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黑漢趙大虎在山東路上做沒本錢的生意也不是一年兩年,尤其使的一手好悶棍,在道上素來有個趙一槓的美名,是山東綠林中出了名的一條好漢。
江湖齊魯兵器譜上,也把他排在了第八十五名。上面記載:山東趙氏,力大善走,學得一路大宋開國皇帝所創之二聖棒法,外功精絕,尤以一手泰山壓頂成名,人莫能當之。
他手下斷送的貪觀污吏,奸商惡霸不下十幾個。只是他生平愛的是骰子骨牌,又好劫富濟貧,好不容易得來的金銀,轉手就賙濟了可憐的娼家,乃是縣城土娼們第一號的救星,手頭積蓄無幾,這纔不能上岸洗白。
他殺人前,見過哭天抹淚思念嚴親的,見過跪地求饒稱祖喚父的,見過求助神佛的,還有最蠢的是一直自稱自己家裡上有老下有少,生平沒做過虧心事求好漢饒命的。
笑話,我管你是好人是壞人,反正一槓子打死之後,就說你是貪觀污吏,土豪惡霸,誰能說不是?至於證據麼,你比我有錢,這就是最充分的證據,老百姓一定會相信這一點的。
可是,問自己想不想發財的,這絕對是僅此一家,再無分號,讓他不由站住了腳步,那一記人莫能當的泰山壓頂,就沒使出來。
“發財?哈哈,你這窮酸想是被老子嚇瘋了吧。要發財還不簡單,一棍一個,斷送了你們,我就發財了。你還有什麼說的沒有,沒有的話,就安心上路吧,爺爺我的力大,一棍下去,保你穩死,不會受活罪。”
原來你肯搭話啊。李炎卿長出了一口氣,心道這回大概能有救。所遇匪徒最怕的就是不肯說話,見面只一棍子打過去,這樣任你是蘇秦再世,張儀復生,也難逃一死。可是隻要你肯搭話,那這事就有轉機。
前世作爲一名誦說演員,如果細算起來,可也在江湖體系之中,他自己也是有師父有門戶的老合。雖然跟眼前的黑漢,沒辦法用江湖術語黑話溝通,可是大家既然都在江湖體系內,心理還是比較好掌握的。當年相聲行的前輩,可是能從劫火車的土匪手裡,賺下錢來,自己難道不能留條命麼?(注,某位相聲前輩未成年時遭遇火車劫匪,一段相聲說完,劫匪反倒給了他錢,此爲真實事件,非杜撰)
“你先等會再打。你看看,這周圍連個行人都沒有,你早一會打死我,跟晚一會打死我,也沒太大區別,何必那麼着急?咱先聊幾句,我就問你想不想發財?至於說打死我們拿錢,那有臉叫發財麼?我們身上的現銀是二十六兩六錢,還有四百多個銅子兒。外加我們這兩身衣服,能賣多少錢?哦對了,還有那兩匹腳力,不過腿都打壞了,只能賣湯鍋,這個可變不出多少現錢。就這你有臉叫發財麼?我說的是大富貴,可不是你說的這種小打小鬧。”
趙大虎聽到大富貴三個字,不由心裡一動,將大棍由肩扛改爲手拄“大富貴?有多大?你小子想要說什麼,就乾脆點都說出來,不要這麼藏着掖着,若是果真有大富貴,我可以給你個痛快……不是,說習慣了,是我可以給你條活路。”
他當然沒蠢到真的給李炎卿留條活路的地步,他那發財的道說的越真,越不能給他活路。給了他活路,自己不就是走了死路麼?再說發財的道,越少的人知道越好,這是起碼的江湖哲學。
他已經在想,自己是不是與那些話本上的英雄一樣,得了奇遇。這後生身上有什麼藏寶圖或是知道某個傳說中的寶藏?只要能把這些問出來,自己或許就真的可以發財,從此到府城的高等清樓去濟貧,而不必只在縣城裡行俠仗義。
“你可知,你方纔打死的那個是什麼人?甭說,一看你就不知道。那是新任的廣東香山縣的縣令,正要走馬上任,結果被你一棍子抽死了。這是他倒黴,也是你的造化。那香山縣可是個好地方,面對大海,春暖花開……不是這句。是寸土寸金,遍地流油。那裡的人個個腰包豐厚,家底殷實,那的姑娘,個個水靈的一捏就能出水,你想想你要是頂了這位死鬼的名字,到那做了知縣,那些錢,那些女人,不都是你的?”
趙大虎怪眼一翻“說的這麼清楚,你是做什麼的?他是知縣,難道你是他手下的馬快班頭?”
“糊塗,你見過馬快跟着知縣上任的?那都是到了地方現招。”這時,局面漸漸被李炎卿掌握過來,既然對方肯問,就證明他對這個知縣的位置產生了興趣,只要產生了興趣,那這根線就從趙大虎手裡,漸漸偏到了李炎卿手裡,主動權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發生了轉移。
這說來也不奇怪,一來李炎卿畢竟兩世爲人,多了這些年的生活經驗社會閱歷;二來他前世就是演員出身,指嘴吃飯的主。對於如何靠語言掌握人的思想,得心應手;三來清酒紅人面,財白動人心。
所謂江湖人不愛名利,那純粹是誰信誰智硬,不愛名利他劫道幹什麼?既然他敢拿起棍子殺人害命,搶劫錢財,那麼有個更大的發財機會時,還怕他不動心?
李炎卿不緊不慢站起身來,將手上身上的土撣了撣“我是幹什麼的?說出來怕嚇你一跳,我是劉朝佐”他用手一指那死屍“劉大老爺僱來的師爺,順帶,我還是他的債主。他買官的錢,是找我借的。現在他還欠我二百八十二兩三錢五分銀子沒還呢,我跟他上任,就爲了要債,若是你答應承擔下來這筆債務,這個知縣就是你當了。”
聽到這債務數字,趙大虎先是一驚,暗叫:乖乖,一個知縣原來要值這許多銀兩。怪不得我們這新知縣來了以後,賦稅比過去加了一成,原來大家都是苦命人,外面都欠了印子,他也不容易啊。
可是後來他面上又露出一絲獰笑“哈哈,你小子說的好笑話,把你爺爺都逗樂了。這點銀錢不算什麼,等你家爺爺到了任上,讓那些地主老財,買賣鋪戶的東家,買了紙錢燒給你就是。”
說話間,他第二次舉起了大棍,這小子也算提了個好主意,就給他個痛快好了,這一棍下去,保證打他個萬朵桃花開,不讓他受過多的痛苦。
可是李炎卿卻面不懼色“打死我?那倒也好,不過這債就算瞎了。你到了地方,就等着開刀問斬,下來陪我吧。離開我,你還想當官?簡直是白日做夢,我問你,認識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