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下的黑霧上漲極快,不待道周飛近,已然有將韓石吞沒的跡象,這黑霧乃是枯之意境的化身,由心而發,故而避無可避。
“道周,對不起,這是我的命!”
韓石輕輕一推之下,透明石棺朝着道周緩緩飛去,隨即,他的雙手,徹底消失在黑霧中,只剩下,一道還如當年一般,一人一蝶初見之時,那蘊藏着至誠的目光。
這目光,從未變過,只是一瞬,便令道周心中在一燙之後,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看着那黑霧一點一點地將韓石吞噬,它幾欲瘋狂。
韓石的身影,與他捻在指尖的彼岸花,徹底消失在黑霧中,這黑霧範圍不大,在十餘丈左右。
只見一道疾光,瞬間從遠方而來,徑直從黑霧中穿過,在另一端顯露身形,正是道周。
此刻的它,在那滔天的憤怒中,還有一絲疑惑與恐懼。
它看着身前那十丈黑霧,強行按捺下心頭的衝動,這一次穿過,看似正常,其實,只有它自己,才知道,這短短的十丈距離中,給它的感覺,彷彿是經過了千百年,它在黑霧中,無數次地迷失了方向,最終能夠走出,不僅是運氣,而是很可能與這黑霧還未完全成形有關。
道周毫不懷疑,若是再度貿然踏入其中,便真的再也出不來了,它倒不是怕身陷其中,而是韓石將青眉的石棺託付於它,它若不在,恐爲宵小所乘。
而最重要的,便是它在這黑霧中,絲毫察覺不到韓石的氣息,就連幻血的感應,也完全失去,彷彿韓石這個人,已然徹底從這世間消失。
似乎這黑霧中,藏着另一個世界,或者說,通向另一個世界。
這黑霧太過詭異,它的所有幻術,都沒有任何效果。
看着那黑霧漸漸凝實,變得愈發漆黑,道周陷入沉思,漸漸地,它一對小眼睛中,露出堅決。
它決定了,就在這裡,等着韓石,從黑霧中走出,它相信,無論是多麼深沉的苦難,若說有誰能夠破開這一切,找到歸來的路,唯有韓石。
在黑霧的另一端,道周看不到的地方,青眉的石棺緩緩飄蕩,石棺之上,放着一方青色的石琴,正是韓石的本命青石所化石琴,如今,此琴黯淡無光,表面的青色幾乎已不見,其上裂紋遍佈,但奇異之處是,整座石琴看似隨時崩潰,但卻始終都保持着完整的外形。
道周的自信與恍惚,令石棺的周圍,沒有任何防備之力。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間出現在石棺前,此人剛一出現,眼中便露出濃濃的貪婪之色,伸手朝着石琴抓去。
此人乃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陰沉老者,正是當年在鐵匠鋪裡對許山出言不遜的齊王,此人一身靈動後期修爲,整個天地盟中,除了陳南之外,能讓他忌憚之人,極少。
但在這觀戰中,他不得不承認,那位青衫修士,實在是太過恐怖,敢與天道規則一戰,而最終,竟然勝了,這般的實力,已然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即便是陳南,也是遠遠不如。
他自問,他在那天道之刃面前,根本連一個回合都撐不住,更勿論戰而勝之。
故而,齊王始終都只是遠遠地看着,直到那青衫修士,徹底被自己的意境吞沒,加上陳南身受重傷,無暇他顧,他的心思,終於開始活泛起來,尤其是在看到那石棺與石琴的時候。
“兩物皆是異寶,老夫勢在必得,有這兩件寶貝,突破嬰變便指日可待。”齊王修爲瞬間爆發,連連瞬移之下,便來到石棺之前,獰笑中,一把握住石琴,而他的目光,透過石棺,看到其中的女子時,更是露出毫不掩飾的淫邪之意。
他想不到,那青衫修士的道侶,竟是這般美麗,已然勝卻人間無數。
此舉,要不是那青衫修士已死,他就算有一百二十個膽子,也不敢如此。
陰沉老者的舉動,令道周從恍惚中清醒過來,隨即,它那微微眯起的小眼睛中,射出兩道危險至極的目光。
第一次,道周的至極憤怒,讓它連罵人的心情都沒有了,它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用最殘忍的方式,將這個噁心之人,徹底滅殺。
道周右側的翅膀緩緩扇動,左側卻是不動,一道道不規則的波紋,以它的右翅爲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而去,除了那黑霧不受任何影響外,其餘各處,皆是在波紋波及的剎那,開始有了起伏。
千里之內,竟如同水面一般開始晃盪起來。
齊王面色一變,一股股大力瞬間出現在身體四周,幾乎要將他的身子撕裂,那握着石琴的手,劇痛難忍中,只得鬆開,他已然顧不得去看那女子的樣貌,連連掐訣中,便要施展瞬移逃遁。
以他對危險的敏感程度,已然生出感應,他已被鎖定,再不逃走,必死無疑,只是他心中怒吼,他想不出,還有誰,能有這般神通,令他都要退卻。
但很快,他的臉上露出絕望之意,慘笑道,“無法瞬移......”
他的心底升起濃濃的後悔之意,悔不該在那青衫修士陷入黑霧後便心生貪念,而這份貪婪之念,可謂利令智昏,將他徹底送上一條死亡之路。
驀然間,齊王擡頭,在那黑霧邊,看到了一隻蝴蝶,正咬牙切齒地看着他,他心有所悟,但下一刻,在一股好似將三魂七魄凌遲的痛苦中,他眼中的世界,碎裂成了無數片......
“天地之錯!”在那波紋的迴盪達到極致時,道周輕聲說道。
此術,乃是拈花術的分支神通,可以將這天地間的空間,打亂原本的順序,在一一錯開的同時,可以隨心所欲地通過空間切割,主宰其中生靈的生與死。
除非修爲勝過道周,否則必會被其所制,即便不死,重傷亦是難逃。
此錯,是錯誤之錯,亦是錯開之錯。
頓時,千里之內的大地,徹底改變了模樣,山懸空,水倒流,木無根,雲如霜,而其中,還有一塊塊破碎的血肉,鮮血不斷滴下,似是剛剛屠宰而成,一隻透着驚疑與恐懼的眼睛,附着在半塊頭顱上,看着遍佈在四周的血肉,不敢相信,那是他自己身上的。
轟鳴中,天與地有了交錯,使得這一方空間的核心地帶,變成了死亡的禁地,修爲不足之人,一旦踏入深處,便會立刻落得齊王那般的下場,立刻肉身碎裂而亡。
這天地盟中,只有陳南能夠踏入的距離最遠,但至多深入三百里,便寸步難行,再朝前去,便是核心地帶。
沒有道周的允許,即便有乘境大神通之士能夠進入核心地帶,但也無法找到青眉的石棺,更找不到那團黑霧所在,核心地帶裡面,就如同一個巨大的繭,層層疊疊之下,將其中的一切掩蓋,徹底斷絕了與外界的聯繫。
這是道周能夠施展出來的,最強大的幻術之一。
在覈心地帶裡面,唯一存在的生靈,便是道周與青牛,但此刻,青牛仍是陷入昏迷,偌大的地方,只剩下道週一個,停留在石琴上,看着那團吞噬了韓石的黑霧,陷入沉默。
但很快,它也漸漸陷入沉眠,連續施展強大的幻術,透支嚴重,它已然頂不住了。
隨着時間的流逝,這千里方圓,已然成爲天地盟中一道獨特的風景,更是成爲許多門派弟子試煉的好地方,但深入的距離,不是按照裡來計算,而是丈。
凝元修士的極限,不過百丈,築基修士則是三百丈,若是元丹修爲,則爲千丈,只有到了元嬰修爲,纔敢深入到三千丈左右。
而各大門派中,只有那些靈動境的長老,纔敢走入到萬丈左右,但這裡,也是他們的極限,再深入的話,便會徹底迷失。
沒有人知道,在萬丈之後,那裡面,到底隱藏着什麼。
他們只知道,但凡是通過了試煉的弟子,無論是靈識的強度上,還是對天地元力的感悟上,都會遠遠超過尋常弟子的水準。
此地,外圍人流不息,甚是熱鬧,但其內,卻是孤寂如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