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鵠,自古便被奉爲吉鳥,用來讚歎志向宏遠之人。
又因鴻鵠從來都是成雙成對出現,若其中一隻早亡,另一隻定會孤獨終老的習性,更是被文人墨客稱爲忠貞之鳥。
這樣一對寶貝自己飛到安平侯府的荷塘中安家,自是讓整個侯府的人都覺得臉上增光。
竹苑的抄手上,幾個丫鬟婆子午後得閒,正湊在一起聊這奇聞。
趙婆子一邊繞着手裡的粗麻線,一邊壓低了聲道,“你們是沒看到,那日老太太看到鴻鵠在花園上方盤旋,趕緊着打發了我和楊婆子去。離老遠的,我們就見那鴻鵠在圍着五姑娘飛。一邊飛還一邊叫,那音兒別提多好聽了。”
楊婆子在一邊附和,本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兒,“那日五姑娘是去三姑娘那裡學琴技的,穿着和天空一個顏色的衣裳。小小的人兒往荷塘邊兒上一站,別提有多好看了。那鴻鵠見她也不害怕,我們眼見着就落在了她的身邊。她往出一伸小手,那一人高大的鴻鵠竟是順從的低下了頭,讓她去摸……嘖嘖,”楊婆子邊說邊搖頭,“那情景,就和五姑娘要坐上鴻鵠飛仙了一樣。”
趙婆子懟了楊婆子一胳膊肘,看了眼四周後謹慎的道,“青天白日的又未吃酒,說甚胡話。五姑娘好好的,什麼飛仙不飛仙的?”
只有死了的人,纔會隱晦的說一句飛仙了,西去了,伴佛祖去了。
楊婆子沒反應過來,一扭肥胖的身子直橫橫的頂了回去,“五姑娘可不是跟個神仙似的妙人兒?以前那些不長眼的奴才欺凌她,你可曾見她惱過?現在又都去巴結她,你可曾見她傲過?”
這話說的就過了,在竹苑裡侍候過的丫鬟婆子,哪個沒暗下揣摩過木老夫人的意思,從而給木婉薇臉子看過?
楊婆子這樣一說,竟是將圍在這裡扯閒話的丫鬟婆子都捎帶上了。
趙婆子一板臉,將粗線團夾在腋下,扭着水桶腰走了。
留下的丫鬟裡有心思巧的,忙將話題差了過去,神秘兮兮的道,“楊婆子,聽說那鴻鵠認主了。只許五姑娘靠近,別人走近一點都會尖叫,也只吃五姑娘喂的東西……”
“要不怎麼說五姑娘是個神仙似的妙人兒呢,這吉鳥,同她有緣……”楊婆子成了話題的中心,話說得越加不着邊際起來,“以前都說五姑娘行克,是個災星。可看五姑娘回府這段日子,府裡出什麼要了命的大事了?不僅沒有,還飛來了鴻鵠……”
這話一出,圍在楊婆子身邊的丫鬟婆子皆是找了藉口都散了,再不敢做一絲停留。
談談鴻鵠,可以,畢竟整個侯府都在談。可談五姑娘行不行克,是不是災星,那不是閒日子過得太舒坦,吃飽了撐的嗎?
院子裡的人各歸各位,各幹各的差事後,春蘋將窗戶上的小縫隙關嚴了。
她扶着在窗前站了有一會子的木老夫人坐回到竹榻上,轉身拿起一枝銀頭簪子挑了兩下香爐。
須臾,一股檀香在屋子裡飄散了開來。
木二夫人親自端茶給木老夫人,接着說先前被打斷的話頭,“柔丫頭和晴丫頭進宮的衣裳頭面也趕做出來了。按您的吩咐,是做得一模一樣的。”
“嗯,你辦事,我放心。”木老夫人吃了口茶,嚥下後沉默了許久,眯着閃着精光的眼睛問道,“你說,是月丫頭合適,還是柔丫頭晴丫頭合適?”
“這……”木二夫人眼眸輕轉,將要說的話在心裡細細的過了兩遍,慢悠悠的道,“母親,這合適不合適,還是要賢貴妃來說,畢竟,她纔是做主的人。”
木老夫人不再說話,又低下頭去吃茶。
木二夫人撂裙坐在腳榻上,力道適中的給木老夫人揉腿,狀似無意的道,“昨個兒,聽二郎說平遠大將軍的車駕已經入城了。那排場大的,皇上下旨,讓太子殿下親自帶着文武百官出城去迎。大紅的地毯,從朝天門一直鋪到了皇宮跟前,皇上摟着平遠大將軍的臂膀進了朝堂……”
這話的前半段,說得還算平淡,後半段,卻有一股子酸勁兒摻雜進去了。
只要是個女人,哪個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個頂天力地,受萬人矚目的大英雄?木二老爺,英雄稱不上,最多隻能算是個好色的狗熊!
木老夫人將茶盅放在一側的矮几上,冷笑了一聲,“平遠大將軍大敗敵軍,凱旋而歸的事侯爺怎會不知道?怪不得他讓我將五丫頭接回侯府,又因五丫頭與我屢次翻臉……”
木老侯爺雖未入仕,可和朝中的內位內閣大臣卻關係非淺,朝中有些什麼風吹草動,他總能掃到一耳朵,不至於心中無數。
木老夫人深居簡出,對朝庭中事的瞭解全來自木老侯爺。木老侯爺不說,她便是雙眼一閉的瞎子。
她所知道的關於平遠大將軍的消息,還是在一年前。那時木老侯爺對她說,平遠大將軍在邊關行軍急躁,忘了勞寇莫追的道理,不僅損失了兩萬大軍,自己也身受重傷,生死兩茫……
“母親,”木二夫人輕聲勸道,“父親雖是沒同您說,卻也將事情圓過去了。不然,薇丫頭現在還在道觀裡修行呢。不管怎樣,她現在是在侯府中……”
木老夫人長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到底,侯爺還是顧着侯府的臉面的。只是,他不同我說,我又要如何知道外面的事情呢?”
“母親,三叔叔行皇商,同宮裡的人接觸頻繁……”
“他?”木老夫人冷哼一聲,“他不將麻煩惹到侯府裡來,我就要到佛祖前燒高香了!”
自木娘娘入宮得寵,木三老爺便在木老侯爺的許意下做起了皇商。不似別的皇親國戚那般做得多大,只管供應宮中香料這一項。生意雖不大,卻也是不小的進項。
可木三老爺卻偏偏是個不提氣的,生意沒見做得多紅火,卻學會了娶平妻!
木老侯爺千秋時,木三老爺將古氏帶回侯府賀壽。家宴時,與同席而坐的木三太太拌了幾句嘴,氣得木三太太瘋病發作,拔下頭上的銀簪就要行兇……
木二夫人亦是一嘆,又說了好些子寬慰木老夫人的話。後又話風一轉,“母親,平遠大將軍凱旋是喜事,咱們是不是備份禮前去拜訪,畢竟,平遠大將軍的夫人已經登過府門了,還送了不薄的賀禮……”
“去吧……”木老夫人往後一靠,閉上眼睛道,“就帶着五丫頭去,將她收拾齊妥了,別給安平侯府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