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瑾靠在牀頭,撇頭看着圓桌旁同樣注視着自己的趙言,兩人互視着,誰都沒有再開口。
沉睡了許多天,沫瑾覺得整個人都快睡懶了,渾身無力,方纔將將醒來還覺好些,慢慢地,覺得自己的雙膝痛得厲害,想來是風寒所致吧。
她的手,在被褥上抓了抓,復又鬆開了手。
“初心呢?”
她終於問出心頭縈繞了許久的人,只聽到趙言的一聲悠悠輕嘆:“我實在不想告訴你實情,只是想來你若得不到答案,是不會死心吧。”
趙言放下手中的茶杯,回到牀畔,將初心之事又說了一遍。
原本,初心那丫頭抵死都不肯說實話,只是後來沫瑾被賜死的消息傳出,初心也被賜了仗斃,沫瑾求了太后許久,太后才終於肯枉開一面,讓樑家兄妹見了她一面,彼時見了樑晴,她才終於將那份心思說了出來。
實側,這件事說起來,她們都沒錯,唯一錯的應該是那李旭,若非是他,初心又怎會擅自行事,鬧出這麼一出栽髒嫁禍之事,若非是他,又怎會發生這等讓姐妹猜忌相殘的事來。
不過,憋了一肚子怒火的趙言總需尋個地方發泄的,很不幸的,樑家兄妹雖然身份不低,卻還是被趙言拿來做了出氣筒,這幾日她日日呆在這個據說是沫瑾在相府居住時的小院裡,攔着不讓他們兩兄妹來探視沫瑾,此時他們還不知沫瑾已然醒來。
沫瑾聽了趙言的話,突然扯了嘴角笑了笑,甚是淒涼。
“如今,她人呢?”
趙言木然道:“還能去哪兒,你是沒去成陰曹地府,想來她這個時候,早該過了奈何橋了,樑晴這丫頭哭得可慘了,說是她的丫頭,畢竟是同她一起長大的,沒想到一時的糊塗,不止害了你也害死了她自己。”趙言微仰頭,長吁了一口氣:“這就是所謂的害人終害己啊。”
沫瑾將將醒來,到此時又覺得有些累了,聽着一夕之間,陪了她許久的初心死了,而她儼然也成了一個已死之人,物是人非,心焉能不累。
趙言亦能看得出她的疲倦,正想讓她休息,忽然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還道是樑家兄妹終究還是突脫了若蘭的阻攔闖進來了,連接走向房門口。
才走到門口,便看到若蘭蹭蹭蹭地跨進了門來,擡頭看到趙言,便嚷嚷道:“好啊,你讓我在外頭喝西北風,自個兒躲在這兒看戲,我告訴你啊,我寧可回安素閣去,那藍意不是出宮來了麼,讓她在這裡守着便是,怎就讓她回去了。”
見着是若蘭,趙言鬆了口氣,她還想再讓那兩兄妹急上一會兒呢。
“這不是見若蘭姑娘你有本事,攔得住他們二人嘛,藍意那丫頭哪見過什麼世面,頂不住的,這裡自然還需你出馬了。”
趙言連哄帶騙地安慰着若蘭,只見若蘭噘着嘴一副十分不樂意的模樣,眼線偶爾掃過內室,看到靠坐着的沫瑾,瞪圓了雙眼,她一把推開擋在前頭的趙言,大步走了過去。
“噯,真的活過來了。”她一手指着牀上的沫瑾,驚訝地回頭說着,“真是奇了,明明都沒氣兒了,怎麼還能活過來,那個什麼什麼王妃莫不是個神仙吧。”
若蘭說得一驚一乍的,再襯上她那誇張的表情,讓沫瑾看得都忍不住扯出一個虛弱的笑來。
“噓,我的姑奶奶,你說話到是輕着些。”趙言急着上前拉了她一把,就差伸手捂住她的嘴了。
“怕什麼,這裡就咱們三人大活人,難不成還能讓鬼聽了去。”若蘭拍開趙言的手,又上前了幾步走到近前,彎腰湊了過去仔細的打量,沫瑾被她瞧得彆扭不已。
“若蘭,我真是個活的,跟以往也沒什麼不同,你不必這般瞧了。”她輕聲說着,因着有些泛力,氣息難免弱了些。
“唉呀。”若蘭兩手一拍,驚叫道。
“我說你乍乍呼呼的是要怎樣?”趙言氣結,雙手叉腰低聲吼着。
“你還好意思說呢,她既然醒了,還不得快些請個大夫給瞧瞧。”
被她一提,趙言也回過神來,伸手一拍腦門,連連稱是:“對對對,若蘭,快,去請個大夫來。”她推着若蘭往外頭走,臨到門口又改了主意,“不對,該叫無笙,去把無笙叫來,快些。”
若蘭雖有些不願,卻還是念唸叨叨地離開了屋子。
“你瞧我,你一醒我就光顧着高興了,後來又只顧着同你說話,把這事兒給忘了。”趙言關上了房門,這纔回到內室,一邊扶着她躺下一邊說話,“等會兒若蘭回來了,我再讓她替你熬些粥, 你都好些日子未進食了。”
沫瑾確是累了,邊聽着她的話,慢慢的閉上了眼,不知不覺間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待到她再次醒來時,是因覺着腕間突然一陣涼意,恍然間睜開眼時,便看到一張陌生男子的臉,白皙之中帶着一種病態,而他的指正搭於她的腕間。
原來,是個大夫。
“無笙,怎樣?她可有大礙?”趙言站於男子身後,問着。
原來,他便是無笙,她聽過他的名字,聽過他說話的聲音,卻還是頭一次看清他的臉。沒想到,他竟是個大夫。
“你是想我說她有事兒呢,還是無恙呢?”無笙回頭睨了趙言一眼,“我這纔剛開始呢,你還能不能讓我好好瞧了?”
“行行行,你瞧着,你瞧着。”趙言忙說着,擡眼見她醒了,安慰地衝着她笑了笑。
無笙診了半天的脈,眉頭微微一皺,擡眼望着她,開始問話:“可覺着有何處不適。”
沫瑾靜靜地感受了一番,除卻全身提不起力氣來,便只有膝頭和指間微微有些刺痛,手還好些,膝蓋卻疼得厲害,便將之與無笙一一描述。
“怎樣?”趙言見他慢條斯理的模樣,心急的又忍不住追問。
這一回,無笙到不曾再與她嗆聲,只是微轉了身子,對着趙言道:“到也無什麼大事,至少還死不了,她受了風寒,被囚之時定然發了熱,又因着這麼多日未曾進食,自然是渾身泛力,至於這膝蓋和手指疼,等我開幾幅藥,且先喝了試試,若是因風寒發熱引起的,自然能藥到病除,若是無甚見效,怕是……”
無笙停下話,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怕是如何?”趙言急得很,十分見不得他一個男子這般吞吞吐吐的模樣。
無笙起身,於一旁的銅盆中淨了手,拿乾淨的帕子拭着,回道:“她被囚之地定然是十分簡陋,應是無暖盆,無火取暖,那幾日天寒溼氣重,她受了凍,溼氣入體,我怕她這腿和手都是要落下病根了,若此方無效,那麼日後天氣陰寒或是四季輪轉之時,這痛楚是免不了了。”
“怎會這樣?難道便沒別的法子了?”趙言似乎比沫瑾更受打擊,一臉的震驚,拉着無笙追問,而事主卻只是靜靜地躺在牀上,沒吭上一聲。
“先喝藥吧,許是我多慮了,待她喝完這些藥,便痊癒了也是未定之事。”無笙伸手輕拍在趙言的肩頭,確是讓她冷靜了下來,只是靜得有壓抑。
趙言知曉無笙的醫術,也知這藥喝了十有**是無用了,若非是這病症已成註定之事,無笙是不會說出口的,開一張藥方也不知是爲了安慰她,還或是用來安慰沫瑾的。
無笙淡淡地掃了趙言一眼,出了內室,在桌旁坐下,提步刷刷的寫出了一張藥方,交給了一旁的若蘭,起身,回頭看了趙言一眼:“我先走了,若有事再來叫我吧。”
無笙出了屋子,若蘭亦跟了出去。
趙言閉了閉眼,看向牀上的人兒,見她靜靜地躺着,不說話,也無悲喜,便覺心中不安,她這樣子,除了睜着眼,與那幾日又有何區別。
她上前,走到牀畔坐下,微微俯身望着她:“沫瑾,你放心,我一定會想法子的。”
沫瑾終於移動了視線,望着她輕輕一笑,開口說話:“趙言,不要替我擔心,興許我喝了藥就沒事了。”
趙言應和的點點頭,心中卻傷感不已。
本就是那般清瘦的人兒,若一生再被病痛所纏,那麼她日後的生活又會怎樣,她真得恨,恨當初爲什麼沒有逼着她將初心逐離身邊,恨自己只是叮囑藍意照顧好沫瑾,而未讓她留心初心。
她明明便知曉初心此人靠不住的,卻還是讓這事兒發生了。
趙言只覺懊惱不已,然也知世間並無後悔之藥,已發生的事再也無法改變,唯今之計,只有想法子尋找有效的治療方法,以減少她日後的苦痛。
想她原還要安慰沫瑾來着,臨了卻還是被她安慰了,趙言不禁覺得越發的心中難受。
“趙言,趙言。”
兩人正靜默之聲,突然聽到若蘭在外的嚷嚷聲,好似被什麼可怕的東西追着,趙言正打算起身出去瞧瞧,若蘭已踏進了屋子。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趙言撇頭望着她,不明白到底是什麼能將她逼得這般急,要知曉若蘭平日裡可是個拖拖拉拉的慢性子。
“剛剛我同無笙出去的時候,正巧遇上了樑相,他正問無笙話呢,我看他們馬上就會知道沫瑾已經醒來的事兒,那介時我還要不要攔着了?”
若蘭說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在趙言面前,她雖抱怨着應付樑家兩兄妹有多麼的令人不耐,實則她心裡卻是十分得意的。
相爺呢,能讓相爺在自己手裡吃憋,那感覺真得很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