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林兵馬不穩的事,在廣東也不是一天兩天。可是鬧到兵變這一部,超出所有人想象,讓無數官場老手都大跌眼鏡。
這一方面固然是白蓮教妖法禍亂人心,另一方面也是兩下嫌隙太深,一點火星,就足以製造一場燎原大火。
初時白蓮教的要人被官軍抓去八成,全都一個不剩砍了腦袋。人頭掛在軍營裡示衆,吳桂芳又從地方上籌了筆軍餉出來,想是一手刀一手錢,把事情壓下。可是這筆軍餉出了巡撫衙門時,就只剩了六成,地方官府又有幾個要緊的工程要辦,經費緊張,這軍餉發到柘林時也不過是原數三成而已。
那些軍頭又把剩下的三成分了大半,到了當兵的手裡沒剩幾個,這下反倒讓士兵們羣情激奮,越發不服。而標營又是吳桂芳的心頭肉,素來驕橫慣了,哪把柘林水師放在眼裡,每天穿着嶄新的軍衣,扛着火槍在柘林水師的營盤外面出操,耀武揚威。
柘林水師這邊,卻是嚴格實行了槍彈分離制度,當兵的接觸不到軍械,接觸到軍械的手中也不發給彈藥。日子過的不長,又有白蓮賊在縣城制火器。結果負責人喝醉了酒,非要親手做幾個雷火彈,一下子連房子都炸塌了。這原本算不得什麼,只是從現場搜出來一本名冊,據說事涉官兵,卻是讓人心裡犯了嘀咕。
白蓮教行事隱秘,教內子弟往往單線聯繫,不設名冊。朝廷與白蓮教交手多次,也很少起獲過名冊一類的物件。這東西的真假,便十分可疑,若是有人故意胡寫一通,**官府按名單亂抓人,不等於是中了計?
就在他們沒拿好主意,是按着名單抓人,還是當衆燒燬名單,以安軍心時。柘林水師自己卻亂了陣腳,誰知道那白蓮賊在名單上寫了誰的名字?若是官府真按着名單抓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糊塗的掉腦袋。
欠餉之怒,加上這怕被株連的恐懼以及白蓮教的煽動,終於導致兵變突然爆發。其時,軍中並沒有什麼人物威望足以服衆,能挑頭帶隊的也不存在。這些人馬不過是靠着一股子怒氣行事,全無法。
亂兵先自破了縣城,洗城之後,上船而走。不過等到了一處小島上,卻又爲了誰說了算的問題鬧騰起來。這些人馬是倉促起兵,並沒什麼人居中調度,現在想要選個頭領出來就難上加難。
幾個頭目平日都是小軍官,帶的兵馬有限,如果現在出來做這幾千亂軍的頭目,其他人便不肯服氣。白蓮教偏又內部矛盾重重,往往是這一派想要出來做頭領,那一派就一定要破壞。寧可沒有頭領,也不允許出現一個與自己不對盤的頭領。
爲了爭這起義一槍的事,同心會,共進社等幾個組織在起義前就離開隊伍獨走,結果白送了人頭不說,還影響了白蓮教全部佈局。這回柘林起義剛有點眉目,倭國方面白蓮教主就派人傳下法令,說不得選出頭領,要等着教主前往親統三軍,席捲兩廣。
這位教主不曾送了一文錢過來,只是空口要做頭領,自然沒人肯聽。他派來的挺身隊,選鋒隊,與那些丘八軍頭內訌不止,在海島上殺的天昏地暗。而手頭沒了軍餉,這些亂兵眼看也要維持不住,這些軍頭只好自己想辦法。
圍攻香山這一路的軍頭名叫江潮生,身邊的參謀乃是白蓮教中好漢盟一脈,稱的起人強馬壯。按他們盤算,歐陽奇帶着人馬到香山起義,怎麼也能成功。自己到這隻需要火併了歐陽奇,就能白得錢糧。
在路上逮到一個說是什麼到廣州告狀的,他們不耐煩聽告狀的事,只是關心香山格局。聽聞歐陽奇被砍了腦袋,倒是讓好漢盟那些白蓮教徒歡欣鼓舞了一陣。又聽說如今香山城內並無朝廷經制人馬,更爲放心,只想趕緊把城拿下來,搶了錢安頓人心。
一晚上熬過去,次日清晨,這些亂軍仔細觀察,便發現這城裡的旗號頗有問題,似乎不像是廣東經制官健的軍旗,更像是鄉間社火時用的旗號,自己多半是中了計。江潮生道:“我昨天晚上就發現這旗號不對,不過是擔心城頭那些火槍,若是他們一起開火,咱們不知要損失多少人。你們看看,這一陣誰去打啊。”
下面幾個小軍頭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肯言語。這支水師的主要作用是查鹽抓海盜,沒有攻打城池的作戰經驗。再說眼下的局面,有槍就是草頭王,誰願意拿自己的本錢去填城牆。都是打老了仗的軍伍,誰心裡都有數,一波攻城的,損失大戰功微,沒人願意去。
正在這邊扯皮時,卻有放哨的士兵飛也似回報“大哥不好了,我看到一支船隊向咱這邊過來。”
江潮生急忙起身,將手按在刀柄上“你看清了沒有?是哪一路的官軍?難道是那遭瘟的標營殺來了?”
“不是標營,看旗號是黃大爺的人馬。”
“孃的,黃得功那雜種上這幹什麼來了?當初可是說好的,香山由我取,他去取南海,夏海洋那狗頭去取番禺,怎麼這還說了不算了?兒郎們,給我精神點,隨我去看看黃得功那雜種要幹啥。惹毛了我,就剁了他的頭,兼併了他的人馬。”
等來到碼頭邊,卻見黃得功的人馬正在紛紛下船,搬運器械物資。這黃得功生的比江潮生還要高大壯碩一些,見面一抱拳“三弟。聽說你攻打香山受阻,部隊損失甚多。我做大哥的不能看你的哈哈笑,這不連南海縣都沒來得及取,就來幫你的忙了。”
“大哥,你身後那個?”
“沒什麼,在南海縣新給你收了個嫂子。聽說她前面的爺們,是南海前任縣令,現在在廣州城裡吃牢飯呢。我這不可憐她一個女人不容易麼,怎麼你看上了?沒關係,咱們弟兄不分彼此,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想穿我衣服這不算啥,拿兩件衣服來,我就跟你換了。”
“那先不提,這攻打香山損失甚大是誰說的?小弟我到了香山旗開得勝,把那狗縣令打的不敢出門,只得深溝高壘,堅守不出。要不是大哥你來,我正準備一陣取香山呢。”
黃得功不以爲然的一笑“鬧了半天,是我的軍情又搞錯了。不過沒什麼,你只管攻城,大哥我給你掠陣,保證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