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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魯冰花說刺客來自桂北巷。沐王的親兵各個臉色嚴峻。杜若也再次掏出針在地上撥弄着什麼。

“好厲害的毒。”杜若說,“簡直就是化屍水了。弄這麼狠的藥,主子也夠陰狠夠捨得下本錢的。”

杜若用銀針細細地撥弄大大小小的肉塊、腸腸肚肚,附近的守衛便又吐了幾個。

四名大漢心裡均哭着想:我們都沒吐呢,你們這幫人吐個什麼勁。

“奴兒媚。”南燭低聲沉吟。眼睛落在地上的頭皮碎肉上。

頭皮碎肉旁邊是半隻正在溶化的耳朵。

“脫衣服。”南燭突然道。

帥東帥南四人傻了眼,心想:大哥,扛了半天屍體了,整我們還沒整夠不成?

“南,南小哥……”這四人真希望自己聽錯了。

“脫衣服。”南燭道。咬字清晰,發音準確,徹底擊碎四大漢不切實際的飄渺幻想。

帥東帥南幾個真的要崩潰了。這三個人一個比一個刁鑽,都是磨人的行家。當土匪絕對比他們四個有前途!

四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帥東畢竟是老大,他鼓起勇氣張口道:“我的爺,您瞧瞧,衣服都跟肉黏糊到一塊了!要皮不是皮要肉不是肉的,還怎麼脫啊?”

“脫衣服!”南燭堅持。

南燭的異常語調讓衆人敏銳地感覺到南燭發現了什麼異常的事物,正是這異常的事物才使南燭執着地讓士兵給刺客脫衣服。

站在一旁撥弄肉塊的杜若聞言起身,對南燭說:“他們做不了,我來。”

四個人聽到這話真想跪下叫杜若一聲爺爺。

但很快他們就收回了這種美好的錯覺。杜若是幫忙沒錯,但是要求這四人繼續扛着屍體。

杜若問人要了一把刀,然後刀一伸,筆直地伸進了屍體裡,一陣血肉布條翻飛,杜若整個人就像是架絞肉機,飛快地絞碎了屍體上不多的布片。

“真可怕。他真的是大夫嗎?”一個遠處的士兵低聲道。

“剝皮刀啊。他使的是剝皮刀法啊。”

這麼好的刀工,當淮南廚師都綽綽有餘。

“三個人都很可怕。”另一個士兵說。

衆人點頭。

一個玉樹臨風的布衣公子,一隻老奸巨猾的狐狸,一個會使剝皮刀的書生。這三個人的組合,給人的感覺異常強大。

“王爺這次似乎交了不一樣的朋友呢。”餵馬的人遠遠地看着說,“但願別死太快纔好。”

四名大漢忍受着眼前修羅場一般的情景。血肉翻飛中,南燭面不改色。

南燭似乎已經習慣了血的味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約就是從二哥開始煉藥開始。

“這……”杜若刀子一頓。

南燭看向杜若,杜若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南燭看到這個表情就知道了結果。南燭道:“女的?”

杜若點頭。

衆人訝然。

這死士竟然是女子。

連魯冰花也嚇了一跳。可是南燭是怎麼發現的呢?

“看看其他屍首,特別是耳朵。”南燭道。

原來是耳朵。

仔細看地上那半隻耳朵,有個小小的空洞。只有女子纔會打耳洞。真難爲南燭是怎麼發現的。

衆人領命忙去翻看耳朵。南燭便微微閉了眼。

小的時候,她問孃親“孃親,爲何我沒有耳洞?錦繡都有耳洞,帶墜子搖啊搖的可好看了!”

孃親猶豫了一會,纔回答說:“這是……南家的傳統。呵呵,傻姑娘,等你出閣那天,纔會打耳洞的。到時你的夫君會親手給你戴上好看的墜子。”

南燭覺得南家的傳統很奇怪,沒有耳墜的南燭很委屈。

“二哥,子敬哥哥什麼時候會來娶我啊?我也想要耳墜。”

“給。”二哥遞過來兩朵玉簪花,輕輕地掛在她耳朵上。二哥笑的時候很溫柔,似乎連風都變得溫暖。

儘管如此,南燭仍然對耳墜特別上心。以至於到如今,看見半隻耳朵掉落在地上時她仍忍不住往耳垂上瞄。誰知就發現了端倪。

人生果然是件奇妙的事。

“女人!”一個人報。

“女的!”另一個人報。

“這個也有耳洞!”再一個人說。

這十一具屍首竟然全是女兒身。

“我現在明白她們爲什麼捨得下這麼狠的藥了。”杜若道。

“因爲女兒身才是最應該被銷燬的線索。”魯冰花接話。

“誰能派出這麼多女刺客?”南燭道。

屈指可數。大臣們家的丫頭主要是伺候小姐的,光明正大地允許女婢習武的只有太子府。

查勘屍體的事做到這份上,三人已經算是做得圓滿。足以向沐王交差。

“燒了或者埋了吧。”南燭對那四兄弟說。

“不行!”高程此時猛地打斷南燭,“不能燒!將軍的老規矩,奸細一類都是吊起來示衆的!”

沐王做事一向手段乾脆。

“這些是女子。她們已經死了。我們做男人的是不是該給她們的身體一點起碼的尊重。”南燭道。以己度人,南燭對這些女子有種本能的維護。

“這……”高程有些語滯。他必須承認南巖風說得有理,男子漢大丈夫不該拿女子的屍體掛起示衆,可是,就算自己肯沐王能肯嗎?

“王爺那我去說。”南燭道。

她下定決心讓這十一個人的屍體死得太平。

“哎喲,都是肉塊塊了。你要掛起示衆也行,只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做臘肉呢!等天冷了,還能下鍋煮兩塊。”魯冰花扭了下腰肢。

“嗚!”身邊又有人吐了。

高程嘴角抽搐,怎麼南巖風一開口他就覺得溫暖而魯冰花一開口他就想瘋呢?

“沒準還會傳病。”杜若在旁邊補一句。

高程真要瘋了,杜若這一句陰森森地直切要害。再不聽他們的,估計會說自己罔顧屬下性命吧。高程發現這三個人性格迥異,方法完全不一樣,但是結果是一樣的——就是不管你怎麼折騰你最後必須聽他們的。三把刀,橫豎得挨一刀。最可惡這三把刀還出奇地齊心。南巖風往哪砍,其餘兩刀就噼裡啪啦往哪砍。

“這……處理了吧。”高程汗如雨下。

南燭轉身離開。她頭次涌起一種擔心——萬一自己死了呢,身在戰場,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己會成爲那一將還是那萬分之一?萬一死了呢?自己的屍首會被人吊起來嗎?

“魯兄,杜兄。”走着走着,南燭對身邊的摯友輕聲道。

“嗯?”兩人同時轉頭。

“要是有一天我死了,拜託絕不能讓我的屍體落在別人手裡。最好一把火燒了,隨風散個乾淨。千萬記得啊。”南燭嚴肅地說。

“啊呸!童言無忌!”魯冰花道。

“等你過了百歲時我會跟你孫子們說的。”杜若說。

南燭便笑。

朋友的好處就是你會安心,而且你知道你一旦說了就不用再擔心你說出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