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到京城最大的藥鋪買了些適宜老人進補的藥材,便直接掉頭向平遠侯府駛去。
洪旺顯然是有些怕了,再不敢讓馬跑快,所以直到未時中雨竹才見到了外祖母楊氏。
“你這孩子怎麼過來了?我只是偶感風寒罷了,哪要你大老遠的跑來。”楊氏看着還有些憔悴,可是精神倒是還好。
雨竹快步走到牀頭,正想說話,卻驚訝的看到牀裡頭還坐着個胖娃娃,正咧着嘴張開小胖胳膊要她抱呢,定睛一看,卻是瑞哥兒。
“這是……”雨竹吃驚的張大了嘴,瑞哥兒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這時崔氏也得了信,親手端着個茶盤從門外進來,先服侍楊氏喝了藥,然後才和雨竹道:“我不在,你大嫂子又要管家,又要照顧你二嫂,哪有功夫管這個小猴子,想着正好帶過來給老太太瞧瞧,也解解悶子。”
雨竹笑着一把抱起肉呼呼的瑞哥兒去,親了親他的小臉,對楊氏說道:“小傢伙精力好得很,特別能折騰,可別煩着您。”
楊氏憐愛的摸了摸瑞哥兒白生生的小腳丫,失笑:“瑞哥兒乖得很,哪裡煩人了,再說了,哥兒皮實才好呢,將來長大了又高又壯實
。”
雨竹看着瑞哥兒嬌嫩白皙的腳丫窩在她乾瘦蒼老的手中,清晰的展現着新生和垂暮。這強烈的對比一下子就讓她感到一陣酸意直衝鼻尖——時間就是這般在人不經意間慢慢滑過去的……總有一天,一個個的長輩都會漸漸離去,最後能陪伴自己到老的人又有幾個,又會是誰呢?
“你這丫頭就是讓人不省心。來的時候跟你婆婆說了不曾,做了人家的媳婦怎麼還這般任性……”崔氏一邊端茶給母親漱口,一邊還不忘絮絮叨叨的教訓着雨竹。
“祖母,祖母,你看母親。我好不容易來一趟,她就罵人。”雨竹將頭埋進瑞哥兒帶着奶香的脖頸間,待探出頭來的時候又是笑靨如花。因爲親近所以雨竹很少叫楊氏外祖母,一般都是把那個外字去掉。
“該打,你兇什麼。孩子關心我這個老婆子。你不高興?”楊氏佯裝生氣,瞪着眼睛罵崔氏。
崔氏也很配合的將臉湊過去,“好好,是我的錯。”笑着由楊氏在左頰上輕拍了下,然後轉頭指着雨竹笑罵:“小丫頭可滿意了,累的你娘捱打。”
“娘……打打,滿意……滿意。”瑞哥兒見大家都在笑,也咧開小嘴笑了起來。可以看到那粉色的牙牀上又長出了幾顆小米牙。小東西已經能站起來了,雖然走起來還是跌跌撞撞的,不過總算是脫離了爬行。步入直立行走的時代,雨竹正握着他圓滾滾的胳膊扶他站起來。忽然聽到這話,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抱着他軟乎乎的小身子就是一陣揉搓,“以後管教瑞哥兒可以使勁揍了,他自己都滿意。”
楊氏笑得有些咳嗽,崔氏忙上前幫她順着氣。
等緩過氣來,楊氏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珠,眼角皺紋都舒展開了些:“你個促狹鬼,當心瑞哥兒長大知道了不理你。”
“不理誰啊?”這時高氏那獨特的聲音從門口響起,雨竹忙把懷裡的瑞哥兒放到牀上,笑着上前道“大舅母好。”
高氏見婆婆難得的高興,也湊趣道:“老太太不理誰,媳婦也跟着不理她。”
衆人又是鬨笑
。
可惜輕鬆的時間總是長不了,雨竹到底不能久留,看看已經申時末了,斂了笑意正準備站起身來,忽然聽到楊氏慈愛的聲音:“竹丫頭莫擔心,要是謝家那個冷冰冰的老太婆敢怪罪你,儘管來找祖母,看祖母不上門找她說理去,自家閨女教成那個樣兒,還敢嫌棄我寶貝孫女……”
……
回到國公府裡,先去到謝氏院裡,果然沒有被怪罪,甚至謝氏還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雨竹恭恭敬敬的行了禮退了出去,將龔氏徹底無視。
快走到青葙院的時候,雨竹忽然腳步一頓:“阮媽媽,你看那個是誰?”
阮媽媽擡起頭,卻只看到一個小丫鬟慌慌張張轉進院門的背影,目光一凝:“看樣子是個粗使的小丫鬟,沒看到臉,不過也忒沒規矩了些。”
雨竹冷哼一聲:“即使看到臉了我們也不一定就認識,這才個把月,哪兒就能把院子裡所有的人都認清楚了,她們倒是會鑽空子。”
“這是望風的?”阮媽媽一下子反應過來
雨竹提着裙子跨上石階,笑得春花爛漫,眼裡卻是冷若冰霜,她的男人她自己可以不要,但絕不容許別人來搶……不知死活的東西,還真以爲自己是個主子了。
她當然知道作爲通房,最大的願望就是生孩子,然後擡姨娘做主子,人往高處奔這無可厚非,但要是誰敢揹着自己這個主母使些自以爲聰明的手段,那就別怪自己不客氣了……
雨竹特意放慢腳步,估摸着該走的該走的都走了這才進了主屋——現在絕不適合查問和發落,反正算算程巽勳回來的時間,應該沒有真的發生什麼事情,犯不着打草驚蛇,秋後算賬可是個好傳統。
雨竹撩開簾子進了屋。
屋裡程巽勳正捧着一把劍擦拭,劍身青瑩若霜雪,光看着就感覺一股鋒銳之氣撲面而來。一人一劍彷彿已經擯去了周遭的全部,具是冷銳之極。聽見腳步聲,男人不耐煩的擡起頭來,卻在看到走近的雨竹時柔和了眼神
。
“你……”出口的聲音就這般停下了,程巽勳下意識的抓緊了手中的劍,強調道:“這不是玩的東西。”
雨竹雙眼放光的看着那把寒光泠泠的劍,聞言有些失望,早知道不應該表現這麼迫切的。那樣沒準兒還能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摸一下。這可是真正見過血的東西,和現代公園裡老頭們練太極的那些軟趴趴的東西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程巽勳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毫不懷疑剛纔要是自己不出聲,她就要伸手來摸了……怎麼會有這樣的小丫頭,女人不都是最怕這些武器的嗎?他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陰霾。擦劍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雨竹以爲他擦好了,忙四處幫着找劍鞘。
“你做什麼呢?”被雨竹這麼一攪和,程巽勳也沒心思想別的了。一手把劍藏在背後,一手把雨竹提溜過來。
雨竹手上抓着劍鞘,看了看有些失望。“據說古寶劍龍泉‘琉璃玉匣吐蓮花。錯鏤金環映明月’呢。”
程巽勳朗聲大笑,長身立起,看着雨竹彷彿在看一個玩鬧的孩子,也不解釋,丟下一句:“給我備洗澡水。”便拿着劍往外走。
雨竹這才注意到他的鬢髮已有些汗溼,不禁有些慚愧,馬上屁顛屁顛的去……讓人去備水。
等程巽勳回來了便自己進了淨室洗澡更衣。
雨竹笑眯眯的看着他進去,恨不得要揮個小手絹送送。新婚之夜她就奇怪這男人洗澡竟然沒有丫鬟進去伺候着。開始還以爲是當時他喝醉還推了蟬露,丫鬟們權衡命和色之後還是選擇小命要緊……哪知道過了這些日子她才知道,程巽勳竟然從很小的時候起就不準丫鬟給服侍他洗澡了。
嘻嘻。想想下午楊氏說的話,雖然不厚道。但她還是想謝謝程氏……
多不容易,國公府嫡次子,洗澡都不用丫鬟服侍,這得減少多少出事的機會啊。對此雨竹深表欣慰,讓華箬去沏熱茶。
自從多年前雨竹給老太太史氏做的一雙快完成的鞋子被人剪壞之後,她就特別注意護好自己的屋子,即便只出去一會兒也一定要留兩個心腹丫鬟或者媽媽在屋裡
。華箬作爲雨竹最信任的大丫鬟這種機會還是很多的,今天又圓滿完成任務受到了表揚,聽到主子吩咐效率很高,沒多會兒雨竹就往倒在美人榻上,邊喝茶便等程巽勳了。
程巽勳洗澡一向很迅速,很快就拖着溼嗒嗒的頭髮,穿了白綾褻衣出來。
“你們退下吧,這裡有太太服侍就行了。”
曼桃咬了咬脣,將捧着的青色緙絲暗紋菱錦直裰放在炕上上,和其他幾個一起屈膝行禮退了下去。
雨竹想了想也將華箬她們打發了出去,自己親自上前幫他穿衣。雖說從軍的哪有自己是不會穿衣服的,但是沒辦法這就是妻子的責任呢,好在幫程巽勳穿衣雨竹已經做得很熟練了,而且某人很聽話,讓擡胳膊就擡胳膊,讓轉身就轉身,讓自己係扣子就自己係扣子,實在是煩了讓他自己穿他也就自己穿。
入目是烏黑潤澤的青絲,鼻尖縈繞着髮絲間散發出來的淡淡清香,程巽勳深深呼出了口氣,眼底漸漸浮起點點碎光盪漾碰撞。
“今日可有驚到?”可能有些不願打破此刻靜謐安好的氣氛,好一會兒程巽勳纔開口相詢。
雨竹手裡勤快的給他擦着被水浸溼後顯得異常濃黑的頭髮,聞言不由的頓了頓,“你都知道啦,沒什麼,我膽子可不小,要是被馬車撞可能還會怕,但是坐在馬車裡被人撞有什麼好怕的,痛的又不是我。”
程巽勳失笑,復又問道:“爲何不報我的名字,你該知道的,那些人是我的手下。”
“就那樣一個小把戲有什麼好用靠山的呀,我閉上眼低頭掐指一算就知道了,然後阮媽媽一出,誰與爭鋒——唉,唉,你別捏我……其實也有你的份哦。”雨竹忸怩了一下,決心還是滿足一下這男人的大男子主義,“聽到洪旺說神機營小隊來了,我心裡一下子就鬆泛了,這下打架也不怕了。”
程巽勳沒好氣的搶過被雨竹無意識間擦揉成亂草的頭髮,訓道:“沒腦子,出門圖方便居然敢不帶足護衛,虧的他們用的只是那種法子且目的不是傷人,不然你還能齊全回來?看你哭有沒有用。”
雨竹訕訕的垂頭挨訓,忽然腦子裡靈光一閃,趕緊重新把頭豎了起來:“他們?難道是有人故意策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