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章節(12點)
勳貴之家過年自是熱鬧奢華,一夜之間人聲雜沓,語笑喧闐,笙歌錦繡,熱鬧非凡。等燈火漸熄的時候,天際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這時,一頂青幔小轎悄無聲息的出了鎮北將軍府。
昨晚剛下過一場雪,因爲人少還不曾被踏過,雪白厚實落滿整個街道,只零星存着幾個腳印。上頭散落着許多鞭炮、煙火燃放後留下的紅色碎紙,一堆一堆被風吹得凌亂不堪,有的被路人踩在腳底,有的被吹落污泥……
從轎簾出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玉石打磨般的白淨修長。只見它輕輕撩開簾子,露出一張冷峻的面龐。
清俊的男子沉沉第186章 乞兒看着外頭雪地上已成碎末的紅紙,手指無意識的揪緊了轎簾,不知在想些,忽然他瞳孔一縮,不待腦子反應就已經脫口而出。
“停下。”
隨着一聲吩咐,轎外傳來恭敬的迴應是,大爺。”
接着從轎裡走下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男子身穿一件寶藍色的暗紋袍子,領口、袖口都繡着簡單又不失華貴的勾雲紋,滿身具是妥帖平整。
“這會兒街上的雪還沒掃,污了您的靴子。”爲首的轎伕勸道,一邊偷偷往來路上張望。
“無妨”間,男人已經走到了街道一側,從贓污的一小塊草垛後面抱出小小的一團。
轎伕湊上前一看,竟然是個凍得昏的小女孩中年的轎伕心中憐憫,這孩子倒也聰明,在草垛與牆的夾面挖個洞容身,不過這麼冷的天,凍了一晚上不小命還能不能保住……
“大爺,這孩子……”他遲疑着問道,心裡已經開始回憶京城幾家有名善堂的路線。
男子低頭打量着懷裡的小女孩,她大概有七八歲,無意識的縮成一團,臉蛋凍得紅撲撲的,還有幾處青第186章 乞兒紫潰爛,衣裳是一件髒破的看不出顏色的襖兒,下面胡亂裹着幾塊形狀料子各異的粗布,用布條緊緊綁在腿上。
約莫是察覺到了溫暖,女孩往熱源處動了動,長滿凍瘡的小手輕輕覆在了那乾淨的料子上,嘴裡喃喃囈語。
“去仁善堂。”丟下這麼一句,他便抱着小女孩上了轎子。
青幔小轎像來時一般慢慢消失在大街拐角處……
“站住”
走到院門口的馮寶兒手緊緊揪着斗篷的帶子,聞言頓住了腳步,卻執拗的不肯轉身。
院子開闊寬敞,兩面擺着粗實的櫸木底架,插着刀槍劍戟斧鉞鉤等各種兵器,刃鋒在滿院積雪的映射下,閃着森森寒光。
中間站着一個高大老將,一身簡單的薄棉袍子也掩不住他魁梧的身形,只兩鬢和頷下的風霜暴露了他的年紀。此刻他正沉了臉色,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厲盯着唯一的孫女。
“跟你說了那麼多遍你都當耳旁風,難不成真要找人把你關起來才行麼?”馮老將軍虎着臉訓斥道,“還不快回你屋子去。”
馮寶兒狠狠一跺腳,猛地扭過身來,嚷道憑不準啊,祖父你這樣,浩然哥哥一個人去會被那些老傢伙欺負的。”
“混賬,你規矩都學到哪裡去了。”馮老將軍吹鬍子瞪眼,他就偶爾說了那麼幾次,就給小孫女學去了呢。
馮寶兒一眼看到牆角還縮着幾個端着茶盤的小丫鬟,頓感下不來臺,重重哼了一聲,怒氣衝衝往住的院子衝去了。
望着孫女跑的飛快的背影,馮老將軍又是好笑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感到有些涼意便轉身準備回屋。
卻看到老妻滿是憂慮的站在門口望着,心中一緊,他趕緊快步上前,攜着她的手進屋,嗔道你看你手有多涼,一點也不當心的身體,跑風口去做?”
姜氏將手中的手爐塞,強笑道你還說我呢,又好到哪兒去,在院子裡站了會兒就冷了吧……還當是年輕的時候在冬天赤膀子呢。”
見他一臉訕訕想反駁又不敢,嘴巴蠕動着偷瞄的樣子,還和剛成婚時一模一樣姜氏心中百感交集,從炕桌上端了杯熱茶遞給他,問道寶兒還是不聽話?”
“這小丫頭,沒個省心的,整日混闖,以後要辦纔好。”嘴裡嫌棄着,眼中卻是滿滿的疼愛。
姜氏面容柔和白皙,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皎皎風華,她蹙着細緻的眉,憂道寶兒她娘染的風寒又重了許多,請的幾個大夫都說怕是不大好。”
自從去世了之後,兒媳就像是斷了念頭一般,竟是沒了一點活氣,這些年虧得寶兒撒嬌打諢這才熬了下來,身子卻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馮老將軍深吸一口氣,“實在不行,看看能不能請個厲害些的太醫來瞧瞧,你也讓寶兒多去陪陪她,別整日裡攏着夫婿。”
姜氏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孫女,聞言忍不住笑道那丫頭也是好運氣,正好就看對眼了,浩然那孩子也是個上進知禮的,往後總算是有個奔頭。”
“誰說不是,我雖說有點面子,可終究還是退了大半,況且庶吉士在翰林院學習的業師多爲翰林院、詹事府、吏、禮二部的官員,我向來跟那些傢伙沒甚交情……那些老都是面上應承罷了,以後還是要靠那小子混出個人樣。”馮老將軍有些忿忿的好意被寶貝孫女誤解,“不受點委屈,那些老就會承認你了?偏那丫頭三天兩頭的要跟着去,都怪你縱的她,一點規矩都沒有,盡會闖禍。”
“好好好,是我縱的。”姜氏好脾氣的推着他坐下,臉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這麼大年紀了,還像老小孩似地,越活越了。
一手拿起炕桌上的鋼刀,一手從旁邊的長凳上撿起塊乾淨的棉布,沾着軍中的特製清油緩緩擦拭着,眼底的笑意卻一點一點消逝。
看上去再健壯,他還是老了,這把刀都快舞不動了,年輕時拼殺的那些刀槍棒傷都開始顯現出來,每每發作起來都像是死過了一回……要是哪天他去了,這滿府的女眷要辦?
他擡眼看了看妻子柔和的眉眼,心裡默唸:快些吧,再快些,已經不多了……
……
仁善堂的坐堂大夫有些無措的看着眼前這怪異的組合……衣着講究的男子絲毫不避諱的抱着一個髒兮兮的小乞兒,一頭亂蓬蓬的頭髮就貼在那男子的頸側……他看着都覺得難受。
不過他也有些見識,自然不會去擺出厭惡的樣子出來,立馬就吩咐僕人去外面抓了把雪,親自挽起袖子給小乞兒用雪擦拭手腳,又吩咐去拿最好的治凍傷的膏藥。
轎伕有些着急,再耽擱去樊大人府上怕是要晚了,有心提醒,卻在見到大爺看到女孩凍傷嚴重的小腳陡然冷冽下去的眼神後閉上了嘴,現在應該說了也不管用。
好容易等抹好了膏藥,又給孩子裹上了厚厚的新襖兒,一行人才出了仁善堂。
“回府吧。”
“大爺,不去樊大人府上了?怎好跟老爺交代啊。”
呂浩然眼底閃過一絲陰霾,腳步不停衣裳髒了。”
等回到鎮北將軍府,已經快到午時了。
馮老將軍雖然對這撿來的孩子很是吃驚,但也沒有多說。相較之下,馮寶兒卻高興不起來了,她不喜歡浩然哥哥看那小乞丐的眼神,也不喜歡浩然哥哥的懷抱被那個醜兮兮的小孩子佔了。
眼睛骨碌碌一轉,拉過呂浩然的手,笑道浩然哥哥,讓綠蕪給她找個屋子睡下罷,你抱了這麼久手肯定酸了。”
見呂浩然點頭,忙喊貼身的大丫鬟你趕緊尋個趕緊的廂房,鋪上新被褥,再把炕燒暖和些,你要是做不快就找幾個婆子幫你。”她雖然直爽可不代表一點心思都沒有,浩然哥哥不喜歡刁蠻,那至少在他面前要溫柔知禮些。
等安頓好了路邊撿到的小女孩,呂浩然才握了馮寶兒的手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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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竹坐在坑上懶洋洋的打着瞌睡,她本來就懶,最忌借了懷孕早期嗜睡的風,想時候睡就時候睡,外頭是寒風凌冽的天氣,窩在暖烘烘的炕上吃點心喝熱茶,吃累了就靠在後頭蓬鬆鬆,軟乎乎的迎枕上歇一會兒,愜意無比。
華箬和琴絲兩個最溫柔的被阮媽媽安排着整日跟在雨竹身邊,此刻也很鬆泛的坐在繡墩上做活兒——大多是在拆一些軟和的舊裡衣,預備將來給嬰兒做小衣裳。
忽然外頭傳來些動靜,華箬放下手裡的針線走出去,片刻又道太太,秋紋姑娘給您做了些……這回兒在外頭呢。”
“哦。”雨竹精神一振,摸了摸嘴角看還有沒有點心屑,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裳才讓她進來。
笑着止了秋紋的禮,雨竹指了指一旁的繡墩大冷天的給我送,有心了。”
秋紋有些畏縮的微微擡頭看了一眼雨竹,又很快的垂下了,“奴婢沒資格給太太做,可是奴婢也沒有旁的事情做了……太太看着若是還閤眼就留着賞人吧。”
雨竹看着華箬手裡大紅色的錦緞,緩緩笑了……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