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hael在8月1號一大早就來到辦公室，作爲一箇中層經理，他雖然早已習慣每天西裝革履，但難得在平常日子一絲不苟地打上鮮豔的領帶，還用了大方簡潔的銀鑲黑瑪瑙袖釦搭配素黑西裝。這一切只因爲，今天羨君可正式在A公司法蘭克福上崗，照例先要來面見直屬上司。
他交叉雙手坐在靠背椅上，電腦正在啓動，電郵窗口跳出來，一整頁的未讀郵件。他這會兒不想理這些雜務，在熱咖啡氤氳水汽裡，他閉目假寐，回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羨君可的情形。
她是新員工，他很早的時候就在員工入職介紹的短片中看到了她，每個人只有1分鐘的自我介紹，她說英語的時候一點口音都沒有，不看屏幕會讓人誤以爲這是某個英語科教頻道的女播音員在念教學課本，他只有在中學裡聽過這樣流暢標準的英文。
她在最末的時候以德語問好，同樣毫無瑕疵，語法詞彙一點錯都沒有，很多地地道道的德國年輕人也未必能說這樣完美的德語。他忍不住在她的短片上暫停，盯着屏幕看，一張年輕的臉，還帶着些剛畢業的少女的稚氣，字幕寫着——Junke Xian，23歲，來自中國，亞琛工業大學機械專業碩士畢業。
才23歲！？當時Michael就想，她一定是很早就開始上大學，聰明能幹都寫在眼睛裡，可是被溫柔靦腆的笑容沖淡，如一杯甜度恰好的牛奶咖啡。她太年輕了，年輕得好像一壓就會滲出汁液的玫瑰花，他在那一瞬間有想見見羨君可本人的衝動。後來在新員工培訓中，他終於見到她，她被安排在科隆分部，真遺憾，早知道應該網羅到法蘭克福來，安排到自己的團隊裡。
一屋子裡沒幾個女人，像她這樣才二十歲出頭的就更少，因此她一舉一動都很難不引人注目。她站着的時候好像頭頂有一根無形的線牽着，腰身筆直，雙腳呈現小小的T字型，雙手自然地疊放在腰部，微微壓住西服的下緣。
她坐下的姿態非常端莊，公事包放在椅子一側，雙手不動聲色的順着裙子後面一抹，微微側身坐下去，臀部只壓住三分之二椅面，絕不鬆鬆垮垮地靠在椅背上癱倒。背挺直，雙膝並得緊緊的，坐久了纔會悄悄調整姿勢，向左或者向右微微傾斜，但絕不翹起腿來。她不說話的時候雙手放在膝蓋上，講話時會伴着不誇張的手勢輔助。
Michael暗贊，這是個有教養的女孩子，學歷不代表一切，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這纔是真正氣質高雅的淑女，這可不是三兩年的功夫，而是從小培養出來的。他忍不住朝她走去，無數的人，黑壓壓的一片，他只看見羨君可。從她深藍色西服領口露出一條印花絲巾的邊緣，那一抹跳脫的豔色出賣了她骨子裡溫柔似水的女性氣質，就像圍牆從來關不住春天。
他朝她伸出手去，她馬上站起來，眼裡是驚喜，他們的手握在一起，就三五秒，禮貌又熱情的微微
一握，她的手柔若無骨，根本不像個工程師的手，該是在家中插花品茶烤蛋糕的甜心主婦啊。
但略一交談，他便看出來這是個厲害姑娘，學識和能力不輸男人，也在心思細膩和變通性上更甚男人一籌。這就可怕了，當女人和男人一樣聰明的時候，她能攻佔的領域要遠遠超過男人，因爲男人太驕傲輸不起，但女人的柔韌性和忍耐性是深不可測的力量。看德國女總理默克爾就知道了，如今是女人當家的時代。
思維還在飄遠，他的咖啡涼了，就在這時，有人敲門，很有節制的不高不低的三下。他忍不住露出微笑，她到了。他起身親自去開門，雖然門根本沒鎖。她站在他面前，漆黑的頭髮梳成一絲不苟的幹練馬尾，穿着合體的淺藍色麻質薄西服，裡面是米白色T恤和丹寧布九分褲，很適合夏天的辦公室。除了手腕上一支皮帶手錶，她什麼飾物都沒戴，隨時可以幹活兒的專業模樣。
屋裡的冷氣開着，可是Michael一下子覺得體溫飆高，他很想來個擁抱，又擔心有些逾越，沒想到羨君可先擁抱他：“Hi，我是羨君可，請Schumann先生多多指教！”
Michael笑起來，她一本正經的說辭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說的話，一模一樣，在三年前的初遇，當他穿過人羣款款向她走去的時候，她在腦子裡準確地調出了他的資料，Michael Schumann，法蘭克福分部三級經理，也許還有其他……Michael希望加上一個關鍵詞：單身。
當時他就明白羨君可肯定做過功課，在參加會議之前她就把與會的所有中層和高層的名字和照片全部刻在了腦子裡。那時候的Michael一下子就對這個腦子裡有個數據庫的姑娘欣賞不已，機會永遠是留給這樣做好萬全準備的人。
當羨君可在今天重複三年前那句臺詞的時候，Michael的心情是喜悅而複雜的，在擁抱的一瞬間，她耳後淡淡的香水味兒滲入他的鼻孔，端莊中帶着一點點誘惑力，比三年前的她多了一些風韻，他覺得那裡面混着Sebastian的味道。
他心裡微微有點疼，如果在Pescara，羨君可沒有留下過那一個週末就好了，那麼今天，她仍然是個少女一樣走到他面前來，而不是帶着某個男人的體味，那種微妙的味道是她自己也無法察覺的，被男人寵愛過的甜膩的味道，雌性動物在萬物生長的季節裡蒸騰的體味。
Michael定定心神，在恰當的時間鬆開懷抱，請她在沙發上坐下，她不疾不徐理一理衣服穩穩落座的樣子還是那麼優美，他忍不住留意她的身材，她初入職的時候比現在要略豐腴一點，蘋果般的臉頰，兩年之後她變得骨感，也許是工作強度大的緣故，臉型變瘦，雙腿的線條更加緊繃修長，他多看了兩眼。
好熱，冷氣壞了嗎？
坐下之後，秘書送咖啡進
來，把Michael涼透的那一杯撤下去。他們一起喝着咖啡，討論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公事談完，Michael開始轉入私事，作爲直屬上司，關心下屬的生活是A公司的優良傳統。他今天分外覺得這個傳統很好，使得他正大光明地打聽：“我聽說你沒有讓後勤部門爲你聯繫租房中介，你難道自己付錢找房子？中介費不是小數目，你沒必要自掏腰包。”
羨君可臉上泛起紅暈，橫豎Michael也認識Sebastian，沒什麼好隱瞞的，她輕輕咳了一聲：“我住在Sebastian家裡，付了一點形式上的租金，算是佔了個大便宜吧。以法蘭克福的租金水平和我現在的收入，本來不可能住得起那樣的豪宅。”
Michael問了地段，點頭說：“那地方確實不是一般人消費的水平，租金高得嚇人。Sebastian既然樂意提供方便，你也不必付高額房租，兩全其美。”
羨君可認識Michael時間不算短，不拿他當外人，話就說開了：“那是Sebastian從前在法蘭克福的銀行上班時買的房子，他辭職回德累斯頓以後一直沒住，下面兩層都出租着，我剛去的時候冷清得像個冰窖，拾掇了好些天才算有些人氣。”
Michael微笑說：“以二十幾歲剛工作的年紀就在法蘭克福市中心買下一整棟房子，Sebastian真是大手筆。”
羨君可不由自主爲Sebastian辯解：“他當時不僅是自住，也是作爲投資而買房，本想着會在法蘭克福長住，雖說一次性投資很大，但地段好，在十字路口，背面就是公園，租金的收益相當不錯，而且房地產一直在走高，肯定是隻賺不賠。這些事情Sebastian都盤算過，而且當時買這座房子是他父親贊助了大部分資金，家人都以爲他會在法蘭克福創一番事業，沒想到他母親生病……”
一提及私生活，羨君可馬上掐住話頭，不願多談，Michael想到自己的狀況，同病相憐，把那一點點對豪門公子花錢如流水的反感都拋卻，忙說：“嗯，Sebastian確實值得敬佩，名校畢業，在金融業的起點高人一等，卻選擇了迴歸家庭照顧母親，爲人所不能爲，因此他財運亨通也是上帝的一種補償。有空約他一起吃飯吧，我請客。”
羨君可心情放鬆，說笑幾句，跟在Michael身後一起去大辦公室和團隊的人問好，她和每個人都熱情地握手，不厭其煩地做自我介紹，留心記住每個人的名字和樣貌。
A公司的人員流動很快，底層小團隊總是保持年輕活力，Michael帶的這一組共8個人，只有羨君可和另一個匈牙利男人是二級經理，其餘都是剛工作兩三年的一級工程師，男人對美女的敏感，就像動物嗅到食物的香氣，一個個眼睛發亮。沒想到這個新來的女同事如此年輕而漂亮，握住手都不肯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