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來。”
魔皇，這一刻，是德空師叔祖。
打斷他。
“坐下。”
指着地面，德空師叔祖輕聲開口：“陪我念經……送我一程。”
韓棄胸口起伏，慢慢坐下。
“念……念什麼。”
韓棄語氣哽咽，他真的後悔了。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快就做了決定，明明根本都沒談幾次的。也許就是因爲時間短，根本沒有消化的時間。
如果可以等等，時間就會解決一切。
自己或許，早晚會釋然。
可爲什麼會變成這樣，自己爲什麼那麼痛快就幫了神王。
即便入魔這也不像自己，可是……
現實沒有什麼不合理。
發生的就是發生了。
韓棄明白也許，自己真的如同他說的那樣，已經漸漸的淡忘了前世。融入了這裡。
可如果是這樣，自己爲什麼還那麼在意被他送過來，被他利用。
其實哪有真假？
他將自己帶大的情感真的都是欺騙利用嗎？
也許當然不是。
“觀自在菩薩……”
驟然先開口的德空師叔祖，打斷了韓棄的遐想，也讓他愣住。
這明明是自己最中意的經文，他還記得。
韓棄驚愕看着他，卻見他也一臉笑容看着自己。
韓棄扯起嘴角，慢慢閉上眼睛，跟着一起念。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
一人一段，念得很順暢。
就如同曾經兩人一起修習佛教參禪的時候那份愜意孺慕。
韓棄身上閃現金光。
德空師叔祖身上也是。
幾人愣愣看着，包括神王也是如此。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小短身都欣喜眼淚掛在嘴邊看着居然慢慢浮空的德空師叔祖。
韓棄長袍無風自動，最後一段唸完。
然後又是一遍，一遍，又一遍。
德空師叔祖升得越來越高，身軀祥和光芒萬丈。
韓棄卻聲音越來越小，頭垂得越來越低，聲音哽咽，眼淚已經落下，自然，經文也停住。
“但韓棄。”
德空師叔祖在空中，俯視他：“我欠你的……還了。”
韓棄頭垂地，擡不起。
德空師叔祖嘆息：“你欠她的……要怎麼還呢。”
韓棄驟然擡頭，德空師叔祖彎起嘴角：“要挺住。這一次，我真的，拜託你了。不是利用，不是欺騙。”
韓棄抿起嘴角，死死咬着嘴脣。
德空師叔祖看着神王，神王也仰頭癡癡看着他。
德空師叔祖輕笑開口：“我以爲愛可以戰勝一切。但戰勝不了天地法則。戰勝不了我們各自的使命。我將所有的一切寄託在我們的孩子身上。”
韓棄驟然看着神王，克瑞絲塔也第一次露出極度驚愕的表情。
神王卻不爲所動，只是定定看着德空師叔祖。
“愛一個人有什麼錯？”
德空師叔祖收起笑容：“爲此我不惜發動戰爭也要掃平天下。可你的使命卻要抗爭。甚至不惜將女兒的靈魂剝離，肉身鎮壓。”
“我沒後悔……”
神王輕聲開口：“我沒後悔過。”
德空師叔祖輕嘆：“其實你纔是最苦的。我都知道。”
神王慢慢站起，露出笑容：“等我。”
德空師叔祖也點頭：“我們都該休息了……等着你來陪我。”
“譁！嘩嘩譁……”
德空師叔祖在空中，化成飛灰。
消散在周圍，再沒有一絲痕跡。
最後的最後他居然，沒有對小短身，他和神王的女兒，他萬年來寄託希望守護推動她走到今天的天地第一個真正的棄兒，也是至高神王魔皇的後代，說任何一句話。
啪嗒。
只是掉落了一串佛珠，在韓棄的面前。
韓棄顫抖着手拿起，愣愣看着，上面是七十七顆佛珠。
一瞬間韓棄就恍然明白，那是自己前世離開的年紀加上這一世度過的時間。
七十七年。
每一年串上去一顆佛珠。
“唔~”
韓棄緊緊攥着佛珠，頭杵地悶聲痛哭。
小短身愣愣看着天空的灰塵，眼神黯淡，不敢置信，甚至被飄落的飛灰眯了眼睛，發紅，流淚。
用力揉着都不閉。
而神王此刻也是定定看着，反而閉上眼睛感受那飛灰落在臉頰，身上。
克瑞絲塔捂嘴瞪大眼睛還沒有消化這個秘辛。
小短身是魔族殿下已經很震撼了，但這麼多年已經習慣。
但沒想到她居然是魔皇和神王這對世仇以及各自種族王者結合的子女。
此刻母親殺了父親。
她的養父配合母親做出的陷阱。
她的情緒，是如何反應？
難以預料……
也不難想象。
——
“從你骯髒的身體裡爬出來……”
小短身看着神王，目光憎恨：“是我最恥辱的污點。”
所有人還在消化小短身居然是神王和魔皇的女兒，這信息量龐大到萬年都難以承載的程度。
但兩人的對峙，還在持續。
神王平靜看着小短身，點頭開口：“任何事都有選擇。我很抱歉讓你承受這一切。”
小短身點頭：“身爲母親，你選擇在女兒的婚禮上殺掉女兒的父親。”
所有人下意識看着神王，都後退。
婚禮殺人夠過分的了，居然，還是自己女兒的婚禮。
韓棄雖然有猜測，但此刻也是真的第一次知道真相。轉頭看着神王，韓棄站起，眯着眼睛直視她：“你也的確是不要個臉了……”
“啪”的一聲，韓棄的話被打斷。
韓棄不敢置信捂着臉，看着眼前的小短身。
而所有人都驚愕看着，因爲這個耳光，是小短身打的。
她打韓棄不是第一次了，但自從被卡帕蘭打臉後，小短身再沒以這樣的形式打他。
畢竟打頭咬人都是撒嬌，此刻，卻不是開玩笑。
然而小短身目光沒有憤怒，沒有衝動，沒有悔恨。
有的只是深沉的冷漠。
“你以爲你是什麼好人？”
小短身看着愣愣的韓棄：“今天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
揪着韓棄晃着，小短身語氣發顫：“我所有一切都只爲你，我那麼信任你。”
指着神王看着韓棄：“如果不是你，父親和我會不防備她？！會讓她輕易得逞？！”
韓棄張張口，最終沉默。
小短身扯起嘴角嗤笑：“我只在意你。可你對我做了什麼？你對養大你的人做了什麼？虛僞！僞君子！韓棄你是最虛僞的人！！”
韓棄捂着已經腫起的臉，愣愣看着小短身，半響低頭沉默。
“呵。”
小短身流着淚笑着，後退看着周圍的人，最終目光投在韓棄身上：“你不是想保留所有人活命嗎？你幫着那個賤人殺了我父親以爲就能做到了？”
小短身搖頭，陰狠指着周圍：“我會帶着魔族，殺光這裡所有的人。殺光所有生靈。”
龍五此刻站在一邊，抿起嘴角看着低頭失魂落魄的師父。
其實他感覺肯定師父沒有做錯，從來都沒有。
但他也可以理解小短身的心情。
畢竟師父即便不是主動的，可的確在魔皇死掉的這件事上，不算無辜。
“不信？”
小短身嗤笑點頭：“你們當然不信。總認爲我是他養大的，所以因爲他我不會做得太過分？”
小短身額頭符文突然亮起，周圍人沒等反應過來，小短身的放射熱線直接射向韓棄。
這的確讓人震驚只有一個人第一時間衝上去。
“師父！！”
就是一直關注的龍五。
而韓棄一直還在低頭，根本沒意識到，就被龍五撞開。
但那畢竟是放射熱線。
龍五的身手只來得及撞開韓棄，但同時，他自己就被放射熱線射到。
“龍五！！！”
四民驚愕大叫，看着放射熱線已經穿透他。
韓棄此刻終於回過神，第一時間萬字符號擋住。而神族也已經圍上去，盤盤和力力等半天了。
突然轟的一聲自爆。
被神王和神族用手段擋住。
一陣煙塵，小短身走了。力力魔帥和盤盤魔帥都死了。
其餘的傷者不多。
韓棄第一時間跑向龍五。
龍五的胸口，一個大洞。
心臟已經燒沒了。
卻還有一口氣……
只是一口。
“師……師父……”
握着韓棄的手，然後耷拉下來……已經沒了氣息。
“我……”
韓棄短短的時間，師叔祖死了，最小的，最器重的徒弟，爲了救自己，死了。
四民痛哭伏在龍五身上，而其他幾個韓棄徒弟，不敢置信跪在那裡，而所有熟悉韓棄和他徒弟的這些首腦，也都難過的看着。
韓棄握着龍五的手，跪地低頭喘息。
許久之後，韓棄驟然表情猙獰看着坐在那裡的神王，目光陰冷，順帶着，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過去。
沒有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