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了一聲好，準備和我一起去。我止住步子，看了她一眼。“對了，天蓬這些日子似乎很忙啊，一直沒有見到他。”“他去幫忙找靈物了。或許能夠找到什麼也說不定。”我微微有些訝異，不想天蓬居然也對此事這般積極。但見秋月裳終於一掃眉間鬱色，笑起來純粹清麗，果然無愧於這玉靈的身份。許久沒見她這樣笑，我倒不好問出口了，只得輕輕一笑，斂了心思。走着走着，忽聽秋月裳說：“你越發沉靜了，與從前連天后都辨認不出性別的那個你，倒越來越相似了。”我笑笑，道：“我只是迴歸本性。”背上猛地捱了一巴掌，我當即瞪眼，咬牙切齒：“秋月裳！”“哈哈，我試試你本性迴歸夠了沒！”她見我臉色不對，當機立斷蹦出老遠，同我訕笑。“我思忖着，你倒是應該回歸本體。”冷哼一聲，我徑直將玉佩摸了出來。“哎，別！”她大驚失色，竟然不管不顧地上前按住我的手，我正好反手一把擒住她。“還要試麼？”她哭喪臉，委屈得直搖頭：“不試了不試了。”我這才甩開了她的手，別過臉去。我知曉她只是苦中作樂，想要讓我笑一笑，緩和一下情緒罷了。不過，到底還是不想讓她如願以償，只好在她看不見的時候，偷偷扯出了一抹笑來。跟父親打過招呼，我便徑直去看珞瑜。其實這一切，前前後後一想，分外好笑。
半年多以前，他曾將我困在這寒玉牀上爲自己補充靈氣，而如今，躺在上面的，已經換成了強大無所不能的他。恐怕就連他自己也不曾想到過，會有今日這般情形吧。心念一動，我伸出手來，一抹淡淡的光暈躍然於指尖之上。我輕輕一晃，光暈漸漸消散，猶如淡淡光霧灑在他的身上。“如果不幸真有那萬一，你的身子上，也需沾有我的味道。”我輕又輕，滿足低喃一聲，指尖便描上了他的臉的輪廓。秋月裳在一旁忽的乾咳兩聲，以示她的存在。我不滿地一眼橫過去。“不懂眼色的傢伙！”她撇撇嘴，欣然擠到我身側來，十分認真地凝視了珞瑜半晌，忽然道：“溫錦。”我側目不解。“我怎麼覺得，他氣色似乎有所好轉呢？”說着，作勢便要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我頗覺奇怪，卻還是搶在她動手之前，率先探了過去。毫無氣息。我面色一沉，輕輕咬脣，去瞧了瞧他的臉色。雖說肉體不腐，可魂魄畢竟碎了，他其實也與我現在的情況極爲相似，除開我還有意識。其他倒是相差無幾。他的臉色蒼白依舊，雙脣早在死去的那一天，就已經慘白如紙。並沒有什麼好轉的跡象啊。“你看花眼了吧。”我微微抱怨道。心下的失落一時險些沒有控制住。我自覺有些失態，識趣閉口不言。“約摸是吧。”秋月裳甚爲迷糊地搖了搖腦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大約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她臉上的陡然僵住，眉毛擰得厲害。我只好也跟着笑了，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對了
，這玉佩放我這兒也沒多大用了，你拿回去吧。”說罷，我將藏在衣內的那塊完好無損的玉佩拿了出來。玉佩原是雙色的，一面是漆黑髮亮的墨玉，一面是純淨瑩瑩的白玉。
千年之前，我被晏懷花言巧語所惑，硬是被他騙去了半邊玉佩，玉靈的修爲大打折扣，我那時也不過是寄身於玉之中，自然因此也受了不少苦痛與折磨。到地宮醒來之時，父親已經將珞瑜握在手中的白玉佩，和他一直以來佩戴着的撿到我時，出現的墨玉佩合二爲一，還原了本來樣貌。我慢慢地摸索着玉佩圓溜光滑的邊兒，頗爲感慨。玉靈是在什麼時候化出來的，我已經記不得了。唯一知曉的，在我墜入輪迴道之前，它絕對還沒有神識。偏偏在我危險之時，是它護着我。“我不要！”秋月裳瞥了一眼，忽的狠狠道。“你做什麼不要？這原本就是你的本體，今世這軀殼的陽壽一盡，你便可直接回歸本體，無須再受此束縛，更不用擾亂正常的輪迴秩序。”我只剩下驚訝與不解，這傻丫頭，連自己的本體也不要。莫非還不怕死了不成？她忽而露出嫌惡的神色，我在她眼中瞧見了一抹悲慼一閃而過。“如今你又不迴天界，我還拿着這玉佩做什麼，況且，天蓬也在凡間，我拿着它，萬一不小心被迫飛昇回去了怎麼辦？”竟然將這一茬給忘了。經她一提，我才發現，自己滿腦子除了珞瑜，竟沒有別的。天蓬如今是被貶下凡，要回去還需天帝發令。可以說，基本已經沒有了回去的可能。秋月裳，自然是不願回去的。“你不必擔心這一點。”父親溫潤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我掉頭看他，秋月裳亦訝然問：“爲何？”“你是玉靈，說得直白一些，就是從玉里面衍化出來的神識所成，你若不想回去，它豈能強迫你。主宰它的，是你的意願。”父親面色柔和，微微露出笑來，過來往我們中間一站，雙手摸上了我倆的頭頂。心中不期而然溫暖了一些，果然還是父親的話，最能讓人安心呢，我想。秋月裳訥訥地盯着我看了半天，終是鬆口，道：“也罷，我如今投身爲人，力量低弱，若是有玉佩在身邊，想必不會成爲累贅，應該算是一件好事。”聽她鬆口，不等她來索要，我便將玉佩送上了。
父親卻是擔憂地望着我：“女兒，你現今不能夠再附在任何妖物的身上，往後要怎麼應付？”我倒不覺得有何不妥，搖搖頭，道：“既然我已經能夠化出實體了，也就用不着再附身於誰。時日久了，能有一些氣息便是好的。”父親的本意是讓我再回玉佩之中，只是我有了這身子以後，竟然再也沒法控制玉佩。我思索了很久，覺得這也許是對我的一種恩賜，也就欣然接受了。玉佩既然用不着，須得歸還給秋月裳纔對。“你能作如此想，我也放心。”父親似乎頗有感慨，頓了一下，又道：“我今日無意間翻閱古書，查到了一樣東西。由上古傳
說留下來的，靈性極大，或許能夠補好魂魄。”我眼睛陡然睜大，咬着牙，哆嗦了半天，才顫抖着吐出幾個字來：“可、可以嗎？”時隔半年，我終於從父親此處尋得了一絲希望。只是，千萬別讓我失望纔好。父親笑道：“其實我一早就查到了，只是一直以來，沒有打探到那東西的所在之處，方纔天蓬與我傳信說，已經找到了它的所在之處，是以我才告訴你。”眼淚倏地嘩啦啦直流，我頂着一雙朦朧的淚眼，激動得渾身直打顫。“父親”“走吧，去等天蓬回來，再細細商議。”父親的笑，永遠溫和得有如春日陽光，我定了定神，握住秋月裳的手，有些語無倫次。“謝謝謝你們”她卻一副驚呆了的模樣，半天才從目瞪口呆之中緩過來，咋舌道：“你越活越沒出息了。”若是尋常，我必定不會讓她佔了口頭上的便宜去，但此時我心裡高興，倒也沒同她計較那麼多。
折身至珞瑜身旁，萬分喜悅涌上心頭，忽然覺得半年的等待，也不會是一瞬的事情。這一瞬的憂慮與恐慌過去，我迎來的，卻是再美好不過的以後。瞅見天蓬的身影出現在地宮之中時，我是第一個衝上前去的。揪着他的衣襟，大約是興奮過頭，劈頭蓋臉就是一連串的問話：“那靈物是什麼？哪裡有？容易到手嗎？我什麼時候去找？有多少妖或仙守着？要怎麼安然無恙拿到啊”“閉嘴。”他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打斷了我的喋喋不休。身後傳來秋月裳幾聲竊笑，我突然覺得面上無光。臉皮一紅，我訕訕掉頭將視線往已經在秋月裳身旁坐下的天蓬望過去。似乎是感受到了我分外殷殷切切的目光，他飲茶的動作一頓，目光瞬時不甚對勁。眸光閃動，似是在計較什麼，我瞧着，頗有幾分對我忍之又忍的意味。過了片刻，我方纔聽他暗暗咬牙切齒道：“你別拿這種眼神瞧我。我全告訴你便是。”我開始疑惑起來，我不就是希望他快點說嘛，拿哪種眼神看他了？真是莫名其妙。“上古傳說之中，女媧”“莫不是要去取下那補天石？”我興致盎然打斷道。許是打心底認爲珞瑜有救了之後，我整個身子就已被興奮與愉悅佔據了。父親忽的伸手覆上我的前額，略見憂色。“女兒，你莫不是興奮過頭了？說話怎麼這般顛三倒四。”我並不在意，忙朝父親擺擺手，毫不在乎道：“我沒事，天蓬，你接着講。”他憤憤橫了我一眼，大約是覺得，打斷的是我，要他繼續講的還是我，有些討嫌。但我臉皮不是一般的厚，自然也就視若無睹他的強烈不滿。“女媧羽化之後，其肉身化作了三塊靈骨。其中一塊，創造天界之時，爲了穩固天地的界限，已經用掉了。剩下兩塊，不知所蹤。我連日來不斷勘察，終於打聽出一些眉目來。聽說妖界的妖王，得了一件可以將魂魄起死回生的寶物。據說，但凡有一絲魂魄在手，只要不是羽化的仙人，都能起死回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