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昱瞳孔一縮，戰意立刻佈滿全身。他冷冷地問吳老六道：“你現在就要一戰了嗎？”
吳老六哈哈一笑，道：“我答應了告訴你你父親去世的真相，我像個言而無信的人嗎？”
孟昱冷哼一聲，並不答話。吳老六道：“我這一輩子直接地或間接地殺過五個人，卻有兩個人是我殺錯了。一個是你父親孟金星，另一個是小蘋的前夫葉楚奇。這百分之四十的錯誤，都是一個根源，那就是我對小蘋太在乎了。”
聽到吳老六親口承認殺了自己的父親，孟昱心裡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涌上心頭。首先是對吳老六的痛恨，孟昱暗下決心，一定要把吳老六繩之以法，爲父報仇。其次居然是一絲輕鬆，孟昱自己都覺得奇怪。也許，父親是死於和黑幫頭子聶成雄爭風吃醋這一說法，一直如一塊巨石，壓在孟昱的心口，如今，這塊巨石被搬開，孟昱不由地感到了一絲輕鬆。
吳老六微閉雙眼，沉浸在回憶中道：“我想你已經聽說過我殺呂志高和人販子的故事了吧。我第一眼看到小蘋時，就在我殺了那人販子之後。當時我也已經身受重傷，我以爲我要死了，朦朧中，我看到了小蘋。她宛如月中仙子，站在一棵桂花樹下。我只記得我喊了一句：‘神仙姐姐，救我！’我便不醒人事了。”
孟昱暗自點頭，這一段邱紅梅已經說過了，和吳老六所說吻合，看來吳老六是真的要把真相說出來了。
吳老六繼續回憶道：“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了一陣美妙的琵琶之音，演奏的是《春江花月夜》。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牀上，已經有人爲我處理了傷口。我當時就想：‘是神仙姐姐救了我嗎？’我掙扎着起來，循着那動人的琵琶聲，到了門口，就見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坐在堂屋的一把椅子上彈琵琶。當時我的腦海裡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原來晏幾道的詞，寫得就是此情此景啊。’我心裡不由地低吟：‘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我的心在吶喊：‘我一定要擁有她，我一定要和她共度餘生！’”
“可幾秒鐘後，我的夢想就破滅了。隨着一陣悅耳的簫聲，一位英俊的男子吹着簫踱着方步走了進來。他和小蘋四目相望，頻送秋波。看到他們眼中的情意，我的心就像被刀扎一般。那男子踱到小蘋身邊後，便不再走動，兩人一站一坐，一吹一彈，把那《春江花月夜》給演奏得蕩氣迴腸，餘音繞樑。等他們演奏完畢，我整個人都聽癡了。我心裡只有一個想法：‘要是吹簫的人是我，那該多好啊。’”
看到吳老六那癡癡的樣子，孟昱突然覺得吳老六很可憐。孟昱心想：“也許，癡情的人都是可憐的人吧。從古至今，癡情人的悲劇就多於喜劇。”
吳老六似乎感到孟昱對自己癡情的不屑，便自我嘲笑道：“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幹風與月！我雖然對小蘋一見鍾情，但也知道自己是個殺人犯，前途凶多吉少。我便在小蘋用板車送我回家時對她說：‘姐姐，不管你聽到關於我的什麼故事，請都要相信我是個好人。我會離開幾年，也許永遠回不來了，但如果我能回來，我一定已經學會了吹簫。我會和姐姐一起合奏《春江花月夜》的。’”
“我很幸運，被法院定爲防衛過當，只被判了五年刑。我當時就在想：‘我只要耐心地等五年，就又可看到我的神仙姐姐了。’可老天爺對我真好啊，我入獄才一個月，
小蘋就來看我了。那時，我已經學會吹簫的基本知識了。當我把這消息告訴小蘋時，她居然說：‘好好表現，爭取早日出來。等你出來後，姐姐和你一起合奏《春江花月夜》。’我的心當時就怦怦直跳，小蘋心中是有我的！從那以後，‘小蘋會等我出獄，到時和我一起合奏《春江花月夜》！’這個聲音不停地在我耳邊迴響，成了我認真服刑的動力。”
“由於我在獄中的良好表現，我獲得了減刑，可以提前出獄了。我當時對生活充滿了希望！當我知道我還有三個月就可以出獄了的時候，我鼓起勇氣，對前來看我的小蘋表白了。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小蘋拒絕了我，從那時起，到我出獄那天止，整整三個月，她再也沒有來監獄看過我。”
“我清楚地記得我出獄的那天，我還在做白日夢。我夢想着當我走出監獄大門時，小蘋已經在外面等我了。我的夢想成真了一半，確實有人在監獄外面等我，而且人還不少，但小蘋不在其中。”
“等我的人是程鵬飛，還有他的儒子幫的幫衆。程鵬飛高訴我，說他被我的‘儒子操刀手更毒’一詩鼓舞，成立了儒子幫，幫主之位留給了我。程鵬飛懇請我就任儒子幫的幫主，帶領他們打天下。我雖然殺人入獄，但我自認爲自己是白道，是替天行道。所以，在服刑期間，我考慮自己出獄後的前途時，參加幫會根本不在我的考慮之列。可那天，我的想法變了。連小蘋這麼善良的女人，都看不起我這個坐過牢的人，其他的人，會給我一個從新開始的機會嗎？我會有一個光明的前途嗎？”
孟昱聽到這，就知道吳老六當時已經把邱紅梅拒絕他的表白的原因給想歪了。這是癡情人的通病。當一個癡情的人被所愛的人用“心有他屬”爲理由所拒絕時，這癡情的人不會接受這個理由，總是去找別的和感情無關的理由來安慰自己。就像當時的吳老六，邱紅梅拒絕他的示愛，是因爲邱紅梅已經結了婚，有了心愛的丈夫。可吳老六卻一廂情願地認爲，邱紅梅拒絕他是因爲他坐過牢。
吳老六苦笑一聲，繼續回憶道：“我當時一下就有了一個得到小蘋的五年計劃：我要在五年裡有權力，有勢力，我要用我的權力，用我的勢力，去征服小蘋！我不再猶豫，立刻同意了加入儒子幫並就任幫主。”
吳老六的這段話，倒是出乎孟昱的意料之外。孟昱心想，可能誰都想不到，邱紅梅居然是吳老六最終決定走黑*道的原因。
吳老六接着道：“我成爲儒子幫的幫主後，就收到了猛虎幫的邀請，猛虎幫邀請儒子幫入夥。我知道，如果我不同意，兩幫必有紛爭，到時打打殺殺無可避免。我剛出獄，我不能再捲入這種紛爭之中。我便定下了‘先入夥，再取代’的計劃。加入猛虎幫後，我排行第六把交椅，故得了外號吳老六。而程鵬飛則坐了第九把交椅，故得了外號程老九。”
“我有意製造機會，結識了當時還是寶慶市公安局刑警小隊副隊長的張衛東。在我提出的金錢、美女、和權力的三重誘惑下，張衛東和我合作了。我向張衛東提供原猛虎幫頭目和他們的死黨的幹非法勾當的情報，張衛東則負責把這些人都人贓俱獲地給抓個正着。但如果是我的人要進行非法活動，張衛東則提供保護。就這樣，在不到五年的時間裡，原猛虎幫的頭目和他們的死黨，都被我清除了。他們中有的在拒捕時被張衛東給擊斃了，有的被張衛東逮捕後被判坐牢，而後在牢中因鬥毆而被殺死了。而我則因爲做非法生意屢屢成功，給猛虎幫帶來的效益越來越多，從而在猛虎幫中的地位越來越高。當然，收穫最大的是張衛東。他一方面從我這得到了金錢和美女，另一方面，由於他屢次人贓俱獲地逮捕了猛虎幫的頭目，他成了寶慶市甚至是整個湘省公安系統的英雄，得到了火箭似的提拔，不到五年，便從一個刑警小隊的副對長，被提拔到了寶慶市公安局的常務副局長。”
孟昱暗暗點頭，吳老六的敘述，和餘洪彪與孟金星的猜測相吻合。吳老六接着道：“我徹底掌握了猛虎幫後，我又把幫名改回成儒子幫，並給儒子幫定位爲‘一個爲落榜學子提供就業機會的互助組織’。我制定了嚴厲的幫規，規定了幫衆不得無故騷擾市民。”
聽到這，孟昱冷笑了一聲，吳老六當然知道他在笑什麼，便道：“儒子幫既然是黑幫，當然就要幹些非法的勾當，當然無可避免的要騷擾市民。但我規定了幫衆不得無故騷擾市民，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了。”
孟昱也懶得反駁吳老六，便示意吳老六繼續說下去。吳老六道：“等我恢復了儒子幫的幫名後，我便知道我已經有了權力和勢力，於是，我就策劃了一場剪除葉楚奇的鬥毆。我本來的計劃，並不是要殺死葉楚奇。我是要把他先打成殘廢，而後讓他在小蘋面前自慚形穢，最後在我的金錢誘惑下，主動離開小蘋，就這樣徹底地讓小蘋對他死心。我然後趁虛而入，從而徹底地得到小蘋的心。沒想到一個不知情的王八蛋，把鬥毆中葉楚奇給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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