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治水北岸的匈奴人和代人只想着逃命,場面混亂,導致治水上的木橋並未毀去。
秦軍趁機搶佔木橋,順利從橋上渡河,北岸尚有一些代人有拼死之心,只不過大勢已去,他們的反抗除了給秦軍造成些許損傷外,並沒有改變局勢的能力,沒過多久便被殺戮乾淨。
兩千多的代軍趁亂跑了大半,剩下的沒有逃掉的數百人,盡數跪地向着秦軍乞降。
“吾等願降,還請將軍饒命。”
蒙恬點了點頭,揮手讓軍吏將這數百代卒收繳兵器,進行看押。
他的目標並非這些小卒,而是那兩位逃遁的王者。
“趙嘉、燕喜。”
想到立下大功的機會就擺在自己面前,蒙恬心中一片火熱。
他立刻將麾下大將蘇角叫來,說道:“按俘虜所言,趙嘉和燕喜此番是要前往高柳,等待匈奴人南下,與其盟誓立約。此去高柳一共有兩條路,一條是走西北直通高柳,另一條則是往西前往平邑後再北上高柳。”
“燕喜和趙嘉必定會走其中一條路,或者一人一條也說不定。你我分兵追襲,務要將他們擒住!擒王之功,甚大也!”
聽到蒙恬話語,蘇角眼中閃過激動的光芒。
他蘇角昔日可是趙佗、涉間、黑臀等人的上司,但滅燕之後,他外放爲縣尉,沒有參與滅魏和李信伐楚兩場大戰。結果仗打完回來,曾經爵位比他低的涉間、黑臀等底層小卒,竟然爬到了他頭上。
之後王翦滅楚之戰,蘇角被趙佗提攜,一路作戰立功,戰後將爵位提到了五大夫這一級別,但依舊低於涉間、黑臀等人。
蘇角亦是高傲之人,嘴上不說,但心中時有鬱郁之感,畢竟黑臀這種毫無文化和水平的傢伙都比他爵位高,心中哪能服氣。故而他一直有立功升爵的渴望。
如今擒王大功就擺在眼前,蘇角怎能不激動,立刻拱手道:“末將必不負將軍期待!”
片刻後,渡過治水的秦軍除了留下一小部分押送俘虜和清點斬獲外,剩下的車騎各分爲兩支,分別奔馳在兩條通往高柳城的道路上。
……
向西通往平邑的道路上。
車轔轔,馬蕭蕭。
一輛帶蓬的馬車正在快速前行。
“胡夷果真卑賤無信,這些匈奴人之前搶東西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狠,真到了打仗,竟跑的一個比一個快。”
車輿中,代王嘉想到在治水時的場景,不由越想越氣。
彼時匈奴人和一部分代軍在北岸,秦軍在南岸,中間只依靠一條木橋溝通。
雖說那會兒剩下的代軍士卒正在渡河,不能立刻毀掉橋樑,但只要已經過河的匈奴人不跑,在北岸河邊列陣,用他們手中的弓箭掩護剩下的代卒過河。
這樣一來還是有很大機率擋住秦人的,畢竟過河的地方就那麼一小點,甚至他們還可以尋機毀橋。那樣他們就不會落到這種狼狽逃竄的地步。
只可惜,匈奴人一跑,代軍也跟着迅速潰敗,連一點像樣的抵抗都做不出來。
燕王喜笑道:“代王抱怨之語現在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到了高柳,見到匈奴單于的時候,代王姿態言語一定要謙卑才行。”
“如今代王麾下之軍已盡數覆沒,代城、安陽皆失,可稱爲真正的孤家寡人,已經再沒有和匈奴人談條件的資格。到時候只要匈奴人答應幫代王,他們說什麼條件,代王答應就是。”
代王嘉身體顫抖,低語道:“燕王此言,就像是吾等爲胡人臣僕一般。昔日吾趙氏先王北擊胡寇,闢地無數,十餘年前,李牧更是率我趙國邊軍破殺匈奴十萬騎,何等威風。今日我趙嘉怎能像一個隸臣奴僕一般去侍奉匈奴?”
燕王喜看向坐在角落的太傅鞠武,笑道:“這代王嘴上還說昔日李牧大破匈奴的事情呢。呵呵,那我先祖昭王還曾大破東胡,闢地千里。但那又如何,燕國的土地如今又在誰的手中?你趙國昔日的故土難道不是正在被秦人統治嗎!”
“李牧?”
“早死了!”
說到這裡,燕王喜盯着代王嘉,冷笑道:“代王啊,你還是先認清楚如今的形勢吧。這天下之間,除了胡人,誰還會來幫你我復國!”
“你可知我爲了勸說匈奴人南下,爲我復國,花費了多少口舌?我日夜在匈奴單于和其貴人耳邊,講述諸夏的城池如何富饒,講述燕趙的佳人如何柔軟美麗,講述南方的土地如何肥沃……我用了整整數年的時間,才說動匈奴人來爲我復國,來幫助你趙嘉抵禦秦人啊!”
燕王喜越說越怒,白鬚顫抖,口中酸臭的唾沫飛濺。
他對着代王嘉怒吼道:“但你趙嘉呢!明明手中有數萬士卒,明明有好幾座大城,明明可以當場答應匈奴的條件,和匈奴人聯手對付秦軍!但你呢?竟然要去玩什麼刺殺,結果反被秦軍利用,兵敗城破,落到如今這種地步!”
“你現在還有臉在孤面前說什麼先王破胡的事情,這有個屁用啊!能幫你趙嘉復國嗎?能助你抵擋秦軍嗎?”
“如今你趙嘉也落到和我一樣,什麼都沒有了。吾等向胡人許諾出去的東西,哪一樣是在手上的,空口許諾,你還捨不得了?”
“我告訴你趙嘉,如今天下之間,唯有匈奴能爲吾等復國,別說是向他們稱臣爲僕了,只要能爲我復國,讓孤繼續做燕王。縱使讓孤稱匈奴單于爲父,又有何不可!”
在燕王喜的吼聲中。
代王嘉呆住了。
就連坐在角落裡的鞠武也滿臉驚訝,但他想到如今燕國已亡,又嘆息着閉上了嘴。
代王嘉轉頭,咬牙看向車後。
馬車已進入一處山谷,兩側丘陵交夾,只有一條獨道通向西邊的平邑城。
在燕王喜的一番“教訓”下,代王嘉徹底認清了自己的處境。
他,什麼都沒有了。
縱使前方還有平邑、高柳等幾座城池,但他已經沒了軍隊,區區幾座小城在秦軍面前又有何用?
“難道要讓寡人像這燕喜一樣,去做匈奴人的奴僕嗎?”
代王嘉喃喃着。
突然,他臉色一變。
作爲趙氏子弟,他對於馬蹄聲很敏感。
有一支軍隊在接近!
“遭了,定然是秦軍追上來了!”
“御者,加速!”
代王嘉大叫。
前方的御者聽到這話,立刻抽打馬匹,馬車陡然加速。
車輿中的燕王喜和鞠武也是臉色大變。
特別是燕王喜,先是雙眼茫然,身子微微顫抖,像是陷入了什麼回憶。
但很快,他的面色就平靜下來,雙目重新聚焦,最終落在了代王嘉的身上。
代王嘉驚慌道:“此去平邑尚有近十里,秦軍快馬追襲,這馬車絕對跑不過他們。吾等若是被追上,將爲秦人虜獲矣。”
鞠武也驚道:“要不然吾等下車,躥入四周林中,讓御者繼續駕馬車引走秦軍,這樣一來或許就能逃得一命。”
代王嘉喜道:“太傅此言有理。”
燕王喜漠然道:“遲了,你們看後面,吾等已經進入秦軍視野,豈有停車遁逃的機會。”
代王嘉回頭,果真見到後方的道路上,已經出現了許多秦軍騎兵的身影。
他們輕騎追趕,縱馬奔騰,離這輛馬車的距離越來越近。
這種時候,根本不可能下車逃跑。
除非能有東西止住秦軍。
“燕王,吾等完了。”
代王嘉絕望了,以他的經驗來看,這是絕境,絕對跑不了的。
燕王喜卻十分的冷靜。
他平靜道:“代王你且將車門再打開一些,讓孤看看秦軍的情況,或許孤能想出逃掉的方法。”
逃掉的辦法?
代王嘉驚訝了,這般絕境,如何逃掉?
基於對燕王長者的信任,代王嘉伸手去將後車門開到最大。
燕王喜擠到代王嘉身後。
他看到,秦軍騎兵已快要接近。
距離差不多了。
“燕王,秦軍已至,吾等怎麼逃掉?”
代王嘉絕望的說着,回頭望向燕王喜。
就在這回頭的瞬間。
他看到。
平常一臉老邁,病懨懨模樣的燕王喜,竟在此刻雙目大睜,面容猙獰的盯着他,那眼中的兇光十分嚇人。
“燕……”
代王嘉剛剛開口,話音未落,就看到那燕王喜飛起一腳,狠狠的踹在他的後背上。
“啊!”
代王嘉慘叫着墜落下車。
在他的淒涼叫聲中,燕王喜熟練的對着後方的秦軍騎兵高喊。
“此人就是代王趙嘉!”
“他就是你們要抓的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