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站於門口,沫瑾望着兀自出神的樑仲,見他久久不言不語,忍不住開口叫了他一聲。
樑仲擡頭,目光迷茫的望來,對上眼的瞬間,即刻清明,勾脣溢出笑意。
“你來了。”他放下手中的毫筆之時,沫瑾已經走到桌前,眼一掃,看到桌上鋪着的宣紙上,只有一團墨跡,半個字都沒有。
“你什麼來的?”
聽到問話,沫瑾收回視線,衝着他笑了笑。
“方纔太子殿下剛進府門時,我將將到門口。大哥,可是出什麼事了?”沫瑾看着他繞過桌案,便隨他走到正廳的桌旁坐下,“我見他來勢洶洶的樣子,可是來尋你麻煩的?”
樑仲噙笑搖搖頭:“沒什麼?他不過沖我發了一頓脾氣,也沒什麼。”
沫瑾定定地望着他,想從他臉上瞧出些端倪,只是他的神情遮掩得真是滴水不漏,她只能憑着感覺,認定他有事瞞着自己。
“大哥,你定有事情瞞着我,還有什麼是不能告訴我的嗎?難道,他來尋你,事關我嗎?”
樑仲掃過她的臉,嘆息了一事:“並非是關於你的,不告訴予你,也只覺得不過是樁小事,你居於宮中多有不便,也無需過多操心這些瑣事。”
她收回落於他臉上的視線,撇頭看着外頭明媚的陽光,也不說話,只是緩緩起身走向門口,而後一手輕搭在門櫺上,悠悠而語。
“雖說我可能幫不上大哥什麼忙,只是,我仍想大哥知曉,我想替你分擔憂愁,亦如大哥替我排憂解難一般。”
語閉,身後之人久久未曾出聲,沫瑾想,看來他是執意不肯告訴自己了,罷了罷了,多知曉一事便多一份煩惱,如此也好,省得自個兒費心力。
“沫瑾,我知你亦是想替我分擔,只是,這事兒說出來,我又怕傷了你的心。”樑仲看着站於門邊的女子,單薄的身影讓人瞧着只覺得楚楚可憐,不由心生憐意,然她的性子卻是那般執拗。
有些事,許是埋在心裡不戳穿便不會傷心,若是說出了口,又如何逃避。
“嗬,如今,還有什麼事能傷得了我,我若無慾無求,還有何傷人之物。”她回頭,望着桌旁的樑仲,勾起脣角笑了笑,“大哥那日不是說了嘛,求之不得的,還不如早些放下,我已經在學着放下了,大哥不讓人去面對,又怎知我是否已放下。”。
他總是一派溫文如玉的模樣,心思細膩,行事穩重,對着旁人總是三思而後行,說來說去,他這般左右爲難還是爲了她好,只是卻不知,他這般行事,反讓她覺着有些惱怒,讓她到真成了一個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受不了的廢物。
“罷了罷了,我說不過你。”樑仲搖搖頭,嘆息了一聲,“實則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我見樑晴已至適婚之齡,便想將她接回府來,替她找戶好人家嫁了,只是……”
他停下,擡頭看向沫瑾。
“只是,殿下他不答應是不是?”沫瑾轉過身來背靠着門,望着他緩緩說着,“想來也非是你突然想到晴兒已到適嫁之齡,定是她同你說想要離宮吧。”
“你……”樑仲顯然未曾料到她竟會說出這翻話來,而她的話也似應證了事實。
“大哥不必多想,只是那日殿下在太后處時,太后提及要替晴兒指婚,事後殿下在宮外向晴兒表明情意時,正巧被我聽見了,故而我猜想定是晴兒同你提及了此事,你們才決定的吧。”
沫瑾輕聲說着,看着他的臉色微微變化,好生難得,竟能從他臉上看到一絲愕然與驚訝,要知道他的臉色總是那般平靜,平靜的讓她差點以爲他戴了個面具。
有時看着他平靜無波的臉,總讓她產生一種衝動,想將他這張面具撕下來,看看到底他真實的面目是怎樣的,看看他到底可有心起波瀾的時候。
“原來,你都聽到了。”他苦笑了一聲,“我們卻還拼命的想要遮掩。”
“你們掩飾又有何用,該知曉的,我遲早還是會知道。”她又轉回頭,望着門外院落中迎風瑟瑟發抖的樹葉,不時的隨風飄落幾片,顯着秋意蕭索,“大哥,我知道你與晴兒都是爲了我,但真的不必了,晴兒若對他亦有情意,那嫁於他又有何妨,反正他的正妃之位總會有人的,既然是那樣,我寧可做太子妃的人是晴兒,那樣至少我還能有安穩日子可以過,受她僻護,不必天天防着那些人。”
身後的樑仲聽聞此言,瞪大了雙眼,而後起身大步走到她的背後,伸手想搭上她的肩頭,卻在將將要落下之時僵住了,稍一猶豫後快速的握拳,收手,垂落。
“你怎會如此想。”他側邁了一步,站於她身旁,偏頭望着她,而她,卻避開了他的目光,“沫瑾,晴兒雖與我聚少離多,但她的心思我卻明瞭,皇宮正是她唯恐避之不及之所,她又怎會願意嫁給太子殿下,一輩子都困在裡頭。再者,她對殿下,只有兄長之情,並無男女之意,你若這般想,便是辱沒了樑晴。”
許是樑仲的話說得有些急切,聲調稍大了些,在沫瑾聽來像是他動了怒火,她慌忙的回過頭去看向他,正色解釋道:“大哥,沫瑾並無辱沒晴兒之意,我只是……”
只是她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被樑仲揚起的手打斷:“好了,總之晴兒不會嫁予太子殿下,他日,我會替她找一戶尋常人家,她嫁了過去,相夫教子,夫妻和睦便好,天潢貴胄是斷然不能沾染的。”
沫瑾動了動嘴皮子,最終卻也沒說出話來,只是看着他異常堅定的側臉,心中思慮着,方纔的話,好似確有些傷了樑仲的情義,然那卻也是她的真心話,讓別的女子做了太子妃,那還不若讓晴兒做太子妃,至少晴兒不會使盡手段的想要陷害她吧。
只是,眼前樑仲卻像是真的動了怒,她還是快些服個軟吧。
“大哥,沫瑾知錯了,日後都不再提此事了。”她低垂着眉眼,輕聲喃語道。
良久,只聽得樑仲長嘆了一聲:“沫瑾,我並非是怪你,只是,大哥真的不希望晴兒也永遠留在宮裡,如今見你這般,我便覺着對不住你,心中有所虧欠。”
“大哥這說的是什麼話。”她心中一急,上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子,而後又緩緩鬆開,“我早便說過,這條路是我選的,與大哥毫無關係,再者,如今我聽了大哥的話,不再強求,心裡也好過許多。哦,對了,我今日來還要告訴大哥一樁事兒。”
樑仲望着她突然閃亮起來的雙眸,忍不住溢出一抹淺笑。
“何事?”
她先是笑笑,像是由心底忍不住的開心,讓她整個人看上去都明媚了許多:“我上回不是同你說想開個酒肆嘛,趙言已經從鄰城置購了一批好酒過來,待收拾妥當,擇日便能將店先開起來了。”
“趙言?!”樑仲喃喃地念着這個名字。
“對,趙言啊,便是我那日在外頭結識的女子。我將銀子送予她後,她離開了五六日,初時我也有擔心她捲了銀子落跑,不過正如大哥說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還好我信她,否則啊,還真是沒臉見她呢。”
“哦,果真如此,那到真是樁好事。”樑仲笑笑,鬆開了微皺的眉頭,“你們已尋到合適的鋪子了?”
沫瑾搖了搖頭:“不必尋了,趙言買的宅子前頭便是兩間鋪門,據說原本便是個酒肆,也算是她給盤下來的,等改日開張之時,還請大哥前去替咱們捧捧場啊。”
“好,好,那是定然要的,只是……”樑仲的目光將她上下一打量,“只是介時,你可能出宮來?”
“想來,問題不大。”沫瑾側頭想了想,說着。
反正她有令牌在手,只要是白日,進出莫要太過頻繁,應是無大礙,再說了,若真的出不來,介時想辦法拉上晴兒,她定有法子的。
沫瑾到沒料到,她等店鋪開張的日子,卻又是很多天之後了。
她回宮又隔了三天,便帶着銀子去了趙言處,趙言到在家,鋪子看着該置辦的東西也準備的差不多了,又同她說,自個兒已去過沫瑾所說的青樓,也見着了她口中的若蘭姑娘,說到此時,她還連連點頭,贊她確實是個奇女子,那嘴皮子利落的很,以她的眼光來看,也絕對是做生意的料。
趙言向她說明來意,並提及了沫瑾,若蘭到還記着她,以她的原話說是這樣的。
“我當初助她,只是我那幾日心境好罷了,也不指望着她的報答,又何替花那冤枉錢。”
而後,趙言又告訴她青樓老鴇開出若蘭贖身的價,在趙言看來,還真是一大筆的冤枉錢,只是沫瑾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說一定要想法子湊足銀子替若蘭贖身。
“人家心地好看着只是隨手救了我一次,卻是救了我一輩子,再多的錢我也得想法子湊出來。”
沫瑾的話說的很堅定,初心在旁怎麼勸都勸不住,說是錢都要被她敗完了,果然趙言說的極是,她就是個散財童子,若得趙言哈哈大笑。
而沫瑾心裡的打算,便是不足的銀子先暫時向樑仲借,日後等酒肆能賺到銀子了,再慢慢還。
去了相府說明來意,樑仲自是未細問,直接讓管家去帳房取了銀子交給她,而她,又將銀子交給了趙言,幾日後,她去趙言處時,便看到了穿着甚是明豔的若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