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渠城外的一處山嶺附近,滿山牛羊放牧,數不勝數。
在山腳平地,坐落着一處巨大的豪宅,周圍有戎騎縱馬巡視,獵狗四處遊蕩,一般人難以接近。
烏氏倮的家族在烏氏縣,但其家有萬金,在義渠城外的一片山嶺,同樣有廣大的牧場和私宅。
“父親,商隊已經出塞,離開長城二十里後,我們的人就會脫離隊伍,快馬前往賀蘭山,將秦軍的進軍路線告知月氏人。”
烏氏芳三十多歲,是個滿臉絡腮鬍的大漢,對坐在上首的烏氏倮彙報情況。
“嗯。”
烏氏倮端起馬奶酒抿了一口。
月氏人殺戮秦國使者,還將秦使的人頭扔到了長城前,這事情傳回義渠城後,引起了上將軍趙佗的憤怒。
據說上將軍聽到這個消息時,當着郡守等人的面拍案而起,怒斥蠻夷無禮。
說自古以來,都是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他率軍征伐六國,哪怕諸國打的頭破血流,也從來沒有殺戮使者的舉動。
如今月氏假意聯盟,兩國尚未開戰,他們就斬殺秦國的使者,不僅是無禮的蠻夷,更是對秦國的赤裸裸挑釁。
“邊荒蠻夷,殺我秦使者,雖遠必誅!”
上將軍口出豪言,他當衆將此事傳告義渠城外二十萬秦軍,激起了諸多秦人的憤怒,剿滅蠻夷之聲,絡繹不絕。
在憤怒下,上將軍決定不等隴西和上郡兩地的兵馬匯合,要在半月後就率大軍出塞,踏破賀蘭山,將放牧在那裡的月氏貴霜部盡數剿滅。
“自大的秦人,上了草原狼的當。”
烏氏倮聽到這消息,在暗中嗤笑不已。
他是戎人,知道草原人的處事方式。
月氏人這麼做,不外乎就是爲了激怒這位上將軍,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在草原上更容易被牧民捕殺。
秦軍三十萬,齊頭並進,這龐大的軍隊數量會對月氏人造成很大的威脅。
現在上將軍卻因爲被月氏激怒,捨棄兩路偏師,選擇搶先進軍賀蘭,兵力少了三分之一,這對月氏人來說可是個大好消息。
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烏氏倮是秦國最大的邊地商賈,在此之前常與月氏、匈奴進行牛馬交易,是秦國最熟悉河南地形勢的人,上將軍因此召他前去詢問合適的進軍路線。
烏氏倮非常熱心,爲秦軍規劃出了一條適合進軍的路線,可以讓這二十萬大軍避開沿途的戈壁荒漠,順利抵達水草豐茂的賀蘭草原。
上將軍表示很滿意,並且讓他再派一支商隊出塞,拉攏河南地的一些小部落,爲秦軍探聽最新的月氏動向。
這讓烏氏倮有些意外,他沒想到上將軍會這麼信任烏氏。
不過想想也是正常,畢竟他烏氏倮擁有皇帝親賜的“位比封君”待遇,年年都會向皇帝獻上大量的牛馬和珍寶,看上去就是個大秦良商,誰也想不到他會背叛。
心中暗笑後,烏氏倮剛好利用這個商隊爲掩護,將秦軍的進軍路線,傳到月氏翕侯的手中。
“父親,如果這支秦軍在草原被月氏擊敗,皇帝會不會再派大軍前來征討?”
烏氏芳小心的問道。
烏氏倮哼了一聲,說道:“這二十萬大軍如果被月氏人啃下來,另外兩路偏師定然不敢深入,只能撤退,這次戰爭就算失敗了。”
“皇帝如果不識好歹,還要打月氏,新來的將軍,還是要依仗我們烏氏的,到時候再繼續這麼做就是。如果皇帝吃到了苦頭,放棄攻打草原,那麼我烏氏在秦國的地位只會高不會低。”
“你要記住,只有塞外的牧民和塞內的農耕之民同時存在,我們烏氏一族才能在兩者之間長袖善舞,從中得利,如果兩者中有一方沒了,那我烏氏也就沒了富貴之源。”
“父親說的是,只有月氏不滅,我們才能從他們和秦國之間不停的賺取錢財。”
烏氏芳點頭,深以爲然。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尖利的哨音,以及獵狗的吼叫聲。
烏氏父子臉色一變,連忙推門而出,剛好看到府邸的大門被人撞開,一個個披堅執銳的秦軍士卒魚貫而入。
“酈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烏氏倮鐵青着臉,看向被秦卒簇擁的一箇中年文士。
酈食其笑道:“上將軍有請烏氏君前往郡府一行。”
“這是請嗎?我父是有朝覲皇帝,議政之權,你們這樣無禮,我們定要告到皇帝面前去!”
烏氏芳大吼出聲,看到那些秦國士卒竟然繞開他們衝入府邸中,一看竟然是要抄家的姿態。
烏氏倮攏在袖子裡的手顫抖着,臉上陰沉道:“那就走吧,我剛好去見上將軍,看看他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不給個合理的解釋,老夫決不罷休!”
……
半個時辰後,北地郡府。
面對烏氏倮父子一來就叫冤,質問,甚至還有告到皇帝面前的威脅。
趙佗面帶微笑,平靜開口。
“先給烏氏君父子上個水刑吧。”
已經被科普過水刑的樊噲,立刻獰笑着上前,將烏氏兩人擒在地上。
緊接着,親兵們將布帛和水端上來。
蓋臉,加水……
“我要告到咸陽去!”
“殺了我吧!”
“你是惡鬼!”
“上將軍饒了我!”
“我說!我們給月氏人傳了軍情!”
不到兩刻鐘,烏氏芳就先自家老父堅持不住,在揭開布帛換氣的剎那,抓住機會,倒豆子一般就將他們父子,如何通過豢養的死士向月氏人傳遞秦國軍情的事情,通通抖了出來。
兒子先降,早就堅持不住的烏氏倮也立刻崩潰,都不用人問,跟着自陳罪過。
不過片刻間,烏氏倮父子通過上將軍信任,利用出塞商隊爲月氏人傳送重要軍情的一場大案,立刻就清清楚楚的擺了出來。
旁觀的李郡守、楊郡尉臉色發白。
“烏氏倮私通外敵,傳遞軍情給月氏,此乃叛國之罪,他們父子當送往咸陽,定是個車裂之刑!”
“如此國之大害,多虧上將軍明察,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該殺!”
李郡守和楊郡尉又是拍趙佗的馬屁,又是怒斥烏氏倮父子,生怕自身被其牽連。
烏氏倮跪在地上,蒼白的臉上還溼噠噠的滴着水。
他不停的叩頭:“烏氏倮被利益迷了眼睛,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上將軍還請饒命。烏氏倮願獻上所有家產財富,只求饒我一命。”
“上將軍饒命啊。”
烏氏芳也哭着跟着磕頭。
“哈哈哈,獻上家產求饒命?你們都叛了國,待到車裂了你們,家財照樣充歸官府。”
樊噲哈哈大笑,泯滅了烏氏父子的希望。
烏氏倮癱軟在地上,滿臉絕望。
趙佗見到這一幕,知道時候差不多了。
他淡淡問道:“叛國通敵,自是死罪。不過戰爭即將開始,我念你們父子還有些用處,給你烏氏倮一個立功的機會,若能助我擊滅月氏,我當爲你們表上一功,或許能免了死罪,做個刑徒活下去。”
“刑徒?”
聽到這話,原本已經想象着自己被車裂是個什麼樣的烏氏倮,眼中頓時冒出光來。
刑徒雖然悽慘,但好歹還能活下去啊,總比遭受車裂這種酷刑好一萬倍。
烏氏父子立刻稽首道:“吾等願誠心助上將軍破敵!”
烏氏倮更是腆着臉道:“我再爲上將軍重新選一條進軍路線,避開月氏主力。”
趙佗笑起來。
“避開?爲什麼要避開,我正要等那些月氏人來和我秦軍決戰!”
“一戰定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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