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聯歡晚會裡,董卿正揚着標準的八顆牙微笑介紹着即將出場的嘉賓,整個熒幕上洋溢着一片喜慶的紅色,路西綻將聲音調高了一個格,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一年前的她,怎麼也想不到一年後的她會在空蕩蕩的別墅裡,在暗淡的燈光下,一個人看着一羣人的歡鬧。
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路西綻起身去廚房,熄了火,面的清香撲鼻而來,混合着一陣熱氣,暖暖地灑在路西綻嬌美的面容上。
在這個家家團圓,外面的世界煙火繽紛的除夕夜,她,滿二十八歲了。
百度百科上她的生日在半年前,現在的她應是二十八歲半,但是很少人知道,她的生日是在今日。當年之所以將年齡改小,實則是爲了能夠早一年入學。
路西綻手裡端着爲自己煮好的長壽麪,電視裡穿着一身紅色唐裝的男明星已經唱起歌。
突如其來的門鈴聲打亂了她的思緒,路西綻將面放到茶几上,從可視對講裡看到那一張英俊帥氣的臉,按下了按鍵。
打開門,她甚至來不及對他講一句話,只見男孩洋溢着向日葵般的微笑提起手中的禮盒說道:“生日快樂,姐姐!”
路西綻有了一瞬間的失神,卻很快恢復了常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進來吧。”
孟流琛坐到沙發上,搓了搓手,對着手心呼了一口氣,然後將繫於蛋糕盒上的繩子解開,上面的動物可愛得緊,正是路西綻的屬相,旁邊寫着阿拉伯數字28,蛋糕算不得很大,看起來也並不昂貴,孟流琛切了一塊大蛋糕,遞給路西綻:“這是我第一次親手做蛋糕,姐,你吃吃看。”路西綻看着他,卻並不伸手去接,孟流琛打趣道,“放心啦,沒有毒。我吃給你看。”隨後咬了一口。
路西綻乾咳了一聲,說道:“你再重新幫我切一塊。”
潔癖怪,孟流琛腹誹道,不過還是乖乖重新爲路西綻切了一塊。他看着路西綻吃蛋糕的樣子,不僅感嘆道,姐姐果然是大家閨秀,一塊蛋糕都可以吃的十分優雅,沒有任何奶油沾到嘴脣上,就像是在品嚐高級甜品一般細膩。
“怎麼不回家。”路西綻問道。
孟流琛撇撇嘴:“去過了,不習慣。總覺得不像是我的家,爸媽也都不像是我的親人。”
“他們不像,我像?”
不管怎麼說,他們也只是同父異母的姐弟而已,且從小到大沒有見過面。她不明白,爲什麼孟流琛會對她這樣親近,沒有絲毫芥蒂和陌生。
“像啊。”孟流琛撇過頭看她,“你漂亮啊,你比芊芊漂亮。更像是我的親人。畢竟,我可是長了一張這麼英俊的臉。”
“吃完。”路西綻看着那方纔被孟流琛咬了一口,現在被隨意放在茶几上的蛋糕,說道。
“不要。”孟流琛毅然決然地拒絕道,“我不喜歡吃甜食。”
看着路西綻那深沉的眸色,孟流琛知道,這姐姐要開始教導自己了,他這才撒嬌地說道:“姐,我真的不習慣吃甜食,你信我。”
“挑食不好。”
“我也不想啊,可是從小我就有很多不能吃的東西。我有先天性心臟病,姐姐不知道吧。”孟流琛十指扣在一起,反手抵在後腦勺上,看了一眼路西綻,而後沒所謂地笑笑,“不過現在沒事了,三年前做手術,已經完全康復了。可是,小時候啊,姑姑對我的飲食管的特別嚴,像是油膩的啊,辛辣的啊,還有巧克力之類的甜食我是統統不能碰的,現在雖然好了,可是我也對這類的食物提不起興趣了,不習慣。”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微妙,原本正在吃蛋糕的路西綻手裡握着叉子沒了動作,孟流琛的笑意也沒有方纔那麼明顯。
“姐姐煮的面聞起來很香呢。”孟流琛俯下身子,聞了聞放在桌上的長壽麪,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脣,“我也想喝一碗。”
路西綻沒說話,起身去了廚房,熱了熱已經冷掉的面。出來的時候,孟流琛正百無聊賴地看着春晚,燈光下的他的確很英俊,如他所說,他與路西綻二人,很有姐弟相,同樣的高個子,同樣的勾魂眼,同樣的,自戀。
“謝謝姐姐。”孟流琛笑眯眯地接過碗,喝起面來。
他看起來很餓,碗很快見了底,他端着將湯也喝了個精光,他歪着頭,看着路西綻,俏皮道:“姐姐,你聽,我這次叫姐姐,是不是比上次標準多了?”
“一般。”
“啊,姑姑說過,姐姐有傲嬌屬性,姐姐口中的一般,一般就是很好!”
路西綻有些無言以對,何時起,孟可君也這麼時尚了,嘴裡盡是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這傲嬌二字,又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自信,卻並不自負,更談不上驕傲。”
“噗。”孟流琛笑噴,他家姐姐還真是可愛得要命,他一個常年生活在國外的人都知道傲嬌的意思,路西綻卻不知道,還片面地理解成驕傲,果然是傲嬌至極,“姐姐,傲嬌跟驕傲,可不是一個意思。傲嬌呢,就是說,一個人爲了掩飾自己害羞的內心而故作淡定的樣子,好像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嘴上說不要,身體卻誠實得很!”
“你胡說八道什麼?”路西綻蹙眉望着他,一副惱怒的樣子,“這都是誰教給你的?”
孟流琛見路西綻生氣,只好撒嬌般地靠在路西綻的肩膀上好言好語道:“可是,姐姐的確就是這個樣子的嘛。非常可愛。”
路西綻憤怒地推開他,低沉道:“請你,不要用‘可愛’這種形容詞,來形容我。”
“哈哈。”孟流琛破涕爲笑,“我知道,姑姑跟我說過,姐姐從小就像個小大人,聰明得要命,並且只能接受‘高智商’‘貌美如花’‘天賦異稟’這種形容詞,可是我真的,真的覺得姐姐的確是很可愛啊。”
“你。”路西綻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着他,伸出手指指着他,又指了指外面,冷冷道,“出去。”
“我不要出去嘛。”
“出去!”
孟流琛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然後俯下身子,捂住胸口,慢慢蹲在了地上。路西綻見狀上前扶住他,孟流琛嘴裡發出痛苦的聲音,似乎很難受。路西綻拉住他的手,把他拉起來,想把他拉到沙發上坐下。
孟流琛卻甩開她的手:“你別拉我,我要走了。”
路西綻真的不再拉他,轉過身子回了沙發上,看也不再看他一眼。孟流琛捂着胸口的手放下來,憤怒道:“你真的不拉我?”
“不是你不讓我拉麼?”
“你,你這什麼姐姐!你就不怕,你就不怕我在路上出事麼?我這麼年輕帥氣的大小夥子,要是英年早亡,你都不會愧疚的哦!”
“就算你在路上出事,也不是因爲我沒有挽留過你,而是因爲你任性拒絕,所以,我爲何要愧疚?”路西綻瞥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哎呀。”孟流琛誇張地蹲在地上,而後索性直接躺下打起滾來,“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心口好疼,疼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路西綻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牛奶,將目光移開,若無其事地看着電視屏幕上的小品,隨口道:“你衣服乾淨麼,別將我家地板弄髒了。”
聽路西綻如此絕情的話,孟流琛覺得自己要崩潰了,怎麼辦,自己自導自演了這麼一齣戲,現在完全下不來臺,看他姐姐那樣子,也不是給別人留面子的人,難道他就這樣隨便起來,然後灰頭土臉地離開?那也太丟臉了,他纔不要。
正當他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時,突然一隻手伸到了自己眼前,他擡頭看着路西綻,終於揚起了微笑,伸出手,被她拉了起來。起來之後,他一把抱住她,因爲個子太高,路西綻整個被他抱在懷裡,他低低頭,在她耳邊說:“謝謝姐姐。”
路西綻推開他,聽不出什麼語氣:“孟流琛,你真的很幼稚。”
後來,兩個人一同在沙發上看春晚,路西綻一直正襟危坐,孟流琛看她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心想着一定要把姐姐的傲嬌病給治好,一個勁兒往路西綻那邊蹭。姐弟二人這麼彆扭着,時間卻也就這樣緩緩地流了過去。難得,今天路西綻的心情竟然不算太差。
路西綻的哮喘依舊沒有好,被孟流琛鬧幾下就有些喘不過氣,憋得臉色漲紅,嘴脣發白,孟流琛見她這樣也不敢再繼續同她鬧,急忙倒水給她喝,輕撫着她的背,讓她舒服些。路西綻接過水喝了幾口,閉着眼睛深呼吸了幾下。
“姐姐,我……”
路西綻伸出手掌,示意他不必說話,不必道歉。
孟流琛有些難過地低下頭:“不該這樣的。”像是有一把利刃刺穿心房,孟流琛覺得眼眶有些發酸,“這樣不公平。”
路西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表示不解。
“我一直以爲,是因爲我媽犯的錯,傷害了姐,還有姐的母親,所以,我要替她還債,報應落在了我的身上。可是,姐又沒做錯什麼,姐的母親也沒做錯什麼,爲什麼姐還會生病。”
二十七歲的他,瞬間被淚水沾溼了睫毛。路西綻看着這樣的他,內心竟然有了一瞬間的動容。一個人是否真誠,很多時候根本不需要什麼,所謂的心理學專業知識,僅憑感覺就夠了。最起碼這一刻,路西綻拋卻她所有的專業,她也無法發現,孟流琛的眼淚有絲毫或做作或虛僞的成分。
“有的事情,本來就沒有爲什麼。”路西綻說道。
“姐姐,我會保護你的。”孟流琛揉了揉眼眶,看着她,像是在許一個一輩子的誓言。
路西綻未再言語,轉過頭,看着已經到了尾聲的聯歡晚會。滿頭銀絲的歌唱家身後圍着一羣人,一同合唱着《難忘今宵》,爲這個除夕之夜畫上完美的句點。
“這麼晚了,是誰會來啊?”孟流琛看了看手錶,已經過了凌晨,“我去開門。”
孟流琛跑回來之後說道:“姐,是一個漂亮的美女,所以我就開門了。”
只見路西綻的眼中一閃而過一絲星光,起身去了門口,孟流琛見狀也跟了過去。
很多年以後,孟流琛回憶起來,他仍然記得,路西綻在開開門的那一刻,眼裡張揚着多少無法訴說的柔情,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這個世界上從沒有絕對的冰山,只要,她遇見了能夠將她融化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