一刻這麼煎熬。
“學校你是不能回去了,宿舍也住不了,我給你在市中心買一套小房子,再給你請兩個傭人,你就在那裡養胎吧。
等孩子生下來,你想自己帶,就自己帶,不想自己帶,就交給莫姨,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我!
我會固定給你一筆錢,作爲你日常的開支,要是有其他額外的需要,不用跟我客氣。”子豪背對着她,一一交代。
鐺鐺沒有故作清高,這些日子來,她沒有經濟收入,早就已經囊中羞澀,以後懷着孩子,更不可能找到工作,手裡有點錢,也算是必備品。
不過,她搖搖頭:“我不用你買房子給我,我會搬到亦云那裡去住,張爸爸和張媽媽去環遊世界,沒有一年半載是不會回來的,亦風哥哥很疼我,他們會照顧我的。”
“不行。”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子豪猛地轉過身,“不管怎麼樣,我是不會同意你住到那裡去的!
你是我孩子的媽,住到那個男人家裡算什麼?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他看着你的眼神都不一樣,我是男人,我最清楚那種眼神意味着什麼!”
他怎麼能讓自己喜歡的女人,住在她喜歡的男人家裡!
“你不要把誰都想得那麼齷齪!”鐺鐺最看不慣的就是他這幅自以爲是的樣子,“我再說一遍,我的生活我自己做主,輪不到你插手!他們是我的朋友,是我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人,你明不明白!”
子豪愣住了,看着眼前張牙舞爪跟自己抗爭的女人,突然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太累了,早已經心力交瘁,身心疲憊,這番話是他剛纔對麗薩所說的,此刻聽在耳中,卻刺耳非常。
“好!”說完,他深深的嘆了口氣,“就這樣吧!不過就像你說的,只要我想見你,你就要同意,每個月我會帶你去做產檢,確保孩子和你的安全。
我的號碼你要留在手機第一位,出事第一時間打給我,還有……”
“好了!”鐺鐺打斷他,“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說點我不知道的吧!”
“你不知道的?”子豪蹙眉,“你指的是?”
“莫姨那裡,你打算怎麼辦?”水涼了,握在手裡一點溫度也沒有。
將水杯放回去,看着他:“我既然要走了,也不想和她們結怨,畢竟我看得出來,那個麗薩很愛你,莫姨也是真心實意的關係你們,我只是一個外人,要是因爲我影響你們的關係,我會很內疚!”
“內疚?”子豪反問。
鐺鐺笑了,“我知道我之前有些行爲的確很幼稚,不太成熟,還想着挑撥離間,現在看來真是無聊極了!該向你說聲抱歉。”
子豪搖搖頭,低垂着眼,“只要你高興,怎麼樣都好!”
屋子重新陷入沉默,像是黑夜降臨時候的冷卻,沒有溫度,沒有熾熱。
“你似乎對這個孩子珍愛非常,我很好奇,爲什麼?”鐺鐺突然問道。
子豪偏過頭,好像有些不能理解:“什麼?”
“我是想說,以你的條件,你的身價,你的背景,想要給你生孩子的女人一定很多,爲什麼是我?爲什麼偏偏是我?”鐺鐺看着他的眼角,問道。
“爲什麼不能是你?”子豪笑着回答,卻心不在焉。
“你不想說,那就算了!”她無意強人所難,將目光投向了屋外,雨下大了,打在窗戶上,玻璃上形成一幅奇妙的畫卷。
她看着屋外,子豪看着她,這幅風景,如畫般落入推門進來的亦云眼裡,卻又是一番滋味。
剛纔被丟在咖啡廳,她像個傻姑一樣追了出去,卻看見自己的二十四孝男朋友抱着那個美豔非常的女人,眼神中,充滿了不明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