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晚餐,因爲宋暖陽沒有吃,林夏跟着沒有吃。直到夜深,宋暖陽才從畫室回來。
林夏倚在牀頭一動不動的,也不知道他這樣坐在那多久。他從丫頭進來之後,眼睛就再沒從她身上下來過。宋暖陽自然感受的到,他的眼神那麼的炙熱,想讓人無視都好難。讓林夏失望的是,宋暖陽並沒有看到自己,他們之間甚至沒有一點眼神的交集,宋暖陽就進了浴室。
自從宋暖陽哭了一頓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跟林夏說過一句話,連林夏伸手去碰她一下都被宋暖陽避開了。
宋暖陽從浴室出來就上了牀,她沒有像以前一樣躺下就鑽進林夏的懷裡,而是側身背對着林夏。兩個人同牀共枕以來,宋暖陽第一次拿後背對着自己,整個過程都是她對林夏無聲的抗拒。
林夏整個晚上都盯着宋暖陽的後腦勺看着,兩個人之間被宋暖陽隔出了一段距離。林夏很想靠近,內心叫囂着想將丫頭抱到自己的懷裡,像從前的每個晚上一樣,他們相擁而睡,即使第二天他的手臂被她枕的發麻,他都覺得這是一種幸福。可林夏知道宋暖陽的性格,這個時候,只要他往丫頭身邊靠近一點,宋暖陽能直接從牀上起來,哪怕是選擇沙發,都不會再躺回到牀上了。在一些事情上,她倔強的像個石頭一樣的讓你難以動她分毫。
宋暖陽對孩子的在乎他是知道的,前三個月是最不穩定的時候,今天下午宋暖陽那麼激烈的反應,已經讓林夏不敢輕易的刺激到她了。即使他再怎麼不喜歡這個突然來訪的生命,但因爲宋暖陽喜歡,那他就會愛屋及烏。所以宋暖陽對他的漠視,他只能默默的受下,不能有一點的反抗。
或許在一定程度上,孩子是一個能讓林夏拿來欺騙自己的藉口,讓他能夠有理由壓下自己已經躁動不安的內心,讓他不斷的告誡自己,不能暴躁,不能發火,要顧及到孩子。
在林夏最受不了的宋暖陽不理他的情況,讓他至今不敢有太多的動作是因爲恐懼,而骨子裡最怕的,是宋暖陽的離開。
他怕丫頭一氣之下的遠離,他怕從此她將自己從生命裡刪除,刪除的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
林夏懼怕這種無聲的消亡。
人在很多時候會對一些事情做出預測,他們想着每個預測的每一種後果,併爲這種後果做出對應的決策,以求萬無一失。
在林夏回國見到宋暖陽的那刻起,他的每一天,或多或少的都會去想着未來的每一個結局,而每個結果都讓他思索再三,像是醫生針對病情開處方一樣。這當中,一部分是好的,一部分是壞的。
好的後果裡,是他跟宋暖陽美好的生活在一起,她永遠都不會發現那些不乾淨的東西,他們的愛情會是自己想要展示給她看的那一面——乾淨,美好。
爲了這個美好,林夏需要努力的壓制和掩飾着自己內心的暴躁和一些極端想法,學着做回以前的自己,做一個正常的人。
他學着情侶之間的相處之道,那些對於曾經的林夏而言或許是駕輕就熟的東西,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卻是熟悉又陌生。他艱難剋制着自己的不適應,讓自己成爲一個體貼入微的好男人的典範,一點一滴的將宋暖陽照顧到最好,用生活的方方面面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壞的後果裡,林夏將那些當做一個個病狀,而在衆多的病情裡,他在如今的“東窗事發”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圈,以此來表示這件事情的重要性。
這就像他在做心臟手術裡,氧飽和或是血壓之類的關注都是其次的,是一個手術的分支,而最關鍵的地方是病因,是心臟發生病變或已經失去功能的部分。現在的情況,就像他心臟病死的那塊,在手術刀打開他的胸腔之後,赤裸裸的坦露在宋暖陽的面前。這一刻,他是患者,而宋暖陽是那個完成這臺手術的人。
對於人類而言,每一個臟器都是強大的,它們能各司其職的處理各種問題,但是當它病變的時候,它也是脆弱的。當手術開始時,每一個決定都把握在主刀醫師的手上,他們所下達的每一個命令,做出的每一個決定,哪怕是刀口劃開的深淺都決定了病人的生死。而現在,在兩個人之間,宋暖陽掌握了主動權。
他想過太多的畫面,他想過太多的方法。他曾經信誓旦旦的在自己的內心告訴自己。如果真的發現,他又捨不得放手,那麼他會拉着他的丫頭一起浸到黑暗裡。可是直到剛剛,林夏才知道,他根本就做不到。只要一想到那帶着眼淚的眼眸,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他所有的心狠都會被撕的粉碎。
他怎麼捨得。
他又如何捨得。
寂靜無聲的夜晚,沒有月光,黑暗中,林夏看的不真切,卻還是努力的描摹着,想將那個背影,那個輪廓深深的刻進自己的腦海裡。
輕微平穩的呼吸聲告訴林夏,他的丫頭已經進入了夢鄉。只是他猜想着,此刻她的夢裡,還會不會是甜美的。
宋暖陽在林夏面前就是小小的一隻,只要林夏稍稍的擡頭,就能越過她的背看到她放在胸前的那雙手,看到她光潔的微微泛着光澤的側臉。可是林夏沒有動,有股力量將他定在那裡,告誡他不能去動。
當一個人爲之堅守的東西突然得到了滿足,那麼之前所有的隱忍和堅持都會破碎,人的貪慾會讓他想要得到更多的。林夏知道自己不能開啓這個頭,他怕自己沒有忍住,上前將她抱回到自己的懷裡,他怕打擾宋暖陽本就脆弱的心絃。
有些人,總是那樣,放在自己心中最軟的角落裡,碰她一下,都會捨不得。動她一分,都會給自己百倍乃至千倍的痛楚。
宋暖陽就是那個人,那個讓林夏情願選擇傷害自己的人。
“丫頭,你肯定不會知道,倘若你讓我去、死,我也會爲了你心甘情願的去執行,只要是你說的。”
“Youaremysunshine,這句話真的不是說說而已。”
林夏輕輕的呢喃,是對宋暖陽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背對着他的宋暖陽,她眼角泛着微光,那是他所未預測到的。
這個晚上,你以爲睡了的人沒有睡着。
你以爲只有自己在獨自悲傷,可是還是有人陪着你一起,哪怕她內心也一片悲愴。
或許,這就是愛情。
哪怕你所見到的未來一片淒涼,卻還是有人跟你一起感受,陪你一起眼望茫茫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