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同一時刻,張都督府內,卻是一夜笙歌。
難得的是張勳今夜並沒有被罰出門房外,在嘈雜的宴請聲中,他粗獷的聲音顯得格外的震撼。
“靳大帥,難得你千里迢迢來到郢城,今夜可得不醉不歸啊!”說罷,便哈哈大笑了起來,他是個粗人,也不忌諱,手中高腳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留聲機中放響出的古老的音樂,在張勳一邊上的都督夫人,卻是一臉愛理不理的樣子。
張勳的夫人,娶的是愛新覺羅氏肅親王爺的女兒——愛新覺羅·錦繡。
說到這個錦繡可能並未有多少人熟悉,但是說到錦繡格格的其中一個姐妹:愛新覺羅·顯玗,可能大家都會知曉。
因爲這個顯玗格格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川島芳子。
錦繡格格與這川島芳子俱都是肅親王之女,同出一脈,其身份尊榮,不可言喻。
此刻郡主格格即便是坐在張勳的身邊不發一語,都看得出其尊貴。
天漸漸的冷了,愛新覺羅·錦繡一身的華衣貴服,皮草是最上等的,圈繞在她的頸部上,顯得一張臉盈盈如玉,倒是很襯她的名字。
雖說是郡主年近三十,卻依舊風韻成熟,紅脣豔麗,卷得一頭長髮,韻味兒十足。
身在郢城,格格脫下了滿清的一身琳琅的旗裝旗頭,穿的是一身洋裝豔麗,倒是別一番風韻,配張勳卻是綽綽有餘。
反觀張勳一副粗魯模樣,反而格格不入。
只是郡主似乎很不高興,一個晚上都沒有多說一句話。
“張都督一場宴,倒是吃得興起,也不嫌累。”靳冀青這次卻是沒有再舉起案前的酒杯,脫下戎裝的他,依舊是一張不怒而威的臉,讓人望之生寒。
靳冀青拋開皖地的軍務,千里迢迢掩了身份來到郢城,可不是單單爲了吃張勳這一場宴的。
張勳吃了閉門羹,將嘴一撇,似乎在說‘老子也嫌累,誰叫你他媽還一直賴着不肯走’。
可是下一瞬間,張勳卻笑開了臉,似乎方纔的那一瞬間的不悅只是一時幻影,“不累不累,有靳大帥在,哪怕是喝死也不嫌累。”
張勳的一張笑臉配上,不但沒賺來靳冀青的一個迴應,更是讓邊上的錦繡格格在桌子底下將腳一踩,正踩在了張勳的腳上。
“哇”的一聲不經意呼了出來,也將手上的酒給傾灑了出來。這一切,又豈能瞞得過靳冀青的雙眼。
他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句,“張都督妻綱堪比軍紀啊!”說完,便好似看笑話的一般。
靳冀青的這一句打趣揶揄的話,張勳豈能聽不懂,誰都知道他老婆是愛新覺羅的格格,誰都知道他怕老婆,可是這沒辦法的事呀!
格格兇悍,誰人不知?
可是,愛新覺羅·錦繡聽了之後,卻是不依,冷哼了一聲,“靳大帥無事不登三寶殿,管到我府上家常來了。”
她一句兇悍的話語,讓張勳好不容易維持了一整夜的氛圍
,頓時陷入了僵局當中。
槍口,在錦繡格格的這一句話說出來之後,卻是全然對準了在座的靳冀青,在場的所有警衛軍無一不充斥着殺氣。
張勳卻不知道格格老婆還有這一手,頓時嚇得腿腳一軟,整個人從椅子上一跌,幸而抓住了錦繡格格的手,這纔不至於出多大的洋相。
“以和爲貴,以和爲貴啊老婆大人。”他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與靳冀青起任何衝突。
皖北雖說正在與直系的曹錕打着呢,可靳少寒節節告勝,曹煜的南下之軍一直止步在皖北之地,時下也將近兩月,絲毫未有半點進展。
這點讓靳冀青此時依舊高枕無憂,毫無半點擔憂之色。
只要直系的大軍攻不破靳少寒這道防線,那麼他皖系的軍閥就獨坐安徽那一塊地盤,足以爲王爲霸。
他張勳只是想安然守在湖北這塊地方,沒必要與皖系成敵。
錦繡格格卻也是個烈性女子,在張勳這窩囊的話語說出之後,卻一把揮開張勳抓着自己的手,“窩囊廢,人家這可是要反我大清的王朝啊!”
“他……他也只是來談聯盟抵抗曹錕的事……”張勳苦着一張臉狡辯着,他賠了一個晚上的笑臉,也是不想落入現在的僵局。
“啊呸!”格格卻不是什麼好與的人。
“曹錕直系之軍,一心保我皇族。他靳冀青敢與之爲敵,就是敢與我整個愛新覺羅氏爲敵,他找你聯盟抵抗保皇之軍,這狼子野心的,本格格如若讓他踏出郢城一步,就不姓愛新覺羅。”
“軍閥之間打打殺殺,今天直系保你皇族,明天還指不定保誰呢!”張勳卻是小聲的嘀咕着,軍閥之間派系的鬥爭厲害,哪裡是格格一介女流能看得清的?
但是,張勳即便知道這些,也不敢大聲喧嚷出來,實在是怕老婆怕得緊了。
“格格好生手段啊!”靳冀青卻饒有意味,對這個愛新覺羅家的女子,倒是多了幾分戲謔的成分在,絲毫不在意此刻對着自己的無數槍口。
在他說完這話的時候,卻是自己身後所帶來的一中年隨從,一聲哨響吹起,驀地從都督府外,有槍把齊刷刷撥動的聲音。
錦繡格格臉色微慍,“靳冀青,這裡可是湖北,不是你的皖北。”她示意着靳冀青與自己硬拼不划算。
“張都督,現下黃興四處帶領革命軍起義,整個中國已經紛紛被革命軍分裂,孫文又四處鼓舞,國外列強又有哪個是靠得住的?”靳冀青三言兩語,將現下天下的狀況羅列分明。
“你覺得,他愛新覺羅氏的江山,能坐得多長久?”
“信口雌黃。”錦繡格格大喝出聲,靳冀青的這一番話,着實也讓她心驚膽戰。
“北京的保皇黨,你以爲又能靠得住多少?這年月,還是手頭有張保命黃牌最爲要緊。”靳冀青沒有在意錦繡格格的威勢,一個女人而已,在他看來,不過如此。
“你不過是一個吃空糧的湖廣總督,曹煜的大軍如果真的南下,攻陷
了你這郢城,你到時候也不過是殘兵敗將,你能抵抗得了?”靳冀青半帶恐嚇半帶離間的對張勳說。
張勳本就是個猶豫不決的人,在靳冀青這麼一說之下,驟然變成了苦瓜臉。在轉頭被錦繡格格一瞪之後,苦瓜臉才收了起來。
“當然,皖北有我少寒三子抵禦着,曹錕想南下還是天方夜譚之說。但是,直係軍閥不打過來,可就輪到革命軍打開了,孫逸仙那張嘴,可厲害着呢!”靳冀青說到這裡之後,卻是開懷大笑了起來。
這笑聲,就彷彿是在看張勳的笑話一般,“革命軍一打進來,你這張都督可就不可同日而語了。”他笑聲定了下來,“你是滿清的朝臣,革命軍第一個反的,就是你。”
張勳忽然腿腳一軟,跌坐在了地上,這次是連看都不敢看自己的郡主老婆一眼。
“這……也是一個大麻煩啊!”被靳冀青這麼一說,張勳也一時拿不定主意。
“靳冀青,你少在這裡妖言惑衆,今晚你別想踏出都督府一步。”錦繡格格見到自己的丈夫被煽動得左右不定,一時怕他行差踏錯,做出有損大清王朝的事,出口喝止了他們的話。
“是嗎?”靳冀青卻是反問了一句,雖說是答着錦繡的話,可是,眼光卻是一直死死的鎖住張勳。
他也確實是需要湖北的兵力相幫,如若是能與張勳達成一線自然是最好,如若達不成一線,也怕他靠近直系那邊,到時候皖地兩面夾攻,危矣!
“哪怕今日與你對抗,夷平了這都督府,也不可能放過你。”錦繡格格的態度一貫的堅決,決不可能容許靳冀青這麼危險的人物回到皖地。
“張勳,你倒說說,我能不能活着走出這郢城?”靳冀青看出了張勳心中的左右搖擺,兀自冷喝了出來,語氣都變成了一種無聲的威逼。
張勳被靳冀青一番權衡分析下來,本就拿不定主意了,又是膽小之人。
此刻被靳冀青這麼一喝,一時心驚膽戰,“能能……”他更害怕的是,靳冀青將皖南留下的兵力來對付湖北,那時候,他就真不知道怎麼招架。
“張勳!”錦繡格格看到自己的丈夫這麼窩囊,被靳冀青這麼一嚇就軟了腿腳,一時氣得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啊……不能,不能。”張勳被格格老婆這麼一嚇之後,又是改了口。
心想當他真難,能與不能都是一種痛苦,嚇得他直將眼淚都快擠出來了。
“張勳!”這一次冷喝出聲的,卻是靳冀青,對於張勳此時的模樣,很是瞧不起,“到底,誰纔是都督?”他不屑的看着眼前的這個娘們,又鄙夷的望向了張勳。
張勳明白靳冀青這一句話的諷刺,諷刺自己怕老婆怕到這種德行,一時沉默了下來,也不敢再隨便看來口一句。
“張勳!”錦繡格格氣紅了臉。
“住了!”張勳卻在這一刻喝出了聲,他的聲音原本就粗獷,這一刻喝出了聲,更是如驚雷響動。
“我纔是都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