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鵬對陣法一竅不通,他不回頭還好,這一回過頭來,陣法即刻動了起來。面前盡是青綠色煙霧,迷離混沌一片,難以視物。
大鵬無奈,只得閉息停在當地,他唯恐那煙霧有毒,使雙翅引風扇走。使了好一陣法術,纔將煙霧扇盡,眼中卻仍是虛無縹緲,不見真容。
金翅大鵬鬱悶之極,沒想到自己一時好奇心起,卻將自己困在了這裡。他本就性情不羈,最不喜約束,眼見這陣法非自己所能脫出,怎能不怒?
大鵬使出幾個法術試探,卻均如泥牛入海,無半點反應。他便心一橫,試着走了幾步,此陣雖撲朔迷離,卻無險情,顯然是一個虛陣。修行之人皆知,陣有虛實之分,虛者障人眼目,實者纔可傷人。
大鵬越走膽子越大,轉了一大圈,終於將這陣形輪廓探出。此陣說虛不假,內中空無一物,但陣法邊緣,卻是實打實的殺機畢露,大鵬可不敢以身犯險,便坐下沉思起來。
第三日,陣外飛來兩人,正是鳳凰和相柳。他兩個化身人形,相柳仍是綠瑩瑩的,比惡鬼還丑三分,鳳凰則英武飄逸,天上地下再難尋第二個如此神俊之人。
鳳凰眉頭微蹙,道:“這孩子,怎麼又到這裡來了?”
相柳桀桀怪笑道:“你家裡便沒一個安分的。”
鳳凰早已習慣相柳不陰不陽的說話方式,冷冷道:“放他出來!”
相柳笑道:“這……恐怕有逆上意。此陣耗千年之功,眼看便要大成,若要救他出來,這陣便毀了。”
鳳凰道:“豈有此理,只外圍一座幻陣,哪有如此玄乎?”
相柳慎重道:“陣法之道,牽一髮而動全身,這你可不如我了。”
鳳凰默然無語,他於陣法一道也頗爲熟稔,相柳此言並非虛張聲勢,他若強行破陣救大鵬出來,即使是他,也難以承擔這個後果。只得道:“你告訴我,如何能助他出來?”
相柳道:“你應知曉,唯混元金仙之體能在此陣中暢通無阻,即使你進去也帶他不出。但若稍有外力加於陣基,此陣必毀無疑,且反噬之力無與倫比,即使以你修爲,恐怕也要受重傷。但若陣中之人能至混元金仙修爲,此陣還困得住他嗎?”
鳳凰怒道:“在這陣中如何修煉,怕是一千載也到不了混元金仙!”
相柳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鳳凰想了想道:“相柳兄,可肯助我一次?”
相柳笑道:“不敢不敢,鳳凰盡說無妨。”鳳凰與相柳雖同行多年,但向來極爲鄙視相柳品性,平日裡一句話都不肯多說的,此刻他幼子大鵬被困於陣中,出陣之日遙遙無期。他知大鵬性剛易折,萬一一時衝動,那便一失足成千古恨,故此對相柳言辭間也客氣許多。
鳳凰道:“我欲投入陣中幾粒丹藥,不知對陣法可有影響?”其實鳳凰知道,以他的手段,自然可在絲毫不動陣法的前提下投入丹藥,但他唯恐相柳告密,故此賣給相柳一個人情。
相柳道:“那自然無妨。”
鳳凰取出三粒丹丸來交給相柳,道:“我於陣法之道遠不如你,還請相柳兄幫忙幫到底。”
相柳豈能不知鳳凰心意,讓他代勞,便是封住自己之口,他接過丹丸笑道:“大鵬與我子侄無異,些許小事,自當爲之。”
相柳來在陣前,將手中丹丸拋出,三枚丹丸連成一串,緩緩向陣中飄去。
大鵬正在這裡苦思良策,忽見自虛空中落下三枚丹丸來,他伸手一抄,接在手中,仔細一看,大喜過望,這三枚丹丸異香撲鼻,靈力外漾,一看便知非尋常靈丹,縱比起悟空給他的那粒老君仙丹,都似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時,陣外傳來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修至混元金仙,出此天陣無礙。”這聲音中似有嘆息,亦有期望,聽在心裡說不出的舒服。
大鵬目中露出堅毅神色,這人送他丹藥助他在陣內修行,又告知自己出陣的條件,此恩大過天。
天陣?混元金仙?好!我大鵬向來坐不住,但爲了這個“天”字,我也要搏上一搏,看看我混天大聖厲害,還是你這賊老天厲害!
大鵬毫不遲疑,取了一枚彈丸納入口中,開始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真的打坐修煉。
人間歲月更迭,陣中光陰卻如凝固一般,只有一個人,彷彿雕塑一般靜坐……
不知過了幾百年,大鵬終於睜開了眼睛,此刻的他,早先的目光如電已化作神光內斂,渾身上下看不出一絲修行的痕跡,面色也比從前更加光潤如玉。在服下了三枚丹丸之後,他又將悟空贈他那顆老君仙丹服了,終於衝擊到了混元金仙的境界,成爲當年花果山八大聖中的第一人!
修爲高登一個臺階,金翅大鵬放眼觀望,仍是看不出陣法端倪。他想起那個神秘的聲音,這幾百年來這個聲音不知在他頭腦裡迴響了多少遍,他能聽得出來,此人絕非虛言。
他運功全身,毫不遲疑向陣法撞去,這一刻他以混元金仙之體全力施爲,那是何等威力。可孰能料到,撞在陣上,竟然無聲無息,直接穿了出來,便如這陣法不存在一樣。
大鵬愣了一下,這便出來了?然後便覺眼前豁然開朗,又是這座山,又是這片金天銀地,闊別已久了!
他轉過去看了看困了他幾百年的陣法,仍是半點端倪也尋不見,若依他往常性情,定要在此搗亂一番,但困了這數百年,一身暴戾之氣已消磨得差不多,隨着修爲的突飛猛進,漫長的修身養性也使得他冷靜許多。大鵬本就是絕頂聰明之人,他想了又想,佈置此陣之人高深莫測,自己還是暫莫魯莽,待尋出線索再來不遲。
何況對這陣法,他委實也說不出究竟是恨多一些,還是感激多些。
九峰之上,有無名玄雷,威力極大,大鵬掂量掂量自己此際修爲,雖增長許多,但要渡過那恐怖的玄雷,恐怕也要費一番周折。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若是那上面再有厲害陣法,自己可真的熬不起了。
大鵬既然決斷,便毫不遲疑,奔四大部洲而去。
大鵬憑混元金仙之身,加之原本就速度奇快,此際在這罡風之中飛翔也遊刃有餘,展翅間便是六七萬裡,若假以時日,深入瞭解罡風運行規則,恐怕九萬里之遙也不是不可能。但他此時有許多事要做,豈能在此耽擱。
待到進了北俱蘆洲地界,大鵬驚喜地發現,一個展翅已有十萬八千里之遠。他不知道,在這個空間內,一次瞬移十萬八千里,乃是極限。非但悟空的筋斗雲是如此,縱便混元至聖施展,也不會超過這個距離,只不過看誰施法更快而已。
灌江口,二郎神與衆兄弟架鷹御犬,正要出外狩獵,忽見遠天一個極微小的黑點,瞬間便到眼前,二郎神定睛一看,大吃一驚:“大鵬兄?”
大鵬笑道:“正是,顯聖真君,久違了。”
二郎神仔細端量一番,大鵬初時也與他修爲相仿,如今卻看不出深淺,於是讚道:“大鵬兄好造化,想必定有非凡際遇。”
大鵬道:“甚麼造化,險些喪了命。”
二郎神也不便深問,直接道:“大鵬兄來此,可是要尋訪當年花果山兄弟?”
大鵬道:“真君所言甚是,若知一二,還望不吝告知。”
二郎神笑道:“當年的花果山,如今可不得了,現下他們橫據西牛賀洲齊天嶺,已與天庭、靈山分庭抗禮了。”
大鵬驚道:“怎會如此厲害,莫非那幾個比我更厲害了?”他不知悟空入三界之事,自然也不知出來了許多上古人物。
二郎神爲難道:“這……若細說起來,恐怕三言兩語也道不清楚,不如大鵬兄親去看看,自然便知箇中根由。”
大鵬道:“好,多謝顯聖真君了!”
“客氣客氣。”二郎神自知留不下大鵬,便拱手相送。“大鵬兄若有閒暇,可過來共飲一杯。”
大鵬已作勢騰身,聽二郎神這話,回過頭來笑道:“顯聖真君,恐怕我可沒有你這般享清閒的福氣嘍。”說完只一閃身,便憑空不見。
二郎神見大鵬修爲倍增,心中唏噓道:“齊天嶺今日又要熱鬧了,唉,我若不是身份所限,與他們一同嘯傲天下,那是何等暢快之事。”
二郎神越想越是意興索然,打獵喝酒這些平日裡饒有興致的事,此際看來卻是萬分無聊。於是尋個由頭自回真君殿去了。
牛魔王正在齊天嶺一處無人峰上苦修鬥技,近日裡與王禺戰了幾次,都未佔到太大便宜,心中着實有些不忿,他正一拳拳朝山石上砸去,只聽身後不遠處有人道:“蠻牛,還是這般笨樣,哈哈。”
牛魔王聽這聲音極爲熟悉,回頭一看,又驚又喜道:“雜毛大鵬!這幾百年你躲哪裡去了,來來來,讓我老牛試試,你有沒有長進!”
大鵬笑道:“你,不是我對手!”
牛魔王“呸”了一口,道:“是不是對手,試試才知!”
大鵬點點頭:“好!”說罷便縱身上前,迎面便是一翅鋪天蓋地扇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