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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帳,便是在秦子敬牀前聽候使喚。

秦子敬說完補充了一句:“你兼任守值。——直到晨練結束。”

晨練結束。那就是早上不能去學騎馬了。

秦子敬不喜歡南燭跟沐王湊一塊。

“諾。”南燭回答。頭也不回。

南燭頭也不回地走了。秦子敬獨自站了好一會。等回過神來,秦子敬才發現自己握拳握得太緊,指甲幾乎都嵌進了肉裡。“可惡。”秦子敬自語道。夜風襲來,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很是落寞孤單。

所謂形單影隻,怕就是這個意思。

很多年前,南燭總會對他說:“子敬哥哥,燭兒在這陪着你。”

那時的她,笑靨如花。

校場。

校場裡已經有了些人。比如沐王。沐王身邊站着杜若等人。白及在清場方面做得很不厚道。爲了打架,愣是轟走了幾營的人,空出來的校場頓時寬闊得可以同時開幾場蹴鞠。

“這哪裡是要比武啊,比跑步都夠了。”有將軍嘟囔。

“最好是比上房揭瓦。——這倆可都是惹事的行家。”有將領道。

衆人笑。

白及站在校場一側,這一側放着好些稻草靶子。

南燭先向沐王等人行禮,然後去跟白及會合。沐王看着南燭,輕聲道:“你呀,就不該給你吃飯。”

“咦?”南燭不解沐王這話的意思。

“吃飽了你就撐着給我找事。你跟白及兩個,都該好好餓一餓。”沐王一臉嚴肅地道。眼裡卻是笑意。

“非也非也,他纔是該餓的那個,我是被連坐的那個。”南燭假模假樣地嘟嘴叫屈。

沐王嘴角輕輕一勾,劃出一個好看的弧線。又道:“去吧,他心裡似乎有事。我不懂得替人排憂。他既然找了你,你便幫幫他。也算是幫本王了。”

都說他冷酷無情,可白及微小情緒變化他也看在心裡。這個人,傻傻的。

“好啊,那這是不是得算是我幫你的?”南燭淘氣地眨眨眼。

沐王看南燭的模樣,就哭笑不得地說:“你還想要什麼,白天你可撈了一堆東西回去了!”

差點連郡主都撈走了,這小子還嫌不夠?

“我還沒想好。等我回來說!”南燭笑道。

沐王捂頭。自己怎麼就給了南巖風這傢伙見杆子往上爬的機會呢。

南燭走到白及身邊。

白及道:“南小兄弟果然守信。”

南燭背對着圍觀的人輕聲道:“往南邊沒人的地方。”

白及眼睛一亮,亦輕聲道:“正是此意。”

兩人同時行禮,動手開招。

兩人你一招仙鶴送花,我一招洞賓拜月,出招拆招好不熱鬧。

“南巖風身法輕靈,但是經驗不足。”一個老將在旁評點,“白及勇猛剛勁,身法不夠靈巧。但招式變化上更甚南巖風一籌。”

“南巖風會輸?”高程問。他是沐王親兵,但是一個白天下來,他對南巖風很是佩服。

“未必。南巖風用的是借力打力的武功路數。這門功夫,遇強則強。白及越是勇猛,對南巖風也越有利。”老將道。

“這功夫倒是省心。”有人羨慕道。

“你以爲這功夫好學?這門功夫本是成國大將北柯因緣巧合習得,數百年只傳北姓嫡子。直到幾十年前我們這才突然出了個南遠山,竟然也會這種功夫。說到南遠山,那是條鐵血錚錚的漢子,腿上插着十來根箭矢也敢往城牆上爬。史老頭也見過的。南遠山做臥底去成國跟史老頭接應過,只可惜藥山一戰後就突然辭返。若他當年留在軍中,今日也定是一員大將。南巖風該是南遠山的孩子。也算故人之後。”老將道。摸着鬍鬚,看南燭的眼神益發親切。

“難怪我看這孩子玉樹臨風的,覺得眼熟。我要是有這麼個麪糰兒似的又機靈的小兒子,是斷斷捨不得送戰場的。南遠山真是好狠的心。”另一個大將哈哈大笑說。

“是逼得沒辦法了吧。南遠山之前可有一個更出名的兒子。”一個人說。

“誰?”

“南若谷。”說話的人回答。

於是,一片沉默。南若谷一死,天下讀書人心死一半。這是一件轟動的事,轟動之後是蕭瑟的寒意。

南若谷冤死,南遠山又被迫將小兒子送上戰場。作爲一個爲這個國家灑過熱血的老人,真不知他如何寬慰自己的心。

“怪不得南巖風之前說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是一件可笑的事,只有平安歸家纔是正理。他小小年紀,便經歷了家破人亡。”

大概正是如此,南燭比大多人更在乎家人朋友。

此時校場上一青一白兩個身影已經越打越遠。

南燭對白及說:“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白及一邊拆招一邊道:“可以了,現在纔不怕隔牆有耳。南巖風,你大哥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只關心別人帶來的話。”南燭乾脆得很。

“我有個姐姐叫白絮。她如今已經沒有退路,要麼去成國和親,要麼就只剩死路一條。”白及咬牙道。

白絮,好熟悉的名字。是大哥信中所說的傾慕之人。

“我怕她做傻事。她未必肯去和親。我的傻姐姐,一直在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你大哥。她不相信你大哥已經死了。”白及說。

南燭的手滑了一下,同時差點滑落的還有心底壓抑的淚。原來大哥是幸福的,他所等待之人也一直在等他,縱然是黃泉碧落兩相隔,思念對方的心卻不曾分開。

“帶來什麼話?”南燭追問。

白及不直說。又道:“如果她不去和親,以我爹爹的秉性,她必死無疑。你是南若谷的弟弟,你的話沒準她會聽得進。過兩天維郡王大壽,郡主早已邀請了我姐。你能否幫我勸勸我姐。”

“哪個哥哥?帶來什麼話?”南燭心裡都明白,嘴裡卻仍在孜孜不倦地追問心裡的疑問。

“我姐說的,有人要她告訴你。安若晨星,莫失莫忘。”白及道,又加了一句,“這是什麼意思?”

卻見眼前的南燭忽然一笑。這一笑,好似雲開霧散、雲破日出,又像是等待經年的曇花,花開的那一剎那。

白及明明知道眼前的南巖風是個比自己還小的少年男子,愣是不由自主地看呆了去。南燭那笑意盈盈的眉眼,實在有種擾人心魂的怪力。書上說一笑傾人城,是不是莫過如此。

“這是我這麼久來聽到的最好的一句話。——你姐姐的事,我答應了。”南燭笑道,“不過……”

不過什麼?白及等待南燭的後半句。卻看見眼前的傢伙笑得很壞。

“你先趴下給我揍一頓。”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