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城以南四十里左右。
一處山林,幾個人頭從林木間冒了出來。
“大王已經率領精兵伏在山谷中,只待此番行動成功,趙佗一死,秦軍大亂,我代軍便可趁勢猛襲。”
“只要擊破秦軍,我代國這一次的覆亡之危就可解除,大王也不用去向匈奴人屈膝求助。說,我代國趙氏的存亡,就全靠你了。”
趙氏長者望着身側的少年。
趙說看上去十六歲左右,面上還帶有些許稚嫩。
面對長者的話語,他堅定的點頭道:“我幼時曾與趙佗見過,只要報上名號,說是來降他。他定然見我,到時候我藉着親近之機,便可一劍將他殺死,挽救代國之危。”
“趙君果真豪氣,代國有此少年勇士,此事定能成功。”
旁側,陳餘撫掌而贊,又轉而囑咐道:“這徐夫人匕首乃是天下名器,價格不菲。昔日荊軻刺秦時便用的是此物。如今吾等在這段時間裡以藥淬之,以試人,血濡縷,人無不立死者。趙君使用時可切記勿要傷到自己。”
說到此處,陳餘眼中又放出光來,低語道:“只要能以此刃傷到趙佗一下,他必無活命之理!”
片刻後。
少年趙說走出叢林,向遠處的秦軍營寨走去。
他的身後,衆人希冀的話語響起。
“當年燕國壯士秦舞陽隨荊軻刺秦,路至中途,爲奸人所害,終至刺秦失敗。以秦舞陽少年殺人之姿,他若上殿,刺秦之事安能敗?這一次,希望趙說能有秦舞陽之勇,一舉殺了那趙佗纔是。”
……
秦軍營寨。
趙佗將七萬大軍,分成三部分。
興軍營寨位於最前方,共有兩萬人,由裨將軍楊原統率。
楊原出身楊氏一族,年剛過四十,曾跟隨李信、蒙武伐楚,又跟着王翦參與滅楚之戰,親自領兵繞襲淮陰,與鍾離眛大破景駒和蔡嫋的楚軍,可謂資歷頗深。
這一次秦王政命趙佗爲主將,又以楊原爲副將,堪稱考慮周全。
哪怕趙佗身上真的出現什麼變故,也有楊原這員老將能夠號令軍隊,佈置十分穩妥。
且因爲楊熊的關係,趙佗和楊原相處不錯,兩人並不會有齟齬爭執。
趙佗便命楊原統領麾下士卒爲興軍前鋒,藉着其豐富的行伍經驗,在前開道,防備代軍的突襲。
自楊原部往南六、七裡左右,是趙佗親自統率的三萬中軍。
再往後更遠的地方,纔是兩萬押着輜重糧秣的後軍。
這時候,天色將晚,秦軍各處安營紮寨,挖竈做飯,準備吃食。
中軍大營,羽葆龍旗下的主帥大帳中。
趙佗坐在上位,開始聽帳中各將領的軍情彙報。
“楊原將軍傳報,興軍前方十里處,發現大量代軍騎兵,我軍斥候不能靠近。只能護住周圍數裡,阻止代軍騎兵窺伺。楊將軍言,此地逼近代城,恐怕代人會有夜襲的想法,還請將軍晚間多多防備。”
酈商將前軍傳回來的情報念出來。
“楊將軍真乃持重之將。”
趙佗讚了一聲。
秦軍距離代城已經不到兩日的路程了,前面發現大量代軍騎兵是很正常的事情,並不需要多疑。
但因爲趙、代本是騎兵產地,代人騎兵強悍,再加上他們熟悉地利,秦軍斥候根本不是代人的對手,一旦放出去太遠,就會很容易被其殺戮,故而秦軍喪失了對前方更遠距離的探知。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代軍主力逼近十餘里,秦軍都無法探察其蹤跡,所以楊原纔會提醒趙佗加強夜間防備,防止代軍偷襲。
“蒙恬將軍,今日夜間防務加強,營寨周圍派哨探不停巡視。”
趙佗下達軍令。
“唯。”
在這一次出征中,升任裨將軍的蒙恬立刻拱手應諾。
下達完加強警戒的命令後,酈商又將後軍趙廣傳來的信牘唸了出來。
後軍主管押運輜重糧秣,戰兵少而輔卒多。
趙廣傳來的信中說,恆山郡守已經將今年剛收成的宿麥,盡數按照趙將軍的要求,用石磨磨成了麪粉,讓民夫押運着來了。
“好,等這批麪粉到達之後,便可先弄出一批麥餅來。”
趙佗頷首,在他的計劃中,若是攜帶麥餅上戰場,對付草原胡人時,或許能發揮重要的作用。
接下來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軍情,趙佗依舊一板一眼的處理着。
戰場之上無小事,一些小的疏忽或許就會引來一場大敗,由不得趙佗不謹慎。
這時,門外有人影出現,已經升任軍候的西乞孤走進來,稟告道:“將軍,有人自稱是將軍族弟趙說,特來投靠將軍,他說知道代城虛實,願意獻予將軍。”
“我的族弟,趙說?”
趙佗聽到這話,不由怔了怔。
趙說,這名字他可沒什麼印象,想了半天,方纔從記憶深處挖出了對方的身份。
族弟,便是所謂的族兄弟,聽上去好像是很近的關係。
但其實差老遠了,雖在五服中,卻屬於是最遠的一號。
同父者是親兄弟,同祖者是堂兄弟,同曾祖者是從兄弟。
只有同高祖的,纔是所謂的族兄弟。
趙佗和這趙說之間共祖,要追溯到趙武靈王之父,趙肅侯頭上了。
趙佗算了算,在整個趙氏之中,和他趙佗有這般關係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趙佗對於這個趙說的記憶並不深刻,只隱約記得幼年時候兩家有所交往,他和趙說曾經一起玩耍過,故而有些印象。
但並不是說族兄弟之間的關係就不用在乎了。
相反,在這古代封建社會,這種五服內的族兄弟是一種十分重要和親暱的關係,血緣之親,安能隨意捨棄。
更別說如今那趙說,是帶着重要情報來的。
後世曹孟德聽聞許子遠帶着情報來投,可是激動地赤腳相迎。
趙佗正要起身,按照這時代的禮節前去迎接,以示熱情,但心中一動,又感覺這趙說來的也太巧了吧。
再想到秦國間人傳回來的情報中,不僅是張良在代城,就連專搞刺殺的陳餘和公孫信也在。
張良那傢伙可是個老陰逼。
想到這茬,趙佗不由多了個心眼,又坐了回去,讓西乞孤將那趙說叫到帳中來。
“將軍,吾等是否迴避?”
蒙恬開口詢問,來者既然是趙將軍的族弟,他們這些秦將在場不知道好不好。
“無妨,他既然是帶着軍情而來,讓大家聽聽也好,判斷這軍情真假。”
趙佗開口。
不一會兒,西乞孤便引着一個少年走進了軍帳。
趙說臉色有些發白。
事情的開頭,和他們原定的計劃一樣,只要報出自己趙佗族弟的身份,那些秦軍絕對不會怠慢他,更不會搜他的身子,他便可以帶着淬毒的徐夫人匕首接近趙佗。
但和原計劃不同的是,這趙佗竟然不顧血緣之親,也不管自己攜帶的“情報”之重要,不僅沒有親自迎接他,反而還讓人將他帶到這滿是秦將的主帥大帳來。
看着帳中那一個個威武雄壯的秦將,那一雙雙凌厲威嚴的目光全都落到自己身上來。
再想到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
趙說嚥了口唾沫,面色發白,雙腿有些發顫。
主座上。
趙佗劍眉一挑。
“吾弟爲何止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