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的時候,似乎是睡得時間過長了,宋暖陽覺得自己的腦子昏昏沉沉的。眼睛睜開盯着天花板的時候,她還有點不適應。環顧四周,腦子轉了一轉,才漸漸意識到自己已經住到了老宅。
自從自己跟林夏那天吵完之後,她找了個藉口搬到了老宅。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就是爲了清靜。不想理華瑩時不時地騷擾,不想看林夏複雜的眼神。不想的理由有太多,目前,這兩個是最重要的。
不得不說,宋暖陽這次又當了一次縮頭烏龜,什麼事情都不解決就將自己縮到了殼裡。
躺在牀上睜大眼睛想着事情,思緒一下就跳到了不久前被三堂會審的情景。想到那個男人的時候,她發現心裡那難受的滋味一點都不減當時。
宋家的人不是吃素的,宋暖陽一言不發突然一個人回到老宅說要養胎,還沒跟家裡商量過,就已經十分的反常了,再加上她回來後,情緒就表現的不是很高,幾乎是沒多時候就被宋爺爺給盯上了。起初,宋暖陽以爲能拖個幾天,只是沒想到纔在老宅過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中午,她就被爺爺鐵着臉逮到了大廳。
往四周一看,來的還不只是她。雙方父母,幾個住得近的親戚,就連林夏都被抓着跪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她進門的時候,家長們都坐在四周的椅子上,表情嚴肅,林夏一個人獨自筆挺的跪在那,腦袋向下垂着看着地板,只是看着那個背影,宋暖陽心裡沒來由的一觸。
那個背影,太孤獨了。
她心裡難受,卻不想讓人知道。爲了收斂住自己的情緒,宋暖陽馬上將視線收了回來,躲過了周圍人的注目,也同樣躲過了林夏跟隨着自己的眼神。
她乖巧的跟在宋爺爺後頭,乖乖的站到一旁,整個人安靜的不行,就好像是個木樁一樣,別人不說,她絕對不發言。
宋爺爺看着宋暖陽這個樣子,直接氣的瞪着眼睛罵了過去。
“怎麼着,是覺得不關自己的事是吧。還站在這幹嘛,還不給我到底下跪着去!”
宋暖陽嚇得一哆嗦,因爲從小到大,她從來沒被人這麼大聲的吼過,更何況是相當疼自己的爺爺。這個時候的宋暖陽,腦子是有點懵的。只是宋暖陽還沒反應過來,跪在那的林夏開口了。
“爺爺,丫頭她懷孕了,不能跪,也不能久站。”
說話的時候,林夏終於是捕捉到了宋暖陽看過來的眼。他對着她寬慰一笑,像是告訴她不要害怕一樣,宋暖陽看着心頭一陣疼。
“你給我先管好你自己!不孝子啊!”
林爸爸坐在那,朝着林夏罵。都什麼節骨眼了,他還敢出聲!
這次林爸爸是被真的氣到了,他拍桌板的聲音拍的格外的響,足足兩下,很是有氣勢。
林夏打從看了宋暖陽,確定她沒事之後就又低下了頭。至於林爸爸的火氣,那兩下拍桌的聲音,他是一點反應都沒給,就像是聽不到一樣。
說實話,林爸爸會生那麼大的氣,可見他對林夏愛的深。沒有哪個父母是不疼愛自己的孩子的,但凡有責任心的父母,都是捨不得。
說到林夏,他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罵過他,而林夏也很給自己爭氣,一直都是模範一樣的存在,好的沒得挑。他是怎麼也沒法想象,自己的兒子能做出那些事情出來。可想想兒子在外頭受的苦,想想所有事情的緣由,一時苦澀與憤慨交織着,心裡頭格外的不是滋味。
“瞧瞧你都做了什麼事啊!”
林爸爸痛心,而林媽媽則忍不住在旁邊擦了擦眼淚,卻什麼也沒有說。
聽完林爸爸說的話,宋暖陽心裡有了底,想必林夏已經將事情告訴父母了。再看看大家的表情,可能,大家都已經知道是什麼了。她不知道林夏到底把事情說了多少,可不論說了多少,將那些東西說出來,總是不好受的,全全因爲,自己要接受的,是自己最親的人的指責。
“老爺子,你也別叫陽陽丫頭跪了,這事全都在我,是我對不起你們家,沒教好他,讓他幹出這麼些個缺德事情來。”
林爸爸對着宋爺爺說話,全場的人都看着這兩個人,可不知道爲什麼,宋暖陽控制不住自己想去看那個跪在那的男人。看他筆直的跪着,像一塊石碑,沉默不語。
之後的過程裡,對於每個人對他的指責,朝他發的怒火,林夏都從未迴應過,他像是石化了,孤獨的跪立在那裡,無言的面對着所有人給出的評論。
或許林夏心裡很清楚,自己反抗的越是厲害,那麼這幫人將他跟丫頭分開的可能就有多大。
每個人都是自私,不論宋家的人以前有多喜歡他,但是他到底不是姓宋,他們不會像保護丫頭一樣依然對自己產生好感。
林夏其實並不像宋暖陽想的一樣在乎別人對自己的評價,他能那麼淡定的跪在那裡,全因爲那些人都不是宋暖陽。
到目前爲止,林夏都堅信,宋暖陽不會讓自己走。他能看到丫頭眼裡的矛盾和心疼,他知道她的猶豫不決。林夏心裡平靜並且自信的原因,有一半來自於這裡。
不過到最後,林夏還是低估了。
當宋老爺子提出最終的決定的時候,宋暖陽在考慮了很久,考慮到連林夏都忍不住擡頭看她的時候,她一字一句的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說,“我同意分開,但我不會同意將孩子給流掉。”
這句話又一次掀起了軒然大波。其中包括一直平靜的林夏。
宋暖陽說完以後就又低下了頭,任憑大家說什麼,她都倔的像個蚌殼,再也不開口了。她沒看林夏的反映,自然不知道對方拿着怎樣的目光看着自己,不過她猜得到,肯定不會太好。
對於林夏來說,這個答案是震驚的,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她選擇了那個可能一出生就有病的孩子,而放棄了自己。一直跪着的林夏站了起來,整個膝蓋早就跪麻了,可他管不了那麼多,邁着有點不穩的步子直接衝到了宋暖陽的面前。
“爲什麼!爲什麼是他不是我!”
林夏這麼問宋暖陽,他自認,他在宋暖陽心裡的分量是不低的。
宋暖陽擡起了頭,她能從林夏的眼眸裡看到自己的影子。
宋暖陽說:“林夏,我們都是成年人,成年人做錯了事情是要爲錯事負責的。你要爲你做過的錯事去負責,儘管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爲外界,可明明有很多種選擇,你卻選擇了這麼一條路,那你就要爲你自己的選擇負責。我選孩子,因爲他的到來沒有錯,我們不能放棄他,那是你和我共同虧欠他的。如果一定要找個理由,那這就是報應,我們都要去承受。”
宋暖陽的一席話讓在場所有的人都閉了嘴,他們的眼裡,那個讓每個人寵着的小公主似乎一下子長大了,她懂得了責任。這一刻,她的感性裡,理智佔的更多。
林夏無法接受,因爲他的世界裡,倘若沒有宋暖陽,他不知道他會不會發瘋。他握緊拳頭,問了最後一句話。
“哪怕你知道我沒有你會瘋,你也依然堅持這個決定嗎?”
宋暖陽沒有猶豫,她點點頭,她怕自己再猶豫下去就再也沒法強裝下去了。
林夏最後看了宋暖陽,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不顧父母在自己背後的呼喊。他只知道,他的世界,或許要崩塌了。
當林夏的身影在視線裡消失,宋暖陽終於忍不住蹲下抱頭痛哭。她生生的逼走了他,逼走了那個本就孤獨的林夏。
宋爺爺看着這樣的結局,嘆了口氣,不再說話。他突然意識到,宋家人以爲對宋暖陽最好的安排,那都只是一廂情願而已,感情,歸根結底,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
宋暖陽沒有哭多久,因爲她怕自己情緒波動會影響到孩子,強忍着收住淚水,一個人走回了房間。路上吹過一陣風,可她卻覺得,這風吹的她的心裡空蕩蕩的。
有個人,她把自己的一半心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