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徐市便自睡夢中驚醒。吵醒他的,是烏察那豪爽的大嗓門:“徐兄弟,好消息,好消息啊,哈哈哈哈!”
徐市走出門來,水柔正在緊她那張犀角弓的弓弦。烏察和烏罕正站在她旁邊。不但烏察的大嘴已經咧過了耳朵,一向冷靜內斂的烏罕也是滿臉掩不住的興高采烈之色。
徐市笑道:“烏大哥,快說說是什麼喜事?若是不讓我滿意,白擾我清夢,我可不饒你!”
“保你滿意!”烏察自信滿滿地道,“因爲我們昨日獵到的老虎被選定爲火神節獻祭給火神的祭品,長老推薦我們四個人爲今年的‘木鄧塞魯’,去神木山迎取聖火!你說,這是不是天大喜事?”
根據苗族傳說,上古時候,天災肆虐,妖魔橫行,各部落的族人都生活在困苦中。南疆的保護神火神祝融心生憐憫,便轉世降生到人間,名字叫做木鄧塞魯。木鄧塞魯強大勇敢,又富有智慧,被奉爲族長,很受族人愛戴。他看到天雷劈斷神樹窮桑,得到啓發,便取窮桑的樹枝互相鑽磨,三天三夜之後終於鑽出火來。從此人類有了火種,不用再吃生肉,也不用再挨凍。
每年火神節之前,各寨子都會派本族最出色的勇士去窮桑樹上採樹枝鑽取火種,再把火種帶回來作爲祭祀的聖火。這些勇士被稱爲‘木鄧塞魯’,以紀念火神的化身。這對於每一位苗族勇士來說,都是無上的榮耀。
徐市笑道:“這果然是大喜事,恭喜你們啦!”不過隨即又假裝不滿地道:“烏大哥,雖然這對你是喜事,跟我卻沒什麼關係。你平白吵我睡覺,拿什麼賠我?”
烏察神秘地笑了笑道:“我還沒說完呢,長老昨夜得到天神的啓示,決定賜你外族勇士的身份,准許你同我們一同去取聖火。徐兄弟,我果然沒看錯人,你是上天註定的苗族的兄弟!”
徐市還沒答話,水柔失聲叫道:“不行!”烏察本來正在興頭上,聞言臉上便有了不豫之色,有點生氣地道:“水柔,徐兄弟是我的兄弟,是咱們寨子的客人!不要被仇恨矇蔽了你的眼睛。難道連天神的旨意,長老的決定,你都敢違抗嗎?”苗人的信仰極爲堅定,長老作爲天神的使者,在族中有着不可違逆的權威。水柔不敢再執意阻止,小聲道:“烏大哥,我不是……我,我不敢!”
原來烏察早上剛來,只告訴了她幾人被選中的消息,還沒說徐市也要同去之事。徐市倒不是十分想去,但是聽到水柔二話不說的出來攔阻,想來又是覺得自己外人的身份褻瀆了他們的神靈,心道:“唉,她還是記恨我周人的身份,不肯相信我!”
當下黯然的笑了笑道:“烏察大哥,你別生氣。水姑娘說的也有道理。徐市本來是個身份不明的外人,不配做貴族的兄弟。你們自己去罷,祝你們一路順利,早去早回!”
水柔有些着急地道:“你亂說什麼?誰拿你做外人,誰說你不配做兄弟了?你根本就不知道!”轉頭向烏察低聲道:“烏大哥,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木鄧塞魯固然是本族最大的榮耀,同時也是給勇士們的考驗啊!窮桑樹所在的神木山上禁錮着很多妖魔,徐市根本是個文弱書生,他怎麼保護自己?”
烏察錯怪了水柔,撓了撓頭笑道:“丫頭,你怎麼不早說呢,大哥不該罵你,對不住啦。不過咱們所走的山路是由上古的勇士開闢出來的,一路上的妖魔都已被除盡。又有咱們保護,不會有什麼危險的。長老說,去與不去,還要看徐兄弟自己的意思。徐兄弟,你決定罷!”
徐市暗暗苦笑,這件事明顯是敢達長老一手策劃。徐市修仙已有半年,對於神鬼之說,已不像普通凡人般盲目崇信。即便真有天神,也不會注意他一個小小的過客。所謂天神旨意,十有**是敢達長老自己的意思。這其中有什麼含意呢?莫非是長老起了懷疑,想借此機會再試探自己的身份?
南疆的聖地神木山,徐市心中也有一些好奇。但是自己現在自顧不暇,只願早早趕到崑崙,實在並不想在路上另生枝節。木鄧塞魯對於南疆諸族來說是無上榮耀,對於徐市這個外族人來說,卻是無足輕重得很。不過徐市若真的拒絕,那與烏察等人的情誼,也就到頭了。外族勇士是給予客人的最尊貴頭銜,代表了全族的信任和尊敬。推辭了,不就是看不起苗人的榮耀?看不起苗人的榮耀,就是看不起苗人的天神和勇士。南疆人雖然淳樸好客,對朋友肝膽相照。可是對侮辱他們的敵人,可是用刀子說話的。君不見昨天那小丫頭被笑話了一句,記了半宿麼?
看看烏察那殷切目光,自己若是搖頭,雖然不至於馬上抽刀砍了自己,以後是斷然不肯在來搭理半句話的。水柔雖然是一片維護自己的好心,我又豈能當個貪生畏險的懦夫,讓他們看扁了?
朗聲一笑道:“烏大哥,多謝你看得起我。既然貴族給了我勇士的榮譽,我自然不能辜負了你們一份心意。便同你們走一遭,又有何妨?”
水柔眼前一亮,她擔心徐市危險,阻他前往。但徐市若真的畏縮不前,她心中也是瞧不起的。此時看這個中原書生從容鎮定,俊秀的臉上也流露出一股英武之氣,不論力氣武藝如何,這一份氣概已是當得起“勇士”二字了。冷冷瞟了他一眼道:“你願意去送死,我攔你做什麼?我去給你準備行囊。”轉身進屋,卻沒人察覺她嘴角上的甜甜笑意。
把石頭寶兒叫了起來,兩個活寶聽說要帶他們去玩,那是樂得屁顛屁顛,恨不能長出翅膀來。吃過早飯,水柔已經將兩人份的乾糧和清水準備妥當,給徐市他們背在身上。她自己那份,早上起來時便備好了。
宇宙鋒和太公兵法是片刻不能離身的。徐市照例將太公兵法交給石頭貼身藏好了,自己把與宇宙鋒斜背在肩後。他從鬼谷出來後便用獸皮做了一個劍鞘,將宇宙鋒套在裡面,只露個青銅手柄。看起來似矛非矛,似棍非棍,不倫不類之極。水柔好奇道:“昨天沒有注意,你身上總揹着這個怪模怪樣的東西,是做甚麼用的?”
徐市含糊道:“這是我家傳的護身兵器,很厲害的!”
水柔也沒太深究。一個書生,能有什麼了不起的兵器?何況還剛被盜賊劫過呢!可見是連盜賊都不屑去要。八成是木棍銅棒之類罷?水柔戲謔地看了那醜傢伙一眼,昨日所受的嘲笑總算真正煙消雲散。得意地將晶瑩烏亮的犀角弓一挎,腰上懸着一壺羽箭,端的是英姿颯爽,女中豪傑!
徐市心道:“宇宙鋒,對不住你啦,堂堂的絕世神兵,被一把角弓笑話。不過你主人我都忍了,你也,忍了罷!”
來到寨子中間的廣場上,族人們早得了消息,簇擁着出來送行。昨日徐市兩人初來時,大家只以爲是普通的迷路的客商,並不怎麼在意。哪知道原來是天神都看中的尊貴的勇士,看向徐市的目光中已多了一絲信任和敬重。
用香草葉子掃去身上的厄運,用清水灑身代表天神的祝福。四名木鄧塞魯,一位外族勇士,一位外族勇士僕人,一隻可愛小狐狸。一行人在全族的歡呼聲中,踏着朝露,去往南疆聖地,神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