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王庭禮儀的教授一直進行到了張燈時分,樂小蝶和烏仁圖雅都累的腰痠背疼,回到房間,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只吃了很少的一點,兩人便趴到牀上,誰也不說話,主要是連說話的力氣也快沒有了。
屋子裡的光線越來越暗,誰也看不見誰,只聽見彼此的呼吸之聲。就在樂小蝶剛剛吐了口氣,想問問烏仁圖雅如何時,忽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接着好像有兩個人進來。
“咦,怎麼沒有點燈啊,看來是兩位姑娘睡下了,海棠你小聲些,我們收拾完了就悄悄走,免得把姑娘們吵醒了!”
“好,菊花姐姐,你聽說了嗎?大王子回王庭來了,都說他去玉峰山給自己的阿媽守墓,爲此放棄了王位繼承權,不知爲什麼前幾天竟然回來了,還帶了不少的人。”
“嗯,我也聽說了,但是要王室接受大王子,他必須經過上刀山下火海的考驗,否則就是大汗同意她回來,整個王室也是不答應的。”
“是啊,大王子好可憐,當初,好像是被迫離開王庭,如今好不容易回來,還要經受這種常人難以接受的苦難,我看就算是大王子能通過那刀山火海,只怕也會受到很重的傷!”
“是啊,聽說,明日在賽馬場進行考驗,真想去看看,只可惜,你我身份卑微,進不去賽馬場!”
“算了,咱們還是不要想了,好好作咱們的事情吧,東西都收拾完了,我們快些走吧!”
兩個宮女聲音壓得很低,但是在這樣寂靜的屋子裡樂小蝶聽得一清二楚,聽到她們收拾完後,輕聲輕腳的一前一後出去,把門帶好。樂小蝶突然問:“圖雅,你醒着麼?”
“嗯!”烏仁圖雅回答了一聲,顯得很是疲倦!
“也不知道,這個大王子是個怎樣的人物,居然要過那麼危險的考驗?”樂小蝶幽幽的道。心裡對這個大王子升起了一抹好奇,這麼着急的選侍女入宮,難道是和這個大王子有關?
“這大王子的事情我也聽說過,但是因爲是王庭中的事,大家都不敢放開了說,只知道大王子是個非常癡情的人,放棄王位繼承權也是因爲一位才貌雙全的姑娘,更因此導致了大妃的死亡。大汗對大妃情深意重,大妃死後大汗痛不欲生,因此也遷怒與大王子,父子失和,才讓大王子選擇了放棄一切,去了玉峰山!”
烏仁圖雅說完,輕嘆了口氣又道:“聽說大汗其實最欣賞的還大王子,如今大汗年事已高,需要一個英明的繼承人,大王子回來也可能與王位有關!”
樂小蝶的眼睛在黑暗中閃動了一下,都說有心計的人都會隱藏自己,沒想到性子溫和,外貌軟弱的烏仁圖雅竟然有這麼多的心思,她心裡微微一動道:“圖雅,你家是額爾古的嗎?我聽口音,你和高娃她們不太一樣呢!”
圖雅聽了淡然一笑道:“其其格,你的耳朵真尖,我說的額爾古話,只與當地的人有微微不同,除了我爺爺誰也聽不出,你居然就聽出來了,簡直就是屬貓的!”
樂小蝶似有些得意的道:“我不屬貓,我是兔子,愛吃草!”說完大笑。
圖雅也咯咯笑起來,道:“按內地人的習慣,我也是屬兔子的,聽說五王子也是屬兔子的,他的母親是大汗的側妃,很受大汗的寵愛,所以對五王子也是貼別看待的!”
樂小蝶接口道:“你什麼時候打聽了五王子的消息,是盼着被他接進宮裡去嗎?”
“哎呀,其其格,你說什麼呢?誰盼着了?這些不過是我來之前,爺爺告訴我的,他曾經在王庭做過百夫長,後來纔回了老家額爾古,頤養天年,因此知道一些王庭的事!”
烏仁圖雅矢口否認樂小蝶的話,要不是黑夜的掩映,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臉上飛起的紅霞!
圖雅的話和樂小蝶心裡猜的差不多,她從圖雅的話中可以瞭解到,圖雅家一定有人在這朝魯巴里待過,否則一個小姑娘怎麼會知道這些,說到底圖雅還是心思單純了些,纔會沒有多加掩飾的把話說給樂小蝶聽。
知道圖雅瞭解王庭的事,樂小蝶便套着讓圖雅說了些王庭裡的事。才知道這沁爾汗的大汗叫做孛兒蘇德。他共有七個兒子,八位公主,大王子名孛兒阿古拉,是大妃烏尤所生;二王子孛兒查乾巴拉是側妃娜仁託婭所生;三皇子早夭;四皇子是一名侍妾所生,身份低微,一直不得寵。五皇子烏力罕是側妃薩仁格日勒所生;,六皇子和七皇子都是侍妾的兒子,在王庭的地位也就不能和二王子,五王子相比。
其時,在王庭的朝堂上,大王子孛兒阿古拉一直有着賢明英武的聲望,加上又是大妃所生,他一直是王位穩健的繼承人,但是自從八年前發生了一件意外之事後,大王子便離開王庭,去了北邊常年白雪飄飄的玉峰山,那裡藏着他的母親烏尤大妃。
因爲那裡的氣溫較低,山上積雪常年不化,因此大妃的屍體得以保全,聽說大妃躺在一座水晶棺裡,多年過去了,一直面如新生,容貌不變。
大汗每年都會在夏末去看望一次大妃,在玉雪峰上呆上一天,倍伴着大妃。大汗對大妃綿延不絕的深情一直讓沁爾汗的女人們敬仰和崇拜,這個手握重權的男子高高在上,俯瞰大地,又溫柔多情,怎麼不讓草原的女人多了一顆仰望又試圖親近的心。
因此沁爾汗的後宮內也是硝煙瀰漫,爭奪大汗寵愛的戰爭不斷,在這期間死了多少癡心的女子,又斷送了多少女人的青春,誰又能算得清?
而大汗這些女人這裡面容貌最美,手段最高最毒辣的當屬側妃娜仁託婭,她是朝中平章政事的女兒,有父親這杆大旗作後盾,她很快就扶搖直上,從完成了從御女到侍妾到側妃的飛躍,還生下了二皇子孛兒查乾巴拉,奠定了她在王庭中的位置。
但是,孛兒大汗最喜歡的卻是溫婉秀雅的女人,側妃薩仁格日勒就是這樣的女子,不張揚,不妖媚,性格溫柔,舉止文雅,清麗的像雲,嬌弱的如黃花一般,自然引起了大汗的保護欲,見她守衛在寬大的羽翼下,日日呵護,寵愛有加!
樂小蝶前世曾見慣了電視劇中女人的爭鬥,一部《甄嬛傳》讓她對後宮女人的血淚生活有了非常深刻的認識,加上無事在網上看的白熱化的宮鬥小說,樂小蝶對這些宮裡的女人是既同情又不屑,還帶着一點同情和憐憫。爲了一個男人爭鬥的死去活來,即便勝出,那個男人的心裡卻不一定是你!這樣爾虞我詐的生活有何意義可言?
所以,她樂小蝶既然不能改變她已經生活在這個男權主義社會裡的事實,但是她卻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感情和婚姻,如果找不到一個真心對她的男人,而她也對那個男人傾心不已,那麼她樂小蝶寧可不嫁,獨自終老!
說到後來,兩人睏意襲來,都雙雙睡了過去,屋子裡再也沒有任何的聲響,一切歸於寧靜!
第二天,依然是枯燥無味的宮禮訓練,天性活潑的樂小蝶不由感到有些無奈和煩躁。她看着那位歐格登嬤嬤喋喋不休的嘴脣,不知爲什麼想到了水裡的某種魚,那種魚從出生後就不停的閉合嘴巴,直到死時才閉嘴,而且那種魚也是身子肥胖,眼睛不大,透出絲絲賊光,與眼前的歐格登嬤嬤簡直是像極了,不,是一模一樣!
樂小蝶看着看着,不由笑起來,麻煩的是,她居然笑出了聲,這讓那個正在黑着臉訓話的歐格登嬤嬤立刻閉了嘴,循聲將樂小蝶拽了出來。
“你這丫頭,笑什麼呢?有沒有聽到我在說話,這些禮儀你都學會了嗎?明天就要進內廷待選,你還有心情想別的,你不想做主子就想着做奴才是不是!”
歐格登嬤嬤是那種將自己的勞動視爲最最無上驕傲的人,她決不允許在她授課期間有人無視或者輕視她的勞動,因此,這位嬤嬤現在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樂小蝶於是悲慘的被罰了跪,一直跪到這堂課結束,這還不算,歐格登嬤嬤又對她提出了更重的懲罰,她憤怒地對樂小蝶道:“你想早點嚐嚐做奴才的滋味,嬤嬤就成全你,去把院子裡的水缸挑滿,什麼時候挑滿了,什麼時候結束。”
無奈之下,樂小蝶只好拿了水桶去挑水,臨走前她看了衆姐妹們一眼,烏仁圖雅對她露出痛惜的表情,高娃她們是同情,而莎琳娜和索步德則滿眼裡幸災樂禍,她們對樂小蝶剛剛進入王庭,就被五王子點名預定,早就心懷不滿和嫉妒,恨不得樂小蝶即時生了病,死了纔好,她們自詡美貌超羣,覺得很容易就能抓到王庭某個男子的心,可是五皇子居然對她們如此出衆的外貌不感興趣,而是選了稍顯清麗的樂小蝶和柔弱無依烏仁圖雅,怎麼能讓她們不恨,不氣,不怒!她們暗暗發誓,終有一天她們會高高在上,將這般御女們都踩在腳下,聽任她們的使喚和踐踏!
樂小蝶定不在意衆人的目光如何,而是給了烏仁圖雅一個寬心的微笑,然後拿了水桶走出了院子。等來到長長的甬道,樂小蝶這才意識到,她根本不知道要向哪兒去找水井,這水如何挑?
樂小蝶決定向前走走問一問,於是她挑着兩隻水桶晃悠悠的出了一所大門,又進入一條甬道,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掃地的宮人,她心裡一喜,,忙跑去聞訊。
令她意外的是,這宮人居然是個啞巴,他和樂小蝶比劃了半天,徹底把樂小蝶比劃蒙了。最後,根本什麼情況也沒有弄明白的樂小蝶,只得謝了禮,又茫然的向前找去。
七拐八扭,樂小蝶居然再也沒有碰到人,偌大的王庭好像成了一所空空的宮殿,半點人氣也無。
樂小蝶正懷疑哪些人都到那裡去了?卻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低沉的號角聲,接着是沉重又渾厚的鼓聲!
什麼個情況?
樂小蝶不由好奇,那所牆外是訓練場嗎?
樂小蝶壓抑不住的好奇,她觀察了一下四周,見不遠處正好有一處牆低了下來,牆下是臺階,她忙跑過去,踮起腳向外觀看。可惜,終是個子矮,什麼也看不着!
樂小蝶有些垂頭散氣的想折身回來,就見兩個宮人端着東西,拾階走來,邊走還便交談着,只聽一人道:“你說,大王子能不能過去這刀山火海?”
另一人道:“唉,很難說啊,除了國師誰也沒有過去過這刀山火海,只怕這次大王子要進入王庭不會那麼容易!”
兩人說着,便討論着便從樂小蝶身邊走過去了,誰也沒有看着立在一旁挑着兩隻空桶的丫頭。
什麼?裡面竟然是大王子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地方?
樂小蝶驚訝之餘不由大喜,她聽了菊花和海棠兩個宮女的話後,就一直心心念唸的要看着這驚險動魄的一幕,這可比好萊塢的大片要刺激和過癮啊!畢竟那些都是人爲的,這可是活生生上演的生死大戲,不看豈不太對不起自己!
樂小蝶一下子來了精神,也顧不上問那兩個人水井在哪兒來,挑着兩隻水桶又來到牆下,她看了看那堵不高不矮的牆,眼光落在水桶上,頓時有了主意。
接下來,樂小蝶將水桶扣在地上,又羅了另一隻水捅上去,她小心翼翼的將腳放在水桶底上,
雙手扶着牆,慢慢站起身子,一點一點,終於她把腦袋露出了牆外,蒼天啊!大地啊!她樂小蝶真是太佩服自己了,那道山火海就在不遠處,樂小蝶是看的清清楚楚。
只見,約有五十米的長度,地上橫放了一把把明晃晃的鋼刀,那刀刃口都朝上,閃着寒森森的光芒,一看就開過刃了,應該是鋒利無比。這些刀都嵌在一張低矮的長條桌上,一端各放有一張矮凳,是讓過刀山的人踩着好站到刀山上的。
樂小蝶看着明晃晃的刀山,心裡一陣痙攣,丫的,這怎麼過?難道讓人赤着腳過?
樂小蝶的想法剛從腦中蹦出來,就見一個身着蒼青色錦袍的高大男子走進了刀山,果不其然,他在刀山前退了靴子,拿掉裹腳的布,赤着雙足站到了矮凳上。
樂小蝶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會吧?來真的!
這男人太勇敢,太瀟灑,太帥氣,太偉大了!
樂小蝶在心裡對那個男子佩服不已,不由她使勁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那人只能看到側面,而讓樂小蝶意外的是,他臉上居然帶了個銀製的面具,擋住了容顏,什麼也看不出,但是,看着那挺拔的身影,意味的,樂小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是誰?爲什麼自己會有這種錯覺?這位大王子在玉峰山一待待了八年,她絕不會有機會和他認識!只是心裡的這種感覺好奇怪,怎麼也擋不住,樂小蝶開始爲那人揪起心來。他可不要有事啊!
只聽有宮人高喊:“傳大汗口諭,大王子請上刀山!”
那人沉聲道:“孛兒阿古拉,謹遵大汗口諭!”
接着,孛兒阿古拉擡腳放到了第一把刀上,樂小蝶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似乎可以預見到那個血流滿刀背的下場。
而孛兒阿古拉卻沒有猶豫,接着又將另一隻腳也放到了刀背上,等站穩後,他開始在刀背上移動,腳步緩慢,一步是一步,走的很平穩,似乎是走在平地上一般。衆人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吶喊聲,樂小蝶的心看着他走過去的刀口,沒有發現紅色的血跡,不由鬆了口氣。
突然,一個清脆又焦急的聲音從看臺那邊傳來,“阿古拉,不要啊!”
這一聲,讓正在凝神走着的阿古拉身子一怔,接着微微晃了一下,樂小蝶驚恐的看到,他腳下的刀刃已經有紅色的血流流了下來,順着刀背蜿蜒。
一個紫色的身影衝了過來,是個清秀美麗的女子,女子滿臉的淚痕,滿目的疼惜。樂小蝶猜測,她應該是阿古拉的朋友,抑或親人吧!
“走開!”
阿古拉冷冷的說道,並不看那個女子,而是深吸一口氣,繼續前行,這次,明顯他胸中的氣提的沒有那麼足,走過的刀刃上滿是血跡,他的步伐也越走越慢!
女子還要說話,一旁已經有人過來將她挾出場地,她走時拼命回着頭,大大的眼睛中滿是淚水,卻心痛的什麼也說不出。
樂小蝶的心亦是疼的厲害,不知爲什麼,她對阿古拉義無返顧的身影深深吸引和影響,她只盼着他快點走完那些猙獰的鋼刀,不再受這番令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終於,阿古拉把刀山走完,他從另一端的矮凳上下來,旁邊有人遞給他一塊錦帕,他擺了擺手,讓人給他取過靴子,毫不猶豫的用布裹住腳,穿上了靴子。
樂小蝶站在牆頭看的清清楚楚,他的腳剛剛裹好,就有鮮血滲透了出來,在雪白的布上開出鮮豔的紅色花朵來!
心裡,爲這個男人的勇敢堅強和一往無前的精神打動,若是這個人返回王庭想要取回他想要的東西,一定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