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琉璃笑得眉眼彎彎,連連誇讚,“江丞相和江夫人可當真好福氣,文武驚才風逸,淺淺又是這般的出挑,文斌也是個好的,就連養在相府的表小姐也比別家的出息呢;看來這相府果真是人傑地靈。”
“齊夫人謬讚,齊世子才貌雙全,是真正的人中龍鳳!”季巧萱單手攏着肚子,薄脣微抿;坐在他旁邊的江嘉鼎也淡淡地笑着,只是笑意卻未達眼底。
江兮淺心中劃過濃濃的疑惑,尤其是在看到姚琉璃和齊浩遠兩人時,情報上分明說姚琉璃近日大肆採買,又是納采,又是問吉,可今日卻偏生只有他們兩個人過來,若是提親下聘,單憑齊浩遠身後小廝抱的那幾個錦盒,也未免單薄了些吧。
她轉頭看着季巧巧,面無表情,若姚琉璃提了,她不應該開心纔是嗎?
“咳咳,小姐!”若薇輕輕咳嗽兩聲,壓低了嗓音。
江兮淺這纔回過神來,眼中劃過一道精光,快走兩步,對着堂上衆人微微福身,“淺淺給爹、娘請安,見過齊夫人,齊世子。”
雖然很不想承認,心中對江嘉鼎更是牴觸萬分,但在外人面前,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不爲江嘉鼎,卻是爲了季巧萱。
季巧萱連連頷首,連江嘉鼎也輕輕地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江兮淺只覺得心中好笑。
“淺淺這丫頭可真是,不是說了以後要叫伯母,什麼齊夫人、齊世子的,這般生分作甚!”姚琉璃眼中劃過一道濃濃的不悅,不過面上卻仍舊堆着笑意;捏着錦帕的手捂着脣,語氣帶着些許嗔怪。
江兮淺低下頭,故作嬌羞模樣,卻並不言語。
“呵呵,齊夫人可是不知,淺淺此番回鳳都,整個人當真是懂事不少!”季巧萱趕緊開口解圍道,“到底沒養在身邊,連跟我都不如以往親熱了。”
“娘!”江兮淺撅着嘴拉長了聲音,“人家哪有。”
“好好好,淺淺說沒有,那就沒有!”季巧萱沒好氣地搖搖頭,只是那語氣中的寵溺和疼愛卻是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江兮淺撅着嘴,還想再說什麼,江嘉鼎卻是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沒見你娘身子虛弱,還不去那邊坐下。”
“……知道了!”江兮淺癟癟嘴,在心中吐了吐舌頭,看在有外人在的份兒上,依他一次,看着堂中坐在整座右下方首位的季巧巧,黛眉微挑,可當真是看得清自己的身份吶,不過是個表小姐竟然坐到她這嫡出大小姐的上位了。
不過現在可不是計較之時,徑自尋了空座坐下。
若芸、若薇兩人立在她身後。
“當真是沒點眼力!”江嘉鼎輕哼一聲,季巧萱一個眼刀甩過去,他老實了,季巧萱這纔看着眉眼間帶着羨豔的姚琉璃,語氣淡淡,“不知齊夫人今日過府是爲了……”
“呵呵,這不是聽說江丞相身子不適在家休養,我家侯爺特地讓我過府探望,卻是不想妹妹這肚子,該有四個月了吧!”姚琉璃打着馬虎眼。
“差幾日三個月!”季巧萱端着茶杯,眉頭微皺,有些不耐。
姚琉璃不驚反喜,故作驚詫狀,“哦?看這肚子,若是你不說,旁人指定看不出來,看這尖尖的肚子,定是個麟兒;看相府幾位公子,這孩子日後也必是人中龍鳳,妹妹這福氣,可當真是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借齊夫人吉言。”因着昨日之故,季巧萱精神有些恍惚;江兮淺斜睨了江嘉鼎一眼,低首垂眸,黛眉微蹙。
“不知齊候近來可好?”良久,坐在一旁的江嘉鼎淡淡地說話,只是那如墨的雙眸幽深晦暗,讓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姚琉璃原本還帶着喜色的眉梢頓時暗了下來,輕嘆口氣,“不瞞江丞相,我們侯爺近來身子很是不好。”
“嗯?怎麼回事,可有請太醫過府?”季巧萱抿着嘴脣,心裡卻是泛着嘀咕,威遠侯身子欠安,他們母子不在府中伺候着,跑來相府做什麼。
“妹妹有所不知,我們侯爺身子一向硬朗,可誰知這說病就病了,真真是應了那句病來如山倒,太醫院的太醫們也束手無策!”姚琉璃低下頭,捏着手絹,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角,“不瞞江丞相,妹妹,姐姐今日過來就是爲了此事。”
季巧萱眉頭微微蹙起,“嗯,齊夫人這是何意?”
“姐姐可是不知,我們侯爺病倒數日,看遍鳳都城內名醫皆是無法,不得不請了普寧寺的普雲大師,也唯有,唯有沖喜這一條路。”姚琉璃低頭抿脣,眉眼中飽含歉意,“姐姐知道這事對不住淺淺,可是請你們看在侯爺和賜婚的份兒上,全了這段姻緣吧。”
齊浩遠坐在下方,眉頭緊皺,“娘”
他們來之前明明不是這樣說的。
“遠兒,娘知道你想給淺淺一個盛大的婚禮,可如今,如今這般形勢,是我們侯府對不住淺淺這丫頭,不過江丞相,妹妹你們放心,我給你們保證日後遠兒若敢有半點對不起淺淺的地方,我姚琉璃是第一個不依的。”姚琉璃信誓旦旦。
江兮淺卻端起茶杯,看着對面齊浩遠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坐在她上方的季巧巧也面帶不悅,手緊握成拳,心裡知曉看來這威遠侯府也並不如季巧巧想象的那般好拿捏啊。
“齊夫人,此事我以爲我們早說的很清楚了!”季巧萱沉下臉,“上次我們就提過,等相爺歸來,侯爺便過府商議退婚之事,怎地說變卦就變卦;再說我相府嫡出的大小姐,豈能做沖喜新娘?”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姚琉璃也來了脾氣,“這可是先帝賜婚,江夫人以爲賜婚是什麼,說退就能退的嗎?”
“先帝賜婚!齊夫人也知道這是先帝賜婚嗎?”季巧萱面色難看,尤其是在視線觸及齊浩遠時,“若我記得不錯,齊世子養的外室身懷六甲,今年邊該生產了罷。我還尚未聽說皇家賜婚,有正室尚未過門,外室先育子女一說。”
“……”姚琉璃嚅了嚅脣,卻無法反駁,畢竟那是事實。
“怎麼,齊夫人此事可不是我編出來的,既是先帝賜婚,齊世子如此這般的做法將先帝置於何地,將賜婚置於何地,將我相府置於何地,又將淺淺置於何地?”許是因爲懷孕,許是因爲昨日之事餘波未滅,難得的季巧萱咄咄逼人,句句凜冽。
江嘉鼎微微蹙眉,“萱兒……”
“江夫人,此話……”姚琉璃剛想開口,季巧萱狠狠地瞪了江嘉鼎一眼,心中也明白不能指望他爲江兮淺爭取什麼,打斷姚琉璃的話,“怎麼?我可是有半句妄言,齊世子!”
齊浩遠張了張口,卻並未發出聲音。
反倒是從頭至尾都沉默着的季巧巧,面色陡然一變,擡頭望向齊浩遠,眸中帶着受傷,痛苦,還有不解;齊浩遠面色急切,“巧巧,我……”
“夠了!”季巧萱一聲厲喝,“齊夫人也看到了。”
姚琉璃死死地瞪了齊浩遠一眼,“這事……”
就在他們爲難的時候,一道清脆宛若銀鈴兒般的聲音淡淡地響起。
“娘,齊夫人。”江兮淺輕啓朱脣,“淺淺倒是有一事很好奇。”
“哦?”雖然之前兩次這丫頭都拒絕了她的提議,對遠兒好似也不如之前那般熱絡,但她可是過來人對女兒家的心思最是瞭解,這江兮淺分明對自家兒子有意,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嘛;只要她有意,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想着她的心這才稍微放下了些;遞給季巧萱一個得意的養身。
季巧萱氣得上氣不接下氣,若非顧着相府夫人的臉面,早就吹鼻子瞪眼了。
江兮淺嘴角上揚,臉上帶着宛若三月春風般的笑意,讓人只覺得舒服不宜,只是若仔細看去就能發現那笑意根本未達眼底,“威遠侯臥病在牀,齊世子以成婚沖喜本是好意,實乃孝義之舉。”
“淺淺!”季巧萱有些急切,這丫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
“還是淺淺丫頭明理!”姚琉璃斜睨了季巧萱一眼。
江兮淺遞給季巧萱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薄脣微微抿着,看向姚琉璃,“不過淺淺想問的是,齊夫人可測算過侯爺、世子與淺淺三人的命格?”
“……這……”姚琉璃黛眉微蹙,“你這話什麼意思?”
“呵呵,這鳳都城內衆所周知,想必齊夫人也知曉的,淺淺曾被送到江家老宅滬南呆過數年,別的不說,倒是見識長了不少。曾偶然聽得遊方道士所言,這沖喜雖然有助長輩祛疾,可這沖喜新娘卻不是誰都做得的。”
“哦?竟然還有這樣的說法?”姚琉璃驟覺心跳加快,她本打着沖喜的由頭前來試探,若江兮淺同意也就罷了,她身邊那丫頭不是說是無憂谷出來的醫女嗎,醫術堪比黃院首,定然是有辦法的。當然如果她不同意,她也會想辦法讓她同意,只是……
江兮淺剛纔的話讓她皺了皺眉頭。
雖然不知爲何那位高人指定要齊浩遠迎娶季巧巧,哼,一個沒了名聲臉面的蛇蠍毒女竟然也妄想嫁入侯府做當家夫人,沒那麼容易,事關威遠侯府臉面,她妥協不得。就算當真要迎娶,她也絕對不可能成爲正頭娘子,她姚琉璃決不允許。
江兮淺用手絹輕拭嘴角,“那可不是,這沖喜新娘的命格若與這病重之人相剋,那可就不是沖喜,是追命了。”
“這,此話當真?”姚琉璃抿脣,面帶驚詫,還有隱隱地擔憂和慶幸。
“齊夫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普寧寺問問您請的普雲大師。”江兮淺眼中飛快地劃過一道精光。
季巧萱皺着眉頭,看着江兮淺有些不解,她這般說若當真她的命格合適怎麼辦,到時候要想讓威遠侯府放手更是難了;更何況這命格相剋的說法若穿了出去,只怕於淺淺來說並非好事啊。
尚未出閣的女兒家,除了名聲最重要的便是生辰八字,若傳出八字不好,日後想要嫁得好人家怕是不容易了。
對此江兮淺很是淡定,可是她旁邊的季巧巧卻是怒火中燒。
該死的姚琉璃,竟然膽敢違揹她的話。
哼,看來當真是讓他們最近過得太容易了,她低首垂眸,眼中閃過一道厲色。
齊浩遠抿脣,“娘,兒子也覺得淺淺說得在理。”
沖喜之說,本就玄妙;可這兩個人的命格八字若是相剋,那可更是糟糕,他皺着眉頭,正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便是請普雲大師算算也是無妨的。
“也罷!”姚琉璃視線在江兮淺與季巧巧之間不斷流轉,心頭也是愁腸百結,良久她才皺着眉頭,微微頷首,“既然如此,那姐姐今日就不多叨擾了。”
“本是該留齊夫人用膳的,只是我這不爭氣的身子……”季巧萱面帶愧色。
姚琉璃擺擺手,“不妨事,這懷孕可是大事,妹妹可得好生將養着,這是宮中新進的血燕,最是滋補,姐姐特地給你帶了些,你用着要是好,下次妹妹再給你送些過來。”
“這,這太破費了。”季巧萱連連擺手。
“就這麼定了!”姚琉璃卻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兩位請留步,我們這就告辭了。”
江兮淺又與季巧萱略微寒暄了片刻,看着季巧巧分明不耐,卻不得不強忍着的模樣,心中冷笑。
“娘,女兒身子有些不適就先回房了。”她淡淡地開口。
“嗯,去吧!”季巧萱頷首,低下頭看着微凸的小腹,輕輕撫着,“娘如今已然大好了,你也別惱,這孩子命中註定有這一劫,如今大難不死,日後定然是個有福氣的。”
“嗯!”江兮淺眉眼彎彎,不難看出她心中愉悅。
“姑父、姑母,巧巧也先告退了!”季巧巧也同時起身,兩人一同走出主院大門。
回到汐院。
江兮淺立刻從櫃中取出一套淺紫色窄緊衫裙,除去頭上多餘的髮飾,只留下一根碧玉簪將頭髮輕挽。
“小姐,您這是?”若薇不解。
江兮淺眸色微沉,時間不多,她必須趕在姚琉璃請普寧寺方丈上門前與普雲大師一聚;雖然她並不確定普雲大師脾性如何,但她卻不得不提前做好準備,“水陽傳信銀面,讓他務必在普寧寺前往鳳都城的必經之路上截住普寧寺方丈普雲大師,與城外三裡處盼歸亭一敘。”
“是!”水陽應聲離開。
可江兮淺卻依舊有些擔憂,此事季巧巧應當也不會坐視不理,可如今那姚琉璃心思分明,她的計劃也不會輕易成功。
所以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讓此事萬無一失;更要讓姚琉璃心甘情願地上門提親,當然對象可不是她,而是對威遠侯府世子妃的位置心馳神往已久的季巧巧,她與齊浩遠不是真心相愛的嗎,不是要她成全他們嗎?
前世,沒成全了的;今生,她爲他們推波助瀾一把,也算是全了那段請求不是。
要知道當初那可是季巧巧跪在地上,哭着求着要她成全;如今她卻自主自發地幫助他們,嘖嘖,她可真是個好人吶。
“最多三個時辰,我就歸來,你們小心應付着。”江兮淺收拾好自己,整個人卻是顯得清爽伶俐,若僅憑外表卻怎麼都看不出她會是站在樓外樓背後之人,更是無憂谷的當任傳人。
“小姐放心!”若薇頷首。
江兮淺也不再多言,足尖輕點,輕輕越過牆頭,在空中一個凌身輕越,她眉頭緊皺,卻沒注意到在她躍身離開相府的瞬間,兩道暗影齊齊飛出,一道緊隨其後,另一道卻朝着鳳都城另一處飛去。
汐院安靜如斯,秋園衆人卻只覺身陷水火。
“都給我滾出去!滾!”季巧巧雙手撐在桌子上,氣得面色通紅,前胸此起彼伏,貝齒緊緊地咬着下脣,面色扭曲着。
“小,小姐,您沒事吧?”從未見過如此這般的季巧巧,翠姍心中七上八下,有些擔憂。
何媽媽派她過來,可是要她好好照顧這位小姐的,若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到時候,想到以前那些姐妹的下場她狠狠地打了個寒顫。所以就算是對季巧巧再心存恐懼,她也不得不上前。
可季巧巧此刻哪裡聽得進去,下脣已經被咬出了血絲,舌頭盡是猩甜,“本小姐讓你滾,滾啊!”
“可是小,小姐”以身養蠱之人是動不得大怒的,不然若引起體內蠱蟲反噬,輕則吐血重則身亡,她可冒不起這個險;只是她話未說完,季巧巧只覺得胸口怒火中燒,擡手一把扯翻桌上鋪着的錦布,上面的茶壺杯子全掃在地上,發出砰的脆響聲。
頓時屋內,地板上瓷器碎片飛濺。
翠姍小心翼翼地縮了縮脖子,卻不敢再多做逗留,雙腿都在顫抖着,“是!”
忽然季巧巧整理儀容,深吸口氣,“剛纔是我太生氣了,翠姍你別放在心上。”
“呼……”
翠姍只覺得大鬆了口氣,總算是雨過天晴,只是在她擡頭看到季巧巧那扭曲的面色,狠戾的雙眸時整張皮都繃緊了,別人不知道她卻是知曉,蠱毒有多麼恐怖?
她曾經親眼見着何媽媽用蠱蟲將一個人的屍體啃噬完畢,只剩下一張完整的人皮。想到這裡,她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小,小姐。”
“何媽媽近日可有消息?”季巧巧深吸口氣,擡起右手輕輕撫摸着下脣被咬出血出,看着食指上的紅色,粉舌伸出,妖嬈地舔過。
血腥帶着絲絲甜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她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江兮淺,又是江兮淺,她到底有什麼好?
哼!愚不可及的傢伙。
中了她的蠱毒竟然還敢與她作對,看來若不給她些苦頭嚐嚐,她是不知道她季巧巧的厲害了。
她嘴角微勾,單手環胸,一隻手摩挲着下巴,江兮淺,今夜便讓你嚐嚐蛭蠱之毒的味道,可好?
翠姍身子驟然緊繃,抿着薄脣,“何媽媽曾囑咐,她辦完事後會主動與奴婢聯繫,可至今尚未收到她發來的訊息。”
“嗯”季巧巧微微蹙眉,心頭卻是想着。
既然姚琉璃上門,何媽媽應當是按着他們的計劃執行的,更何況威遠侯齊忠祥已經病倒,那姚琉璃今日上門爲何是向江兮淺提親?
沖喜?
她知道鳳都不少豪門大戶會有這樣的做法,可又有多少人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女兒送去做沖喜新娘的?
“小,小姐,您沒事吧?”翠姍小心翼翼地擡起頭。
“無礙!”季巧巧長袖一甩,坐在主座上,兀自玩弄着自己的指甲,臉上笑得滲人,“去查查,汐院和主院近日可有什麼異動,尤其是主院,昨日那般兵荒馬亂的到底是爲何!”
翠姍這才徹底大鬆了口氣,“是,奴婢立刻就去。”
在相府,季巧巧除了她沒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她早就知曉;所以這件事情她必須親力親爲。
城外,盼歸亭中。
江兮淺慵懶閒散地坐在石桌旁,對面一名身着玉色僧衣,外罩綠絛淺紅色袈裟,慈眉善目,和顏悅色,脖子上掛着一串圓潤的菩提念珠,手上還掛着南海觀世音“十四無畏”手串。
“普雲大師,今日相邀實屬無奈,小女子給您賠罪了!”
見對面那人雖是被銀面帶人挾持而來,可他渾身散發的雄渾勁氣,雖然他極力內斂,可江兮淺五感異於常人,甚是敏感,她眸色微沉,看來這位大師果真名不虛傳,內勁只怕更甚於她。
只佛門中人不喜爭鬥,若非如此,這江湖第一高手,究竟花落誰家只怕還是未知之數。
“阿彌陀佛,女施主,事因緣起,事因緣滅,老衲與女施主註定在此相遇,無關乎禮、愧,是爲緣也。”普寧心平氣和,和顏悅色。
江兮淺心道,國真不愧是看破紅塵的高僧,她微微垂下眸子,“小女子慧根淺薄,不知大師口中緣字一字卻是爲何?”
“呵呵,女施主乃鳳都城內江相之嫡出之女吧。”普寧面上帶着淺淺的笑意,嗓音不似以往所聽過的那般,卻是微微暗沉沙啞卻讓人覺得非常的舒適,漸漸地隨着他的嗓音,整個心都寧靜了。
“大師乃方外之人,小女子此番唐突了。”江兮淺心中雖然詫異,可順着普寧大師的眼光落在自己的脖頸之間,那枚項墜兒上,嘴角微微揚起;對面的普寧也微微頷首,“多謝大師饋贈。”
“凡事心誠則靈,季施主心善而仁者,佛亦有佛道,女施主若真要謝,便謝季施主罷!”普寧雙手合十,再道一聲“阿彌陀佛。”
江兮淺閉上眼,深吸口氣,“實不相瞞,今日唐突大師行程,實爲有事相求。”
“女施主所求之事,事成事敗,皆自有定數。”普寧神色悠悠,“事成是爲福,事敗是爲劫,女施主乃爲應他人之劫而來,眉帶紫氣,天宮恢弘,是大貴之象,望女施主日後心懷仁念,以天下蒼生爲重,老衲言盡於此,阿彌陀佛。”
江兮淺似懂非懂,眉頭微微蹙起,薄脣微抿,她兀自思索着,可等她在回過神來,盼歸亭中哪裡還有普雲方丈的身影。
“小姐!”銀面低下頭,眼中帶着愧色。
“無妨!”江兮淺擺擺手,普寧大師的修爲實在她之上,今日能雖銀面等人過來,只怕是爲了見自己一面吧。
應他人之劫?
江兮淺身子微微顫抖着,難道他能看出她是重生而來?
眉帶紫氣,天宮恢弘,她身爲無憂谷少主,翻手可爲雲,覆手即是雨,大貴之相倒也不差。
“可是……”銀面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江兮淺打斷,“行了,你先帶着他們回去;另外派人輪流緊盯威遠侯府,若有異動,立刻來報!”
算算時間,那件事情應該也差不多快到了。
銀面略微猶疑,而後恭敬地應是離開。
江兮淺眉角微蹙,卻沒有注意到銀面在離開前,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擔心和憂慮;帶銀面等人離開之後,她足尖輕點,飛身離開盼歸亭,殊不知她前腳剛走,一道深紫色身影后腳即到。
“她呢?”楚靖寒面色冷凝,渾身其實冷冽。
“啓稟主上,江小姐已經離開!”身着黑色勁裝男子單膝跪地。
“嗯?”楚靖寒尾音拉長,“她在這裡作甚?”
黑色勁裝男子斟酌着言語,小心翼翼地述說着,還時不時地擡頭觀察自家主子的臉色。
“什麼,普寧方丈?”楚靖寒寬袖一甩,旋身坐在石凳上,眉頭緊皺,“她約普寧方丈是爲什麼?”
“這,江小姐功力深厚,屬下以輕身功夫見長,斂息卻不擅長故而不敢距離太近。”感受到自家主子身上越發凜冽的寒氣,黑衣勁裝男子心中哀嚎,早知道自己就去報信了,跟蹤人也是體力活有木有。
“嗯!”楚靖寒聲音顯得有些悶悶的。
黑色勁裝男子略微斟酌了下,“主上,屬下還有另外的發現。”
“說!”楚靖寒薄脣張合,擲地有聲。
“樓外樓的樓主銀面對江小姐很是恭謹,似是熟識。”黑色勁裝男子生怕自己說慢了會被自家主子的寒氣凍死,趕緊說道。
該死!
楚靖寒在心裡低咒一聲,她竟然真的敢!
他所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額頭上青筋直冒,那任逍遙就這麼好?值得她夜半翻牆也要與他相會,不僅如此,竟然連樓外樓的銀面也……
“砰”
只聽見耳邊一聲巨響,盼歸亭中的石桌四分五裂,石塊飛濺。
跪在地上的黑衣勁裝男子硬着頭皮,他雖然不懼那些碎石,可濺在身上,尤其還帶着自家主子那非凡的內勁還是會痛的,他再次爲自己默哀,“主上,您,您沒事吧?”
“本宮能有什麼,把這亭子恢復原狀,寒風我們走!”楚靖寒面色陰冷,渾身上下散發着“我很不爽”的氣息。
寒風縮了縮脖子。
“樓外樓的情況調查得如何了?”楚靖寒聲音冷厲。
“正,正在查!”寒風身子一顫,心中卻是哀嚎,主子你昨天晚上才讓人家查,若當真樓外樓這麼好查探,他也不會發展這般迅速了。
“任逍遙的行蹤可查到了?”楚靖寒沉聲。
“逍遙公子自從宮中出來並未離開鳳都,平日或會前往樓外樓,不過大多數時間都呆在傅府!”寒風抿脣,身子微微顫抖着。
“哼!回去立刻執本宮的請帖,請任逍遙過府一敘!”楚靖寒冷冷地扔下一句。
看着那飛快地起起落落,瞬間便消失的背影,寒風只覺得風中凌亂,過府一敘?他確定不是過府捱揍?
雖然,到底是誰揍誰,還未可知。
畢竟銀面可是逍遙公子的下屬,傳聞江湖排名前十,可到底如何,卻並真正必過,自家爺的修爲也是非凡,若當真在三皇子府中打起來,還不把房子給拆。
卻說姚琉璃、齊浩遠母子二人從相府歸來後。
兩人坐在花廳中,沉默許久。
齊浩遠很是不解,“娘,不是說好是去試探巧巧嗎,您今日怎麼全都圍着淺淺在說?”
“哼,季巧巧!”姚琉璃輕哼一聲,“就憑她的家世也妄想進我侯府做當家夫人?”
“可是娘,那人說爹他……”齊浩遠面帶急切。
“你到底是因爲你爹,還是因爲季巧巧!”姚琉璃恨鐵不成鋼,她費盡心機想要爲他保住的婚約他竟然,竟然……簡直是氣死她了。
齊浩遠抿着脣,咬重了聲音,“娘,現在說爹的事情,你扯到我身上做什麼?”
只是那微微低下的臉上,墨黑的雙眸中,明顯帶着的喜色讓姚琉璃只覺得咬牙切齒,“哼,你自己心裡明白。”
“娘!巧巧她到底哪裡不好了?”齊浩遠蹙眉。
“左一句巧巧,右一句巧巧,怪不得江兮淺那丫頭不待見你!”姚琉璃冷聲,她身爲雲夢公主的女兒,見得人那可海了去了,那江兮淺不管她以前是什麼模樣,名聲有多麼的不堪入耳,可現在,她咬着下脣,觀看那丫頭眉宇氣度,便是個不凡的。
若齊浩遠與她的婚約能夠順利履行,那該多好。
尤其是,她可沒有忘記自己的母親對自己所說過的話,她雖不明白那丫頭何德何能,竟然能讓自己那眼高於頂的母親一聲讚歎,但這已足夠。
齊浩遠被姚琉璃罵得不敢再開口,只是心裡卻是雀躍的。
縱使整個鳳都對季巧巧都誤解,但他依舊相信,她那麼的柔弱善良,怎麼會做出那樣豬狗不如的事來,是誤會!
是了,定然都是誤會。
想着,他腦中不其然浮現處一張帶着尚未褪去的嬰兒肥,雖然稚嫩卻明顯可見日後是怎樣風華絕代的秀淨小臉,不施脂粉,眉如黛,眸如墨,小巧精緻的瓊鼻,脣若朱丹,一襲窄緊抹胸長裙,更是襯得她那柔若無骨的窄腰,一時間他竟有些恍惚。
這樣的女子,當真會是巧巧口中的蛇蠍美人嗎?
“齊浩遠,你,你這逆子!”姚琉璃明顯被氣得不輕,尤其是看到齊浩遠臉上那明顯盪漾的春光,她恨不能咬牙切齒,平日裡端莊賢淑的侯府夫人,也不由得怒聲大吼道,“那季巧巧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回過神來,齊浩遠面色窘迫,“沒,娘,我沒,沒有。”
“沒有?我看你是整個人都恨不能貼上去!”姚琉璃咬牙切齒,一字一句。
“娘!我這般還不是爲了爹,那個人不是說了只要迎娶巧巧過門,他自然會放過爹的。”齊浩遠沉着臉。
“你爹?你爹也不會同意的!”姚琉璃抿着脣,深吸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語重心長,“遠兒,不是爲娘說你,你自己也要好好反省反省了。那季巧巧到底哪裡好了,若是以往也就罷了,有相府在她後面撐着,也算是大家閨秀,名聲也是頂頂好的,便是做不了當家夫人,擡過來過房姨娘也是好的;可如今你也看到了,相府養她多年,她能對淺淺如此,難保日後不會對我侯府……”
“娘!巧巧生性柔弱,定不是故意的。”齊浩遠抿着脣。
“遠兒!”姚琉璃的聲音驟然拔高,“不是故意的?不過是條養不熟的白眼兒狼,我看你的魂兒都給她迷沒了。”
齊浩遠抿着脣,“娘,這不關巧巧的事。”
“不關她的事?”姚琉璃冷哼,“那你說說,爲何那人不要求你娶江兮淺,不要你娶鳳都別家的女子,偏偏就點中了季巧巧?”
“我……”齊浩遠的心也頓時沉了下來,片刻之後他小聲嘀咕着,“不是您和爹說的,那人是爲了破壞先帝賜婚麼?”
姚琉璃氣結,好久纔回過神來,當真是兒大不由娘,“罷了,不管怎麼說,先派人去請普雲大師過府。”
“兒子知道了!”齊浩遠悶聲悶氣。
“此事,你父親自會派人去調查清楚,若當真與她有關,哼!”姚琉璃厲聲,心頭卻是怒火中燒,這季巧萱不給她臉也就罷了,那季巧巧到底哪裡好,竟然將自己兒子的魂都給迷去了,想到城外莊子裡,還有名生懷六甲的青樓女子,她的眸色暗了暗。
威遠侯府派出去的小廝尚未走遠,只是片刻就有人來報,普雲大師來訪。
原本沉浸在思緒中的姚琉璃瞬間回過神來,“快快有請,來人吶,備熱茶齋飯。”
“是!”兩名幹練的婢女立刻應聲而去。
看到那身着玉色僧衣的身影出現在大門處時,姚琉璃趕緊起身,“不知普雲大師來訪,有失遠迎,大師恕罪。”
“阿彌陀佛,是老衲唐突。”普雲大師右手豎掌,行單手禮。
“大師這是說的什麼話,快請上座!”姚琉璃受寵若驚,趕緊喚來丫鬟將派去普寧寺的小廝撤回來,而後看着上座閉目養神的普雲大師,有些拿不準,心中忐忑着,“不知大師今日來訪,所爲何事?”
普雲大師嘴角微揚,心平氣和,慈眉善目,“爲該爲之事。”
“……”姚琉璃嘴角抽搐,每次跟大師說話都像打啞謎般,“大師……”
“呵呵,出家之人不打誑語,今日老衲爲施主心中之事而來。”見姚琉璃面露詫異,普雲大師微微頷首。
“那大,大師,我家侯爺他,他當真會無礙嗎?”姚琉璃磕磕巴巴,說話竟都有些不利索,不是她拘謹,實在是這普雲大師如何知曉她心中所想之事。
“呵呵。”普寧大師嘴角微揚,左手握着“十四無畏”手串勻速地摩挲着,“施主不必介懷,老衲乃方外之人,爲解應解之劫,爲圓應有之緣。”
“……大師,信女今日聽聞,若行沖喜之事,則應算三人命格,是否?”姚琉璃低首垂眸,竟是難得溫順之色。
“我佛慈悲,確有如此一說,阿彌陀佛。”普雲大師閉上雙目,對婢女呈上來的香茶,甚至未看一眼。
姚琉璃只覺得心裡陡然咯噔一聲,而後暗自慶幸,若非江兮淺說出這個緣由,自己好心辦了壞事,豈不是害了自家侯爺,她輕輕拍了拍跳動的過快的胸口處,“那大師能否爲信女測算這兩女,誰更適合我家遠兒。”
“阿彌陀佛,佛門六根清淨,不事姻緣,老衲有心無力,唯忠言爾,上達天聽,下至臣民,唯忠、仁二字。”普雲大師睜開雙目,漆黑的眼珠盯着姚琉璃,“老衲言盡於此,就此告辭。”
話音未落,普雲大師步伐矯健,等她回過神來,哪裡還能看到普雲大師的身影。
“娘,聽說普雲大師來了!”齊浩遠面色急切,“普雲大師呢?”
“走了!”姚琉璃擡頭看着自家二字,嘆口氣,也罷,鳳都城內有位爲人們測算生辰八字的老道,號曰半日仙,顧名思義,他每日只測算半日,至於上半日還是下半日,端看個人氣運了。
“遠兒,你派人去打探打探,明日半日仙何時開卦。”姚琉璃聲音微沉。
“是!”齊浩遠雖然有些不悅,不過面上卻未表現出來,只是視線落到姚琉璃手上的宣紙時,微微愣了下,上面竟然是四個人的生辰八字。
心兒:咱家楠竹覺得任逍遙是他的情敵了,腫麼破?取題目的時候想了下,楠竹的代號用啥好呢,用寒還是用夜,還是用逸之的逸,想了想還是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