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停了步,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許久,才緩緩點頭。
“許是你說得不錯,那些人他們平日裡總是聽着宮中之事,卻無機會沾到皇族,如此一來,說不定他們確是要比那些重臣商賈要有用的多。”
沫瑾應和的點着頭,只覺得手中的暖爐已失了溫度,便轉手將之遞給了身後的藍意,待回身之時,李旭已提步繼續往前走着。
“你今日出宮可是去相府了?”
他以爲,沫瑾不在宮中,便是出宮,除了去了相府,也尋不出第二處地方來,卻不知她如今已是狡兔三窩,已有了個秘密之所。
只是,這自然不能說予他知曉。
不過,若她說是去了相府,他此時也將將回東宮,許是也出了宮,正巧是去見了樑仲也是說不定的事兒,那麼她若說去了相府,豈不是睜眼說瞎話。
不成,她決計不能說是去了樑仲那裡。
“誠然,我確是想去相府來着,只是臨到門口又想到殿下同大哥提及了晴兒之事,大哥定然要考慮此事,我若去了反是打擾了他,便在外頭逛了逛就回來了。”
她說得模棱兩可,想來他應該不會起疑心吧。
果然,他不過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似乎對她的話未起任何疑心,兩人時而閒談上兩句,不再提及樑晴。
沫瑾想,這樣也好,且不論她心中是否對晴兒有所介懷,他們二人相處之時若能不提及她,便能少些衝突,這樣相處起來,也能輕鬆些。
李旭一直陪她到了靜墨軒院門口,直到院門打開,這才返身領着田福與小亭子離去。
“夫人,怎麼殿下又陪着你啊?”初心站於院門內,探頭望了望漸行漸遠的李旭,眉頭微皺。
此時,藍意正扶着沫瑾往裡走,聽到她的問話,心中微微有些不悅:“怎麼,你見不得咱們夫人得寵不成?”
初心回頭,怯怯道:“自然不是,我只是覺得……覺得……”
她喃喃說不出話來,沫瑾不耐揚手搖了搖,示意她不必說了,徑直往自己的寢房而去。
今日她聽到的事兒太多,實在有些混亂,需要些時光好好理一理。
而這一理,便理了一天多,而雪也終於消停。
小亭子來傳話,道年二九皇上特意替後宮衆妃擺了宴,算是提前慶祝除舊迎新,東宮衆人也受邀參加。
這是後宮最大的宴席了,藍意即刻替她準備衣飾,想從她並不多的衣裳堆裡尋出一身合適的,既不能太過招搖,奪了太后皇后的風頭,又不能落了俗套,白白給了旁人取笑的機會,爲此可謂是煞費苦心。
而沫瑾聽從趙言的話,連日都乖乖呆在靜墨軒未曾出門,許是年關將近的緣故,也無人有心思再來針對她,她頓覺清靜不少。
年二十九這一日,雖說是晚宴,但沫瑾還是起了個早,吃了早膳,在院子裡散了會兒步,回了屋子又看了會兒書,藍意緊跟在身旁伺候,只是她看着初心,卻覺她似乎有心思。
只是問了她,她卻搖搖頭,道了句沒什麼,可沫瑾直覺認定,她定然是心中有事,奈何她不想問,也逼問不出什麼,只得作罷。
本想着她心不在焉,晚上的宮宴便不帶她隨行了,不想臨近傍晚之時她到來了勁頭,又生龍活虎的成了以往的模樣,死活纏着她非要同去。
沫瑾原想大概是她的心事解了,左右不過是去吃飯晚膳的功夫,既然她想去便將之帶去了,不想,後來卻出了事。
待她到時,還是東宮頭一個,席間只有稀稀落落幾個她不認識的后妃,見着她們看向自己時便抱以笑迴應,而後呆坐到一旁與藍意和初心說話。
所幸,人到得挺快,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到得差不多了,東宮除卻嵐月便只有後宮最高權位的女子,太后和皇后未到席了。
“太子殿下駕到,嵐良媛到。”
沫瑾下意識地隨着衆人看到殿門口,原以爲他不會來,原是去接嵐月了,也是,如今嵐月腹中有他的骨肉,自然身份不同,如人所猜想的,若她能爲他生下第一個兒子,想來,這太子妃之位,許是會被嵐月收入襄中。
李旭攙扶着嵐月緩緩進得殿來,而後扶着她在沫瑾下首的矮桌前坐下,彎起腰身時眼光掃過她,沫瑾含笑頷首,不言不語,顯得甚是落落大方。
他怔了怔,竟邁步向她走來,而後坐在了她身旁。
沫瑾側頭望了他一眼,可他卻只是看着跟着那壺宮婢將將奉上的酒杯,看着她將之注滿。
而一旁,嵐月正用甚是狠毒的目光望着她,那模樣,像是狠不得將她撕成一片片的,惹得沫瑾覺得滿心的委屈。
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她敢保證,方纔她衝着李旭笑,絕不是想讓他到自個兒身邊來,雖說她是太子身邊位份最高的,卻也是最安份守己,不爭不搶的,可李旭要坐到她身旁來,她也沒法子啊,總不能讓她將人推開吧,那她還要不要命的啊。
沫瑾用自認爲滿含歉意的笑意衝着嵐月微一點頭,然這行徑看在嵐月眼中卻是一種挑釁,好似在說:瞧,你懷了太子之嗣也無用,太子還是得與我同席。
嵐月憤憤地絞着帕子,如熊熊烈火般灼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險些將她的身子燒出兩個洞來,讓沫瑾覺着,自個兒此時還是什麼事兒都別做,安份些坐着便好,反正有什麼事兒就將身旁的人推出去,定能讓嵐月立即消氣。
“太后駕到,皇后駕到,成親王駕到。”
太監一連串的高唱,引得殿內衆人紛紛起身相迎。
太后由皇后攙扶着,一路走了進來,後頭跟着樑晴,而後便是成親王,在一衆女子間他似乎略顯得有些尷尬,直到見到李旭時,似隱隱鬆了口氣。
沫瑾的嘴角隱隱抽動着,這成親王若不是心懷鬼胎是個會演戲的主兒,便真的是個憨厚老實之人。
待衆人都入了座,太后纔開了腔。
“明日便是歲除,按着慣例要大宴羣臣,哀家與皇上、皇后便不能陪你們過了,於是哀家同皇上商量了,於今日咱們也辦個小小的宴席,先樂和樂和,只奈何皇上龍體欠安,便不來。”
太后說着,看到後宮一衆女子聽到此言時,臉上浮現的盡數都是失落,微微笑道:“好了,你們也別哭喪着臉了,皇上不來,咱們還能玩得自在些,你們吶,愛怎麼鬧騰就怎麼鬧騰,哀家和皇后都不管你們。”
沫瑾看着后妃們一個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麼,不由微微撇頭看向身邊的李旭。
他目光斜視,似乎對桌上的一碟點心來了興趣,先是舉筷戳了戳,一戳再戳,好幾下之後才見夾起,擡頭見她望着自己,便轉而將點心夾入她的小碟中。
沫瑾原想阻止來着,只是他的舉動來的突然,根本來不及阻擋,她微微撇頭,果然見嵐月快要將手裡的帕子都給撕爛了。
“這點心看着似乎不錯,你且嚐嚐。”他卻不管不顧,只是對着她細聲軟語。
沫瑾恨不得踹他一腳。
他難道便不能如以往一般對自己冰冰冷冷些嗎,非得當着衆人的面假意溫情,還是這幾日破天慌的和平共處,讓他終於發掘出自己身上的引人之處,突然想對她好了?
她於心中無奈的嘆息了一聲,在他的注視之下舉筷夾起了那塊點心放入口中,小小的咬了一口。
“哈哈,看看旭兒和瑾兒,他們小兩口便比你們識趣的多,親親熱熱地,哪像你們啊,唉,哀家這番苦心看來是白費了。”太后說着,轉頭看向皇后,“皇后,你瞧他們倆個。”
沫瑾擡頭看向太后與皇后,太后笑得甚是慈愛,只是再看皇后,這歡樂未免有些笑不由衷,只是經此一說,衆人的目光皆落在了他們倆人身上。
“太后,這哪是咱們幾個不領太后您老人家的情,殿下同瑾良娣這番你儂我儂,可不是羨煞咱們姐妹了。”
也不知是哪個妃子說了句,引得衆人紛紛稱是,也將太后逗得甚是開懷,殿內的氣氛一改方纔的壓抑沉悶,衆人也終於敞開心懷,對皇上是否會出現的念頭死了心,該吃吃,該喝喝,自然也有稍好些的說幾句悄悄話。
酒過三旬,一直不曾說話的成親王突然起身,向着上座的太后、皇后一禮,說道:
“太后,皇后,此行回通城,未曾帶回什麼有趣之物,到是帶了花燈回來,因做得還算精緻,想來還值得一瞧,不若今夜讓衆位娘娘們去放放河燈,以乞求來年的順遂安康。”
說罷,已有太監託了一盞花燈進來,也不知是用什麼做的,在燭火之下竟着流光溢彩之相,沫瑾也不由看呆了。
“嗯,成親王有心了,也好,祁雲殿外不遠處便是靜思河,大夥兒出去放花燈去吧。”太后說着,率先起身,衆人隨之而起。
這一廂,已有小太監準備好了宮燈,每一個主子一盞宮燈伺候着往前走。
沫瑾本不想湊這份熱鬧,外頭那般冷,若是可以她寧願呆在祁雲殿,奈何太后一聲令下,誰敢不從,只得起身。
因着成親王攙走了太后,皇后獨自起身,李旭便順勢上前伸出手,攙了皇后往外走,而後纔是一衆的后妃。
許是嵐月因有着身孕,動作較慢,沫瑾起身走到她桌旁時,她也纔將將站直身子,提步要行,見她與自己並肩,不由冷哼了一聲,撇開了頭去。
沫瑾微眯着眼,無奈的笑笑,正想往外走,忽聽得一聲尖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