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早上老哥走了以後,宋暖陽得生活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每天按時的吃飯,按時的睡覺,偶爾傍晚的時候散散步,但是範圍絕對不會超過自己的院子,因爲她自認爲老爺子現在一定不怎麼想看到她。夏天很熱,她更多的時候是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吹空調,看看育兒書。
可能今天真不是什麼好日子,早上老哥剛走,她原本以爲在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打擾到自己了,結果中午纔剛吃完飯消食的空擋,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掛完電話的時候,宋暖陽已經能夠預感到,自己才做幾天的縮頭烏龜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嘆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腹。這麼多天以來,她第一次去書房見了爺爺。
這個點,爺爺大多是在書房的,在那看看書,喝喝茶,練練書畫什麼的。人到了他這種歲數了,沒有了名利的牽絆,剩下的就只剩下修身養性了。宋暖陽進去的時候,宋老爺子剛好將他的文房四寶擺好,拿了他那支最喜歡的狼毫沾了點墨汁,準備在宣紙上練練筆頭。
宋暖陽來到書桌前頭站定,清了清有些發緊的嗓子,說了話。
“爺爺,我得出個門,能來你這拿個車鑰匙不?”
從老宅去市區,路程長,周圍的車流少不好打車,宋暖陽要想到市區別無選擇,最快的方式就是問老爺子借兩車開過去。平時坐林夏的車子坐慣了,搞得她到現在都沒有一輛屬於自己的坐騎。當初哪裡知道啊,會有這麼一出事情發生。誰想到過自己會跟林夏分開呢。這真真的是應了古人那句話了,書到用時方恨少,宋暖陽現在覺得她是車到用時方恨無啊。
怕爺爺不信自己,爲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宋暖陽又給自己加了幾句說辭。
“事情挺重要的,也有點急,我沒有車,只能......恩......跟您借一輛了。”
支支吾吾的,還是有點不習慣啊。
老爺子握着手裡的毛筆,連頭都沒擡一下,照舊在哪不急不緩的寫寫畫畫,就跟眼前沒人一樣。宋暖陽等了一會兒,看還是沒反應,猜着爺爺可能還是不想理會自己,情緒有點低落,耷拉下了腦袋,尋思着要不要拿手機叫個車,也不知道老宅這麼偏僻有沒有人來。就在她轉身挪到門口的時候,宋爺爺停下手裡的活,終於開了口。
“怎麼,就這麼沒有耐心啊,要借東西的人等了那麼一會兒就跟我擺譜了。”
跟他老人家擺譜,她哪敢啊。壓下心頭的那點小委屈,宋暖陽停了腳步又轉了過來,老實的再走回到原來站着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擡頭看了看,眼神一下子就跟老爺子對上了。這時候的她,感覺還是那個自小就在老爺子眼前蹭的小孩,只是做錯了事情,膽怯的失了往日鬧騰的膽量。
“爺爺......”
想說又說不出口的感覺,憋着讓她格外的難受。
“唉。”
宋爺爺看着宋暖陽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車鑰匙在我房間牀頭靠左邊的櫃子裡放着,你去拿吧,”
“是。”
宋暖陽抓了抓自己的衣襬應了一聲,然後低下頭小聲的準備離開。
“丫頭。”
“恩?”
沒想到爺爺還會叫自己,宋暖陽有一下沒有反應過來,回頭看的時候明顯的愣住了。
“還在怪爺爺?”
宋暖陽收了收神,很恭敬的回了話。
“沒,我知道的,爺爺是爲了我好。”
眼前的老人白髮蒼蒼,想起往昔他對自己的寵溺,情緒一上來,她止不住的溼了眼眶。
“沒怪爺爺那你還天天躲着我,吃飯都挑人都吃完的時候纔來。”
“爺爺......我......”
宋暖陽很想告訴他,其實她不想的,她也想跟着大家一起吃飯。可是自己心裡卻總覺得沒那個臉。這個理由很像小孩子自知自己做錯了事情,然後躲着家長不讓家長逮到自己的感覺。但這些不爭氣的話她說不出來,她長這麼大了,有時候,有些事,她還是沒有那個膽量。
“林家那小子是好,你也喜歡他,爺爺知道。你別怪爺爺當時那麼做,爺爺也只是想讓你少受點罪。”
“我沒怪爺爺,我都知道的。”
宋暖陽抹了抹眼角,低着頭說。她回的有點急,就怕爺爺真的誤會了自己。
老爺子心有不忍,抿了抿嘴角,手指在案上點了又點。
“我們宋家男丁興旺,但是卻獨獨沒有女孩,而直到第三代纔出了你這麼一個女孩。打你生下來的時候,你就是整個宋家的寶貝,三代人都寵你寵的不行。好在你也沒讓我們失望,沒有像別的孩子一樣因爲溺愛長歪學壞了。”
“因爲我們這些大人,從小你就一帆風順的沒經歷什麼事,但是就感情上總是會有個坎。你這孩子有時又是個死腦筋,我那時候那麼做,就是想將你們兩斷的乾淨點,怕你鑽牛角,想讓你及早的走出來而已。”
“爺爺也不是石頭做的,林小子的事情是讓人心疼,可他,他在爺爺心裡終究沒有你來的重要。我那個時候就想啊,這個世界上的男孩子那麼的多,林小子總歸......”
“唉,不說了,不說了,你就當是爺爺做錯事了吧。”
“爺爺......”
其實宋暖陽能夠理解爺爺的想法,因爲每個人都是自私的,雖然自己跟林夏在一起,但是之於整個宋家,林夏跟他們沒有任何的血緣牽絆。她能夠理解他們的做法,只是不會真的與他們說的那樣去做而已。
林夏之於她,沒有血緣,但是有牽絆。她不會像爺爺他們那樣,直接的放棄掉林夏保住自己,但是她也不會因爲這樣的林夏就完全的否認他。她瞭解和愛着林夏,所以她選擇去改變他,她想讓他一點點的好過來,而不是一味的去填補那個無底洞,讓他越陷越深。
“爺爺跟你奶奶那個年代,我記得還是組織包辦的婚姻,沒你們現在這樣的相處,有那些的經歷,對於你們的事情瞭解的少了,方法有點武斷。唉,可能我是真的老嘍。”
“沒,爺爺不老的,一點都不老的。”
聽到爺爺說自己老了的時候,宋暖陽心裡很難過。
一個人的老,總意味着時光在他身上的流逝,總提醒着旁人,他所剩的時間已經爲時不多了。宋暖陽自知阻止不了時光的流逝,也阻止不了爺爺變老的步伐。那種無力又心酸的感覺,讓她知道,這就是生命。
“行了,別掉那些個貓眼淚,我還沒死呢。老沒老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在這寬慰我。”
經爺爺這一教訓,宋暖陽趕緊抹了自己的眼淚,繼續站好。
“趕緊拿車鑰匙去找他吧,不然你在這陪着我瞎想,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丫頭啊,別給自己那麼多壓力,跟着自己的心走,無論選擇是什麼,起碼日後想起的時候不會那麼難過,明白嗎?”
“是,我記下了,爺爺。”
“去吧。”
宋暖陽收拾收拾自己的情緒,這次,她是真的從書房走出來了。
當坐上車往市區跑的途中,宋暖陽望着眼前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只能前景的馬路,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心想。
如果,爺爺的蒼老意味着結束,而自己肚子裡的小傢伙意味着開始。生命,周而復始的運行,就像是眼前的馬路一樣擁有分叉,但卻永遠沒有盡頭。那麼林夏,你我之間,又是因爲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