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醫院。
空蕩的走廊上一個人影都沒有,病房外站着兩名保鏢,神情嚴肅,又有些緊張。
冷絕身着醫生的白色大褂,朝兩個保鏢望了一眼後,堂而皇之地邁步進入。
關上門,闔黑的眸子緊眯,朝窗戶邊的病牀望去。
病牀上的人看似早已沉睡,但冷絕剛一啓步,牀上的老人驟然睜開眸子,迥然的利眸與冷絕那雙警惕的黑眸撞上。
冷絕微微一訝,輕聲驚問,“爺爺?”
老人身子儘管消瘦,但黑夜裡,他那雙犀利的眸子絲毫沒有半分的倦意與病態,似乎是等這個機會許久了。
“珏,爺爺沒時間與你解釋這麼多,這次是我引你來的。我故意讓我的手下向外放出病危的消息,沐寒這個不孝子不得已纔將我送到醫院。我與這兒的副院長是生死之交,我竄通醫生,製造我病危的假象,就是爲了能見上你們一面!”
冷老爺聲音蒼勁,沒有絲毫的紊亂。他起身,走到病牀邊,冷絕濃眉緊蹙,盯着老人慢慢蹲下身,從病牀板下取出一個U盤。
“這是?”冷絕幽冷的眸子裡閃過一抹驚異。
“這是若琳冒着生命危險,上次看望我的時候,偷偷塞在我的衣服裡的東西。我想這應該是重要的東西。”冷老爺蒼瘦的手裡緊攥着U盤,交到了冷絕的手裡。
說罷,冷老爺再次爬回了牀,佯裝出沉睡的模樣。
冷絕手裡緊握着U盤,心情沉重。
“爺爺,見到你沒事,我很高興,但是我不能讓您老人家在這裡獨自應對蕭沐寒與蕭正安。我必須帶你走!”
冷絕雙手撐在牀單上,望着老人平和的“睡顏”。
老人閉着眼,語氣淡合,語重心長,“珏,我這把老骨頭活不了多少年了,蕭沐寒他們能拿我怎樣?倒是你和若琳,雨霏,你們還年輕,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聽說你和雨霏搬出去住了是嗎?”
“是,爺爺……”冷絕的聲音開始沙啞,他的手,不捨地輕輕地撫過老人蒼老的臉,風霜化作皺紋,每一道都深深地刻在了冷絕 的手心。
“你和雨霏,一定要幸福,爲我們冷家在不久的將來,添上一曾外孫。”
曾外孫!!?
爺爺爲什麼會這麼說,難道他知道什麼?
冷絕詫異地瞪着眸子,一時說不出話。
就在此時,走廊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冷少,是時間該走了!蕭沐寒和蕭正安的人來了!”易容後的佐逸在冷絕身後勸道。
冷絕剛欲轉身,“砰——”一聲,大門被撞開!
一道劇烈刺眼的強光,映入寂靜幽黑的房間,一時間,房間亮如白晝!
“爺爺,無論你是否同意,我決定——我要帶你走!”
冷絕單臂攬住冷傲雄的身子,用力一擡,將老人抱在懷中。
而他冷鷙的目光中,彷彿淬毒一般陰冷,脣角勾出一抹邪肆的笑!
冷冷地說了句:
蕭沐寒,你永遠都不是我的對手!
與此同時。
醫院外。
紀雨霏忐忑地坐在車裡。
她不安地用手按住胸口,水眸掃過鐘面,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冷絕說過,到了一定的時間,他會通知自己下車去見爺爺。
但是,這麼久了,都沒有任何的消息,會不會出事了呢?
胸口一陣堵塞,紀雨霏打開車窗,望着那棟白色的建築,斑駁的樹影隨風搖曳出鬼魅的幻影。
驟然——
一陣巨響,劃過寂靜的夜空!
紀雨霏霎時嚇得呼吸一窒,還未來得及反應那是什麼聲音。
緊接着又是響亮而清晰的巨響!
“砰——!!”
天空彷彿被這槍聲震碎了一般,紀雨霏漆黑的夜空如漫上了紅色的毒汁一般,鼻間彷彿聞到了血的味道!
冷絕,爺爺……不會有事吧!
紀雨霏不顧一切地打開門,直奔向醫院。
心跳呼吸,彷彿在那聲槍聲後,停止的跳動與喘息。腦海中,唯有冷絕那張絕美的臉。
如果,他出事了,她該怎麼辦……
明天,就要離開這裡,爲什麼還要發生這樣的事!
當她走到二樓樓梯口時,頂上傳來老人的慘叫聲!
紀雨霏驚叫一聲,“不!不要!!”
她臉色驟白,跨步立刻衝上了三樓!
然而……
當她剛邁上三樓,走廊上,竟然沒有任何鬥毆的場面!
那麼,這槍聲到底……
還未來得及反應,一雙手猝然捂住她的脣,將她強行拖到了三樓的走廊上。
紀雨霏驚恐的瞪着眼眸,遠處兩個模糊的男性身影,離她愈來愈近,直到其中一個男人,以一種十分歉疚的目光,神情地望着她。
這個男人,是蕭沐寒!
兩名保鏢鬆手,紀雨霏頓時已是冷汗涔涔,但她盡力讓自己冷靜,迴避過蕭沐寒的目光,轉向他身邊的蕭正安。
“蕭正安,你到底將冷絕他們怎樣了!他們……”紀雨霏轉過頭,望見門內那灘血漬,突然哽咽,無法出聲。
紀雨霏心一陣揪痛,她對着蕭沐寒,冷冷道,“蕭沐寒,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麼,你到底做了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你已經報仇了,你爲什麼還要這樣對待你的爺爺。他只是一個快死的人……你到底還要害多少人!如果說你的父親冷爲銘強の奸了你的母親,你選擇報仇,我理解。如果說你本就是冷家的長子,你要奪回一切,冷絕也讓給你了。我們只求你放過我們,放過你七十多歲的爺爺!他是你的親人哪!”
蕭沐寒望着紀雨霏憎惡的眼神,心彷彿被撕裂,他溫玉般的臉上,浮起一抹難掩的痛楚。
蕭正安則不以爲然,一聲令下後,將房裡的人拖了出來。
那人……竟是佐逸!
佐逸用手顫抖着撫着肩膀,脣色因爲血流得太快,而失去了顏色。
“雨霏,你……中計了……快……快走……”
佐逸話音未落,蕭正安狠絕的一腳踹在佐逸的傷口上,血光飛濺,星星點點的落在了紀雨霏乾淨的米色裙子上。
紀雨霏驚了一下,表面上剋制住自己的情緒,但她的眼眶已經紅潤一片。
蕭沐寒見紀雨霏爲了佐逸而心疼落淚,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紀雨霏四肢被人固定住,無法掙扎,眼見着身上汨汨流血的佐逸痛苦地呻吟,卻無能爲力。
“雨霏,對不起,只有抓了你,才能保住我和義父,你放心我不和義父不會傷你,只要冷絕選擇將U盤交出,所有的事,一筆勾銷。”蕭沐寒的手,不知不覺地蜷在了一起,他望着紀雨霏那雙陌生的眸子,不再是從前那個任他擺佈,癡癡愛慕着他的少女。
他,已經不再屬於她了。
“蕭沐寒,你的假仁假義,我不會再相信。我應該相信冷絕已經順利地將爺爺轉移出去,我以爲這是他給我的某個訊息。我錯了,但我也不會後悔上來,因爲……我要救他,佐逸!放了做,我願意做你們的人質!”
紀雨霏的話,毫無半分的懼色,或許當她聽見槍聲的那一刻,她曾有過害怕,但面對一個快要撐不下去的傷者,身處絕境,她不該有半分的退縮與猶豫。她知道自己是逃脫不了,但佐逸的命,或許可以保住。
“救他?憑什麼!”
蕭正安嗤笑着,不屑地看着佐逸身上越流越多的血……
“如果你們不救他,不給他處理傷口,你們得到我這個人質也沒有用!我紀雨霏說得出做得到,你們自己好好定奪!”夜風,揚起她烏黑的髮絲,她清冷的眸似一潭平靜的湖水,美麗卻又堅韌。
蕭沐寒的心爲紀雨霏而感到震撼,卻又因她如此冷酷的神情而感到心痛。
蕭沐寒朝蕭正安望了一眼,以示請求“義父,我瞭解紀雨霏,她是我們的籌碼,所以……”他的目光,朝紀雨霏睇了一眼後,被她那雙冷眸所刺傷後,心漫過一陣苦澀,繼續道,“所以那人死不得,畢竟是一條人命,出了事,找人頂罪也是件麻煩事。”
紀雨霏鄙夷地冷冷一笑,對於蕭沐寒的勸說,極其地不屑。
蕭正安想了想,點頭,“沐寒說得也有道理,我可以救這個人,但紀雨霏必須由我的人看着。”
他狠厲的目光睨了身旁的蕭沐寒,一語道破蕭沐寒唯一的軟肋——紀雨霏!
蕭沐寒略有微詞,但他不想讓紀雨霏做出什麼事來要挾他們放走佐逸,妥協地點頭。
……
紀雨霏被捆綁起來,而受傷的佐逸也按照蕭沐寒的吩咐,由人簡單地處理了傷口。
紀雨霏好奇,這麼大的一棟醫院病樓,爲什麼發生槍響,都沒有人來?
原來她太天真,這棟三層樓的病樓,是坐落於這所私人醫院最爲靜謐的某個角落,蕭沐寒包下了整棟樓,就是不希望有任何閒雜人等進來。
不過,他萬萬沒想到,冷絕佯裝成醫生的模樣,混入了病樓,並且就連蕭沐寒都不知道,這個病房原來還有個緊急逃生通道,或許這就是冷老爺子最後的一張逃命牌。
佐逸爲了保護冷絕與冷老爺,在剛纔的槍戰中,不幸中槍。
紀雨霏與佐逸成了人質,也瞭解了剛纔所發生的一切。
蕭沐寒給冷絕打了一個電話,內容十分的簡單。
“紀雨霏,在我的手裡,帶上我們要的東西,一手交盤,一手交人。”
等待,是漫長的……
此時此刻,紀雨霏才意識到,心中已經有一個男人,甚於她的生命。
哪個女人不曾期待最愛的男人,在關鍵時刻能奮不顧身地出現在她的面前,救她於水火之中。
然而,她覺得夠了。冷絕已經救過她好幾次了,她不希望再欠冷絕什麼。這一次,換她救他……
只要他別回頭,帶着爺爺離開,相信蕭沐寒不會爲難自己的。
然而,當那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時。
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驚愕,感動,還是……懊悔……讓她在淚霧中,分不清自己的情緒。
就在此時,一個硬物,類似機械一類的東西,頂在了紀雨霏太陽穴邊。
不用想,她也知道那是什麼……
冷絕鎮定的俊容,掠過一絲慌色,雖然只是很短暫的,但足以讓蕭正安更加明白紀雨霏的價值。
“冷絕,交出剛纔從你爺爺手裡拿走的U盤。”蕭正安緊握着槍,佔了上風的他,狹長的眼睛裡流出十分得意的笑意。
蕭沐寒心一緊,以眼神央求着蕭正安。
冷絕屏住呼吸,濃眉緊緊地蹙着,拳頭裡緊攥着那枚U盤,腳步沉沉地……邁向用槍頂着紀雨霏的蕭正安。
紀雨霏雙腿跪在地上,眼睛不爭氣地流淚,她沙沙地哭着,甚至是乞求着,“絕,不要交給他們,不要……這是個計,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
冷絕,他那雙即使在夜裡,也如星一般璀璨的幽眸,流露出比言語更深的話。
他彷彿在說,
霏,只要你沒事,我願意……傾盡所有!
“你好傻……好傻……爲什麼要回來……爲什麼……”紀雨霏跪在地上,身體顫抖着,淚水如泉涌。
凝視着冷絕被黑夜精雕一般俊美的臉,只怕……這是紀雨霏最後一次,如此認真地描繪他的容貌。
濃濃的眉,如劍一般霸氣,幽深的黑眸,如黑曜石般奪目,鼻子,傲挺卓然,他的脣,薄而性感,深刻的臉部輪廓,深刻的映在她的腦海中。
隨着最後一滴淚水滑落,她被蕭正安強行拖起。
“冷絕,我們說好的,一手交人,一手交盤。”蕭正安邪笑着,手裡緊揪着紀雨霏的頭髮。
此時,佐逸已經安全,到了冷絕的身後。而冷絕,仍舊一步……有一步地邁着沉穩有力的步子。
腳步聲,一下下踩在紀雨霏的心臟上,她的呼吸都消失了,一切都靜得可怕。
冷絕,目光注視着紀雨霏,高大的身子緩緩蹲下,將手裡的U盤,放倒在地上。
“我鬆手將U盤推給你的同時,你也必須鬆手,將她還給我!”
冷絕即便處於弱勢,談判時神情冷然,不驚不慌。
“好!”
蕭正安慢慢鬆開抓住紀雨霏頭髮的手,輕輕地用力撞了她的後背。
隨即,地面上的U盤正朝着蕭正安的腳底飛去!
紀雨霏終於自由了!
但她不忍心冷若琳與冷老爺苦心的策劃,毀於自己。
紀雨霏深呼吸,屏住一口氣,目光緊鎖着飛速而來的U盤,左腳狠力一踢,將U盤踢了出去!
在場所有的人,都沒有聊到這一幕,就連冷絕在內,也驚訝地瞪大眼睛。
“賤女人!”蕭正安怒罵一聲後,衝向正飛速旋轉向三樓陽臺邊緣的U盤。
紀雨霏被推倒在地,冷絕眸光一緊,立刻上前欲抱住紀雨霏。
而紀雨霏卻緊咬住牙,飛撲向那枚U盤!
他的舉動,大大出乎了冷絕的意料!
“絕,不要讓他拿到,不能因爲我前功盡棄!”
紀雨霏撲倒在地,手指觸碰到U盤的,顫抖着將U盤挪進自己的懷裡。
陡然!
一隻男性的高級皮鞋,狠狠地碾着紀雨霏纖白的手。
紀雨霏痛得快要昏厥過去,貝齒幾乎將脣咬破,但始終不曾鬆手。
“賤女人,竟然耍花招!”蕭正安狠狠地踩了幾下,將紀雨霏手下面的U盤拿起,粗暴地掰開她的手指。
蕭正安拿了U盤後,擰着眉看了一眼。
冷絕很快感覺到事情敗露,立刻飛身抱起紀雨霏,但蕭正安很快識破了冷絕的計謀。
快冷絕一步,抓起躺倒在地的紀雨霏,像對待傀儡一般,揪住她的發,“竟然是假的!竟然敢拿的U盤來騙我!我記得剛纔你們搶走的U盤是白色,而這個是你臨時調換的,是淺藍色的!”
冷絕一怔,神情肅然,趁蕭正安還未抓緊紀雨霏之際,長腿突然朝蕭正安一掃!
蕭正安避過冷絕的攻擊,挾持着紀雨霏步步後退!
早已換身一聲黑色的冷絕,在瑟瑟冷風中,顯得極爲冷酷肅殺,額角的青筋暴起,雙拳緊握卻又不敢再進攻!
“紀雨霏,我太低估你了,你的確有一種獨特的魄力,所以沐寒纔會一次又一次地不聽話我的話!要不是你,冷家早已一個不留!!所以,我今天必須殺了你!殺了你!!”
蕭正安利手揪住紀雨霏的發,忽然將她的頭朝身後的一面柱子撞去!
“啊!!”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刺穿她的耳膜,撕心裂肺般的痛,從額前蔓延……
她低頭,垂眸,看見汨汨的血,從她的鼻子垂直地淌下……
好痛……
頭快要裂開了!
紀雨霏慘叫呻着,雙手再空氣中胡亂揮舞,指甲將蕭正安的手背抓得鮮血淋淋……
痛得快要昏厥了,以爲麻木了痛,蕭正安就能放過她!
然而,最後那沉重的一擊,將她的那雙緊閉的雙眸,撞破,流出了鮮血……
恐懼的感覺,如此真切,她閉着眼,感覺着血流的聲音,然後……頹然地被蕭正安扔在柱子邊。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精緻白皙的臉上,佈滿了血痕,一道道如密密匝匝地碾過她絕美的容顏,然而……她卻無力地癱倒着,雙手蜷緊,呼吸急促……
耳邊嗡嗡一片……
她聽見蕭沐寒的聲音。
“義父,我求你放過她,我求你!!!”
蕭沐寒,發狂一般撲向了蕭正安,搶奪着蕭正安手裡的槍。
蕭正安狂笑着,“沐寒,做大事的人,決不能被兒女私情牽絆住,你看清楚這個女人,她要害死我們,她要害死我們!!”
紀雨霏眼前一片血色,什麼都聽不見……
靈魂,已經和肉の體,漸漸離析。
她聽見了槍上膛的聲音,然後蕭沐寒狂吼了一聲,“不!”
之後,“砰”一聲巨響。
一切,再次沉淪爲黑暗……
昏迷前,她感覺到,有兩個男人,奮不顧身地撲向了她。
但她,只認得冷絕身上的味道,男性的,魅惑的,強烈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這夜,
血,染了天幕,黑得連星星都沒有半顆!
血,漫紅了整個白色的走廊,不斷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