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那塊法器懷錶,滴答滴答的亂響個不停,攥在手裡,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那懷錶中的三根指針,滴答滴答的亂響,而這指針,卻非常一致的指向了一處,就是黃朝腳下的那片亂墳崗。
時間正值下午三四點的樣子,太陽已經開始逐漸西斜,但是這片綠地並不是特別的大,青松雖然種植的很高,但卻並不能說是遮天蔽日,擋住了所有的陽光,些許已經西下的陽光投射進來,但林子裡面被陽光照顧到的地方卻很少很少。
這片亂墳崗非常雜亂,顯然是常年無人,距離這亂墳崗五米遠便是輕軌和莘格中學的公共足球場。莘莊位於閔行區,雖然不算市中心,但也卻並不能算特別的荒涼,偏僻。這裡有一處亂墳崗,卻是黃朝始料未及的。
這些墳地顯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來打掃了,落葉掩蓋了墳堆,大部分的墓碑被深埋在地下,有的之露出少許的青色石碑。石碑上面的文字已經很模糊了,有的也只不過是勉強可以看到一些姓名而已。
“顯然,這裡都是一些無主荒冢。這裡的風水雖然靠水,但卻沒有藏精納氣,風水不能說特別的壞,但也絕對不算好。”黃朝站在這綠地之間,環顧四周。這是一片很小,規模並不大的綠地,風水真的算不上特別的好。
而城市,尤其是上海這種國內一線的大城市,一天一個樣子,每天都在發生着變化。閔行不如靜安,黃埔這樣市中心區域。但莘莊也絕對不能算得上是市郊,雖然偏離市中心,但閔行的發展卻也是一天一個樣子。
這些荒冢墳墓很有可能是在城建規劃之前就已經出現了,甚至可能更早,早在閔行還是一片平方農村的時候,這些荒冢墳墓就已經出現在這裡了。也許是以前春申和莘莊鎮附近村民埋葬先人的荒冢,所以當城建規劃之後,這裡便不復存在。
呼嘯着的輕軌從頭頂呼嘯而過,噪音不算太大,但卻讓人振聾發聵。黃朝擡起頭,看着那頭頂疾馳而過的輕軌,卻也單憑周圍的一些風水佈局,很清楚的瞭解了這裡的大概地形,和風水位置。
“比鄰大路,傍水而居,又在附近興建學校。這荒冢墳別說是荒冢了,就算修成五星級的豪華墳地,風水不好一切都是扯淡。”黃朝目光從輕軌上挪了下來。
的確,這頭頂的輕軌,死死的壓住了這些墳墓,雖然傍水而居,但每天十幾趟甚至幾十趟的地鐵輕軌從自己腦袋上呼嘯而過,別說是墳墓了,就算是居民樓住久了也不會舒服了。可偏偏,這輕軌下面卻是一片荒冢墳墓。
“嗯?”正當黃朝目光掃過那荒冢的時候,突然看到了在林子的深處,更靠近輕軌大路的陰影裡面,一個東西,進入到了黃朝的視野當中。
那是在墓地靠近中央的位置,一棵歪脖子大楊樹的下面,墓羣的中間,一個半米高左右的石碑。紅土已經遮蓋了大半的,青色的石碑裸露在土壤的外面,顯得和周圍的石碑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的原因不光是因爲那石碑歪七扭八的露出土壤之外,更重要的是,那塊石碑的上面沒有字。
黃朝一邊口中輕聲默唸着道家的度人經,一邊小心翼翼的跨過那些地上的墳地,走到了那塊無字石碑的附近。
走到那無字石碑附近才發現,這石碑前後沒有一個字,大半的碑身被埋藏在土壤裡面,之露出來了大概一米不到的一小部分。是普通的青石板的材質,除了沒有字,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怎麼會是一個無字碑?”黃朝一邊說着,一邊蹲下來仔細研究。而握着手裡的那塊羅盤懷錶,卻因爲黃朝走到這無字碑之後,突然一陣抖動,三根指針齊刷刷的同時指向了那塊無字石碑!
黃朝眯起眼睛,一臉的狐疑和好奇的表情,上下打量那石碑,來回轉了幾圈之後,小心翼翼的將那石碑向下清理了一小部分。他沒有挖墳的意思,畢竟如果就算要掘墓,也肯定要找專業人士趙東山來。
他只是小心翼翼的把落葉雜草清理乾淨,然後將石碑全部清理了出來。果然這纔看到,這面石碑,並不完全是無字的,雖然石碑沒有寫墓主的名字,但這上面卻有一行正楷小字。
生於醜酉年九月初九,卒於辛亥年七月初二,亥時三刻。
“這是一個時間,農曆的時間,而根據後面亥時三刻所說,應該是墓中主人的生卒年月。看着石碑的新舊程度,應該是解放之前的。”黃朝仔細的打量着那石碑,自言自語。
拍了拍手,重新站起身來,看着那墓碑上的一排時間,黃朝手訣一陣上下翻動,一套命格推理很快的被黃朝推演而出。而單憑這些生卒年月日,黃朝卻也能模糊的推演出來,一些筆記重要的信息。
“吉陽,清末進士,死於高熱引起的急性肺炎,育有一子,二五年改名換姓,點子流皮一門手藝人。”黃朝微微的睜開眼睛,看着那隻留下了一行生卒年月的無字石碑,突然眼神一動,手中推演的卦象,不但推演出來了這土下埋葬的是誰,居然...還推演了他後人的所在!
“難道是個流皮拍花黨的後人?!”
所謂拍花黨不用多講,說的便是那些用迷藥迷暈孩子,婦女,並進行人口販賣人。拍花黨是老江湖對這些人的統稱,其實屬於千門的一類。是江湖三教九流中的下九流。
黃朝看着那無名墓碑,雖然沒有留下墓主人的性別和姓名,但卻能通過那一行生卒年月,初步推演出來這墓主人的姓名,年紀,甚至是五行命格和命理。而更重要的是,通過一番推演,黃朝能夠使用手中的這懷錶羅盤,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信息,比如,這墓主人是否有後人,而如果有後,人呢又在哪裡?
手中一翻指訣上下推演,黃朝很快的就將這一卦越算越清晰。隨後在那亂墳崗有呆了將近沒多久,主要是這裡太過陰森,因爲是在那輕軌橋和河邊,偶爾身後的河塘裡面傳來幾聲挖叫,整個林地裡透着一股陰森透骨的感覺。
黃朝離開了那莘格中學,打了一輛車,趕往了市區。
其實,羅陽家中符篆的事情,黃朝並沒有告訴羅陽兄妹二人。一來是他們頂多算是有驚無險,而來是那個人,只是下了一道符篆,而且還不是什麼特別有攻擊性的術法符咒,頂多甚至只能算得上是報復而已,所以,黃朝有心將這事情大事化小。
“坤位,東南方向,十一公里...居然還在城裡?”
黃朝一番推演,雖然無法動用術法,但手裡的那法器羅盤,卻非常的靈敏,很快的就給黃朝指明瞭方向。
打了一輛出租車,直接趕往羅盤指出的位置,卻不知不覺的來到了人民廣場附近。
“怎麼回事在鬧市區?”黃朝滿腹狐疑的走下了車,手中的懷錶卻非常不安,裡面的三根指針抖動的厲害。然而,七拐八拐的不知不覺,卻不知怎麼的,就走到了這人民廣場後面的一條小巷子。
在人民廣場的後面的確是有一些小巷子的,其實,不管是上海還是紐約,就算再如何繁華的城市,都有他老舊的一面。這小巷子,或者說是小弄堂,很老舊,斑駁的牆上盡是一些粗糙老舊的痕跡,腳邊的牆角還有一些青苔,只能容得下並排兩個人的道路兩邊是排水渠。
黃朝走進那巷子的時候,正值晚上五點鐘左右,有些吃飯早的家庭已經開始做飯。巷子裡面充斥着黃酒,糖和醬油的味道,一股子正兒八經的老上海弄堂的味道。
滋滋滋!
一聲噼裡啪啦的亂響,回頭一看,巷子的另外一個出口出是一家生煎饅頭的小店鋪。剛開過,白氣騰騰,煙熏火燎,滾圓飽滿的生煎饅頭一個一個整齊的躺在一大口平底鍋裡面,蔥花和芝麻鋪撒在泛着油光的生煎饅頭上面,晶瑩油亮。
“吃什麼?”一箇中年婦女見黃朝走進去,問道。
黃朝笑了笑:“一兩生煎,再來一碗小混沌。”
中年婦女面無表情的問:“就這些?”
黃朝點了點頭。
不過多時,一碟剛出鍋的生煎饅頭和一碗小混沌就被端了上來。
咬一口,饅頭裡面肉餡多汁,脣齒留香的同時,滾燙的湯包治水順着咬破的口流了出來,麪皮酥脆
,肉餡鮮美。再喝一口小餛飩,正兒八經骨湯燙出來的混沌,鮮美,有味道。
不得不說,這些小吃,就算酒樓裡面做的如何精緻,也難比得上傳統街邊的手藝。黃朝吃得開心,順便和那個比較健談的老闆聊了起來。
老闆並非滬上本地人,操着一口濃重的北方普通話,在上海,無論你多有錢都是外地人。這個瘦高的老闆能娶一個地地道道的上海媳婦兒,也已經算得上是周圍幾條路上的異類了。聽黃朝的口吻像是北方人,所以聊起天來也沒什麼隔閡。
“老闆,平日裡生意怎麼樣啊?”
黃朝說這話的時候,掃了一眼周圍。這個小店不足二三十平方,七八張桌子,但卻人滿爲患,來了不少的人。甚至不難看到西裝筆挺,拿着公文包剛下班的金領白領,顯然應該是有些年頭了,纔會有這麼多的客源。
“還好吧,能顧得上一家老小的吃喝。”老闆笑了笑,正在一旁收拾一個客人剛留下來的碗筷。
“您是在這弄堂裡住的?”黃朝好奇,隨口問道。
“可不是,老婆自家的房子。”老闆臉上一直保持着笑意。
聽到這話,黃朝不由的看向了記賬的老闆年。那是一個相當有噸位的中年女人,頭髮燙成了碎花,一臉橫肉,比起這個瘦高的老闆,倒是一副非常不倫不類的組合。黃朝惡趣味的像,每天晚上關燈之後,這麼一個噸位的胖子,壓在這麼瘦的老闆身上,這身子骨爲什麼這麼脆弱是不是常年壓榨導致的?
“那您對這周圍鄰里街坊可都熟悉了吧?”黃朝看似不經意的隨口問道。
“可不是,都是十幾年的老街坊了,都熟。”老闆笑着。
黃朝又要了一份生煎,準備慢慢吃,但那老闆卻笑道:“小哥看你是外地人,您稍安勿躁,如果沒什麼急事,就再等等,再過二十分鐘左右就要還有一鍋新出,到時候吃剛出鍋的,好吃。”
老闆一臉笑的真誠,黃朝點了點頭,道:“聽你的,反正我也沒什麼急事。”
說完,黃朝從兜裡掏出了一根香菸遞給了那個老闆。黃朝的兜裡平常就備着一包煙,中華。
看到這麼好的煙遞過來,老闆憨笑着,兩隻油乎乎的手放在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接了過來,卻沒捨得抽,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然後就夾到了耳朵上。
不遠處收賬記賬的老闆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黃朝拿出來的是中華。他在這人民廣場好些年了,知道普通的遊客抽的撐死了三五十塊錢的煙,附近上班的白領也一般都是這麼一個價位的煙。
抽中華的可不經常見,所以便有心思上前巴結攀談一翻。
“小哥啊,嚐嚐我們自家的米醋?”老闆年笑嘻嘻的走過來,收掉了黃朝面前用過的碗筷,換了一雙新的。
黃朝笑了笑,道:“聽說了吃生煎就一定要用米醋,那來一點?”
老闆娘哎了一聲,噸位厚重的身體,閃轉騰挪,走進了廚房,不過多時取出了一疊米醋,放在了黃朝的桌子上。
那米醋沒有放在鼻子前聞,但卻也能聞到一股子醇香,赭石色的米醋放在桌子上,當真如同一疊液體琥珀一樣,色澤光鮮,味道淳厚,果然應該是自家釀的。
“老闆娘,你知道平陽弄三百九十七號嗎?”
正當說話間,新出爐的生煎饅頭也已經端了上來。黃朝夾起一筷子,一邊吃着,一邊說道。
“平陽弄啊,哦喲,就是我家隔壁了啦。”
黃朝不經意的道:“那裡還住人嗎?”
老闆年似乎是個喜歡聊天的人,一聽這話就一屁股坐了下來道:“那棟樓還住着四戶人家,一共是兩層樓。你是要找誰?”
黃朝嚥下嘴裡的生煎饅頭,說道:“那有個姓吉的人家嗎?”
一聽這話,老闆娘一臉狐疑好奇的看着黃朝:“你是說吉瞎子伐?”
“怎麼的確有這麼一個人嗎?”
老闆娘點了點頭,道:“有倒是有,不過吉瞎子是一個九十多歲的老頭子了,平常也不怎麼下樓的。也是這一帶有名的老壽星,有個孫女,上大學,一週回來一次。”
黃朝點了點頭,道:“沒有兒子嗎?”
“他兒子死了啦,死前兒媳婦離婚,連孩子都沒帶走,吉丫頭從小到大都是他爺爺養大的,兩個人感情很好的。”老闆娘一說,話匣子打開了就再也難關上了。
“吉祥是個好姑娘啊,在華東師範上學,從小沒父沒母,家裡窮,全靠政府和鄰居才上的大學。好姑娘一個,不但長得好看,也有禮貌,懂事,孝敬。整個平陽弄都把她閨女了啦。”
黃朝聽完這麼多廢話,卻耐下心來問道:“那吉老爺子呢?身體怎麼樣?”
“九十歲了,還能怎麼樣?平日裡一個人在家,就週末了孫女纔回家。身體嘛,倒還說得過去,就是半年前一次意外,讓他的腿腳有些不靈光了,所以纔不怎麼經常下樓的。”
黃朝聽到這話,不由得挑眉,一臉狐疑的問道:“什麼意外?摔了?”
老闆娘搖了搖頭,道:“倒不是摔了,只是有一次上街,走到了一個路口拐角盲區。有一輛車一不留神的倒車,撞到了他。那個開車的是個小年輕的姑娘,有錢,帶着吉阿公去看病,出了不少的錢,倒還有些良心,但年紀大了,你應該知道,最怕磕磕碰碰,一旦磕碰了就得落下病根。南方有多梅雨,你可想而知,吉大爺一到下雨天關節就痛。”
這老闆年如此健談,不由得把這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八成開車撞倒吉老大爺的應該就是羅陽的妹妹,只不過這只是一個純粹的意外,而且人家也說了,羅梅還付了一醫藥費,一直到吉老大爺出院。按理說不至於鬧到動用符咒,給別人施法下降的地步吧?
“哎,小哥,你和吉大爺是什麼關係啊?”
老闆娘說到底是南方人,又是這弄堂一帶的老居民,心眼也多,看黃朝一臉好奇,問東問西的問了這麼多,就一臉狐疑的問道。
黃朝笑呵呵的打了一個哈哈:“沒有,吉大爺以前是不是皮影戲藝人啊?”
一聽這話,老闆娘愣了:“哦呦,小帥哥,這平陽弄可是沒多少人知道吉大爺以前是個耍皮影的喲,你怎麼知道的?”
黃朝乾笑了一聲,道:“我就是爲了這事兒來的。”
“的確,吉老頭不是上海本地人,是山西還是陝西的來着?具體我忘了。反正就是那一帶的,所以會一點皮影戲的手藝。”
“行了,老闆娘,結賬吧。”
黃朝說着,拿出一張五十塊的把帳給結了,然後就走出了這小鋪子。溜達溜達的走到了那平陽弄,吉老頭的家門樓下。
這是一個古樸二層筒子樓的建築,密密麻麻的窗戶早已被附近的高樓所遮蓋,沒有多少陽光能照顧得到這一出背街小巷,箱子裡陰暗潮溼,還能看到八十年代的鳳凰自行車的行蹤。樓上的窗戶開着窗戶,密密麻麻的電線交織在兩棟樓之間,像是一面巨大的蜘蛛網,蓋在衆人的頭頂,形成在兩棟樓之間。
空氣中瀰漫着燒魚的味道,黃朝的鼻子尖,還是燒帶魚的味道。在樓下抽了一根菸,然後順着黝黑的樓門洞走了進去。
樓棟裡面充斥着一股子柴米油鹽的味道,滬上本幫菜,永遠離不開醬油和糖,所以這麼一個原汁原味的地道上海老弄堂,自然而然也離不開這兩樣調味料。
黃朝手裡盤玩着那塊看似是懷錶,實際上則是一個法器羅盤的懷錶,走進閣樓裡面。閣樓昏暗狹窄,到處可見的是擺放着的一些雜物。黃朝也沒怎麼尋找,便很快的朝東戶走去。那是一個老舊的鐵閘門,黃朝站在門外,輕輕的敲了一下,緊跟着便很快聽到了屋子裡傳來了腳步聲音。
“誰啊?”伴隨着聲音一起想起,鐵閘門後面的木門被打開。
原來那木門的後面,還有一個老舊的門簾,布做的,上面繡花繡鳥的一些圖案,彷彿讓人感覺回到了上個世紀舊時代的上海灘,一股子懷舊風。
“吉阿公嗎?”黃朝站在門外,一臉的笑意。
“你
是?”門口果然是站着一個老人,乾瘦,穿着一個白色的背心,下襬還爛了一個窟窿,帶着一個眼睛,臉上滿是皺紋,眼鏡渾濁。但引起黃朝注意的是他得手,那是一雙一場白淨,纖細的手掌,但惟獨一點,是根手指,缺了兩根!
“吉阿公高壽吉祥,小子趕腳路急,突然口渴,聽說您是個流皮老派的手藝人,就尋上樓來找您來扣盅。小子我是南州鎮坪金點子,出門在外,家裡長輩常說進山門要拜佛,便尋上來,見見真佛。”
不用多說,黃朝開口便是江湖上的切口黑話,旁人聽的話絕對會把黃朝認爲是個神經病或者是瘋子。但面前的這個吉阿公聽到這話,卻是那雙藏渾濁眼睛,突然露出一抹異樣的身材,有些驚訝,也有狐疑和猜測。
黃朝這句話中,小子是對自己謙虛的稱呼,一般面見前輩都是這樣說的。而流皮老派說的是江湖上的皮影戲手藝人的稱呼,扣盅可以認爲是喝酒,也可以說是喝水。金點子不用多說,意思就是相師算卦一門的統稱。
黃朝這算是已經報了家門,並且給足了吉阿公面子。按理說,相門算是三教九流中的中九流,比江湖上的流皮派高了一個檔次。放在舊時代,不管吉阿公江湖地位多高,看到黃朝也得夾着尾巴。
“年紀輕輕還挺會說話,進屋說吧,有口水給你喝。”吉阿公說完,又看了黃朝一眼,道:“別給我說那麼多黑話了,幾十年不說了,突然說出來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老頭還是一個性情中人,說話耿直直接,倒是挺對黃朝的脾氣。
說話間,老頭子已經把門給打開了,迎黃朝進了門。
屋子不大,二三十平方左右,客廳和臥房。但客廳裡面也擺着一張牀,電視機還是九十年代的產物,窗戶外面正對着的是東方明珠塔,屋子裡不算悶熱,但也不涼快。一張搖椅橫在窗前,幾盆吊蘭也擺在窗前,水泥地面,沒有鋪地板。
“小哥姓什麼?”
黃朝禮貌拱手:“姓黃,中原南州人士。”
“有意思,豫省的金點子,怎麼跑到滬上了?”
黃朝笑道:“您不也是晉城的流皮嘛,也不跑到滬上了?”
吉阿公呵呵一笑,道:“找我什麼事?”
黃朝還在四處打量周圍的擺設,和尋常人家沒有什麼區別,但越是普通,可那吉阿公一臉似有似無的笑意,卻也能看出來這老頭是個大隱隱於市的高人。
俗話說,人老奸,馬老滑,黃朝不指望和這個吉阿公斗智商能佔到絕對的便宜,便選擇直截了當,從懷中取出了那皮影符篆,放在了桌子上。
“吉阿公您是流皮派的高人,您給看看這個東西,認識嗎?”
黃朝說着,把桌子上的皮影符篆往前推了推,推倒了吉阿公的面前。
吉阿公眯起眼睛,放下鼻樑上的眼鏡框,將桌子上的皮影符篆拿起來,剛看一眼,卻登時眉毛抖了一下,眼鏡業隨之眯起。
“這東西你從哪搞來的?”
黃朝看到吉阿公臉上的表情波動,知道自己絕對沒找錯地方,這個吉阿公八成和羅梅賓利車裡的皮影有關係,也很有可能和那閔行外亂墳崗裡的無名碑有關係,很可能就是那個清末舉人的後人。
黃朝笑了笑,卻並沒有直接說明這東西是哪來的,而是問道:“吉阿公家裡可有人去世之後,尋不到祖墳的?”
一聽這話,吉阿公的臉色登時一變,可很快有恢復了平常。上下打量了黃朝一翻,道:“不愧是金點子的傳人,尋龍點穴的本事也有。只是你這麼關心我家祖墳有什麼別的意思?”
黃朝搖了搖頭說道:“我對別人的祖墳沒興趣,我只是想知道,這塊皮影您認識嗎?還是,這塊皮影它就是你手裡的?!”
吉阿公面色有些微沉,說道:“這塊皮影的確是我的,但這上面的符篆我卻不認得。”說完這話,吉阿公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警覺,看着黃朝問道:“你到底問這麼多幹嘛?你來找我的目的是幹嘛?”
對於這個問題,黃朝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這皮影上面的符篆神紋內容,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吉阿公。
吉阿公聽完,臉上並沒有露出多少驚訝的表情,反而有些平靜,說道:”你問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說,這撰寫符文的人和我有關係是嗎?”
黃朝點了點頭。
“我家流皮的手藝傳男不傳女,我膝下無子無孫,早就斷絕了,我像你找錯人了。”
“不太可能吧。”黃朝似笑非笑的說道:“吉阿公,我敬你年長,是個江湖老合,但勸您別倚老賣老。有人用您家的皮影撰寫符文出手傷人。我不懂什麼大道理,也沒心思幫別人出頭。其實我就想知道,是誰這麼大的本事,在牛皮上面寫神紋,居然起到了符篆的效果。”
吉阿公聽到這話,神色微微一動,看着黃朝,說道:“誰告訴你這是牛皮了?”
“那是驢皮?”
“狗屁!”
吉阿公有些火大,道。
看吉阿公一臉的隱隱怒意,黃朝突然驚覺,道:“難不成,這是人皮!?”
吉阿公瞪了黃朝一眼,沒說話,不置可否。
“好傢伙,吉阿公居然用人皮來演皮影戲?”黃朝終於知道了,爲什麼這皮影可以撰寫符文,效果居然和黃紙一樣,甚至比黃紙還好,一張皮影就讓羅梅失魂落魄,每日噩夢連連。原來這本不是動物皮,而是人皮做的!
“這皮影是我家祖傳的,又不是我剝的皮。”吉阿公看着黃朝,臉色微變,語氣也放慢了。
黃朝愣了一下,再看這吉阿公,突然皺眉,道:“吉阿公肝不好嗎?”
“你會看中醫?”吉阿公雖然不懂相門裡面的那些門道,但卻知道,是個相門金點,八個都奉道,其中不乏一些國手道醫。
“我自然不會,只是單憑你的面相看出來的,你看你額骨吐出,口脣微紅,眼白布滿血絲。”說完黃朝一把拉住了吉阿公的手,看起了手相。
雙足和雙手能反映人的各個器官,黃朝不會看病,但以前有靈氣使用,用氣機探查也可以診斷一些簡單的病理和雜症,但現在不同了,全得靠肉眼來看。
吉阿公想把手抽回去,卻發現黃朝的手像鉗子一樣,絲絲的扼住了自己,雙手動彈不得。
“不對...沒那麼簡單,不光是肝的問題。”
黃朝不是危言聳聽,而是看了吉阿公的手相之後,有了一絲斷定和篤定。
“怎麼看出什麼了?”吉阿公一臉驚容,道。
黃朝擡起頭笑了,看着吉阿公,說道:“千金一卦,我看我的,爲什麼要告訴你?”
吉阿公聽到這話頓時悶氣,可是仍然不死心,欲言又止。
“不如這樣,吉阿公你說說你家這皮影的來歷,我就告訴你身體哪裡有問題,如何?”
“你這是在和我討價還價?”
“願不願意隨你,我又不勉強你。”黃朝冷冷的笑道。
吉阿公長舒一口氣,潛臺詞好像是在說一世英名,晚節不保。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到老還遇到了黃朝這麼一個活土匪。
“罷了,告訴你也無妨。”
吉阿公嘆了口氣,道:“我家祖上本是金陵太平軍中,翼王石達開帳下軍醫,那個年代國內外科手術可不怎麼樣。可是那個年代,就算是扁鵲再世,一場仗下來也很少能有人活下來,這些人皮都是那些清兵的當然也有一些太平軍的,我也不知道我祖父爲什麼要這些人皮做皮影,但我是知道的,這百年之中,皮影不知道經過了怎樣的處理,常年保持成這樣,沒有腐敗的跡象。”
聽完吉阿公說這話,黃朝心裡也大概清楚了,閔行的那個亂墳崗,八成就是吉阿公祖父的墳頭。只是他也好奇,爲什麼吉阿公的祖父,選擇用人皮來做皮影?按理說,人皮的柔韌度太軟,根本不如牛皮和驢屁啊。
“吉阿公,你這祖傳的手藝,真的沒人知道?”
吉阿公搖了搖頭,道:“也不是完全沒有人,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還真有一個人,會點兒這本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