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賜婚,反勝一籌(萬更求訂)
劉振東臉色簡直精彩絕倫,只一瞬間不知道換了多少口氣,從雲端到地獄的距離,不斷拉縮。
“……就來了?”
那下人沒什麼眼色,只顧着自己興奮,回道,“三夫人接着伯爺呢,身後可是跟着長長的一竄喜禮,好不壯觀。”
劉振東此刻的心情,就跟玩極品飛車,路過一個四十五度的拐彎,車速一升一降。玩命的刺激還沒個停歇,可不要人命嗎。
被劉雨歆那賤丫頭給氣的心肝抽痛,一聽文昌伯來了,臉上還沒來得及掛上笑容,那頭就說三夫人千氏已經迎上去了。
何故讓一個婦道人家到文昌伯面前上臺面,這不明擺着是在打他的嘴臉嗎?臉上的肌肉僵硬的抽搐着,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還不快迎上去。”
也壓根沒顧得上站在高堂處的老太君了,急急的往大堂外走去。
那下人高高興興的給老太君行了禮,這纔跟上。
老太君老眼看着劉振東出去時僵直的背影好一會,這才閉上雙眼,掩飾蒼老眼眸中的失望!
果真是個眼淺的,還不如千氏懂人事。
站在她下手邊的張嬤嬤,看向挽着二夫人要離去的劉雨歆,露出淺淺的笑意,稍縱即逝。
走到門邊,看經過身邊急急忙忙往外走的劉振東,二夫人停下腳步,憂慮的看向歆兒,“伯爺既上府來了,歆兒,娘去跟伯爺將事情說明白。伯爺也是官宦之家,若是聽明事情的原委,這並非我們本意,定然不會強加難爲我們的!”
劉雨歆嗤笑,“娘,你太天真了。那文昌伯既然能答應劉振東這事,他能沒將鎮國公府中的形勢查清楚嗎?”
兩人完全無視大堂中的老太君,直接出了大堂,回了西院。
劉雨歆冷笑接着道,“利字當頭,越是官宦之家,更是草菅人命!”
二夫人自然懂這道理,有哪個權貴官宦的府上,做事不是以利爲先的?在陰暗裡的手段,更是殘酷不仁。
劉雨歆見不得二夫人憂心,摟着她的手臂一改之前的刁蠻冷冽氣場,甜甜道,“娘,今天既然將事情都說開了,那行個藉口將這家給分了吧。要是每天都這麼多糟心事,想想都鬱悶。”
二夫人戳了戳她的額頭,有些生氣卻也只能無奈的嘆息一聲,“你啊,剛剛可把娘給嚇壞了,你若真嫁給了文昌伯的七兒子,是要讓娘今後都活在愧疚中嗎?”
劉雨歆呵呵傻樂,“我那不是爲了分家才這麼說的嘛,這叫權宜之計。娘,你放心,我不會隨便將自己給嫁出去的。以後,誰若是想要娶本小姐,直接將他招贅上門……”
“又說胡話,你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知羞。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怎能招人入贅上門?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二夫人給她氣樂了,也暫時忘了剛剛的不快。
“怎麼不能,我就招人入贅了,誰愛笑誰笑去。能把我怎麼滴?”劉雨歆滿不在乎,再說了,她現在這副身體才十三歲,嫁人?
早得很呢!
劉振東笑得春風滿面的將文熊燁給領到了大堂中,老太君穩坐在高位上,慈祥的面容目光凌厲,撐着手中的蛇杖,坐得端正,儼然一副主母姿態。
文熊燁說到底是個粗人,學不來文官那一套文鄒彬彬的,挎着大步,就跟上戰場打戰似的,虎目瞪得滾圓,直奔主題。
“老太君,今日來訪就是爲了小兒的婚事,你怎麼看吧。”
一揮手,身後擡着箱子的下人魚貫進來,砰砰砰接二連三的箱子放在大堂上,放了整整兩排,從張嬤嬤腳前五步遠,直將十來米的大堂放滿了,最後兩個箱子放不下就靠着門邊疊起放着。
文懷秀在一旁囔囔的瞎指揮,完了後本想往他爹身後站的,奈何他爹的氣場太過強大,他怕吃不消。於是,挪了挪腳步,湊到了一旁三夫人就近處。
馮馬一早便去備上熱茶了,這刻恭敬的站在劉振東身後,等候吩咐。
是他先失禮伯爺,就算伯爺沒將他看在眼裡,進來的一路上,皆沒給他好臉色,劉振東也只能硬撐着笑容,大度敬畏的候在老太君左側。
老太君笑得和藹,扶着手中的蛇杖起身。站在後側的張嬤嬤轉身攙扶過她的手肘。
慢慢往前走了兩步。
老太君道,“是老身怠慢了,府中熱茶許是比不得貴府上的。然,伯爺且先坐下潤潤喉,萬事皆好說。”
文熊燁就算對劉振東不滿,也不敢拿老太君出氣,怎麼說他都是後輩。
也就算客客氣氣的走到一旁坐下,端着桌上的熱茶急急的喝了一口。
老太君滿意轉身,無力的看了眼劉振東這大孫子,心中撥涼。攙着張嬤嬤回到高位上,蒼老的雙手握着蛇杖,說道,“令公子與歆兒的喜事……”
文熊燁皺着虎眉打斷她的話,直截了當道,“老太君,恕我無理。今日我就是來下聘的,您只要給句話,哪個日子能給我家七兒將這喜事給辦了,就成。當然,這日子是越快越好。”
其他的廢話,都別說。
老太君也不惱,笑得和藹慈祥,雙目有神的注視着文熊燁,“既如此,老身前些日子勞煩了然大師算了一卦,二十七是個喜結良緣的好日子。伯爺以爲如何?”
文熊燁拍的將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直接站起來,道,“那就這麼定了,這些聘禮你收着。二十七我便讓我七兒上門來擡人。”
劉振東道,“能和伯爺成爲親家,是歆兒來世修來的福氣。下面的事我定當會辦得風風光光的,不讓歆兒受丁點的委屈。”
老太君看了眼劉振東,到底是袒護着他的,於是握着蛇杖又起身了,不動聲色的將身子大半遮住文昌伯放到劉振東身上的灼熱目光,道,“伯爺厚愛了,這些聘禮歆兒那丫頭瞧着定然是欣喜的。”
文熊燁微皺眉頭,滿是鬍子的下巴往前一翹,就跟十惡不赦的兇悍野人,嚇人得很。
轉身朝離他有三米遠,靠在三夫人坐着的椅子前側兩米的文懷秀道,“聘禮下單拿來。”
文懷秀昨日到郊外鬼混,現在一張臉還透着七分縱慾過度的神色,被他這麼一喝冷不丁的一個激靈,收斂了所有不該有的心思,轉身就踱步到大門外,低吼道,“快將聘禮下單給我拿來。”
一個腰間綁着紅綢緞,長得虎頭虎腦的下人小跑上前,從懷中拿出一份紅色禮單,交到了大公子手中。
文懷秀瞪了他一眼,若不是身後有他爹看着,準一腳掃過去了。
快步走到文熊燁身前,將手中的禮單遞了上去,“爹,這是聘禮禮單,您過目。”
文熊燁接過禮單大步流星的朝老太君走去,“這是聘禮禮單,您老過目,要是數目不對,也可提前做調整。”
老太君沒接,張嬤嬤目不斜視,壓根就沒當文熊燁是道光。右側站着的劉振東目光一沉接過禮單,理所當然的打開,從最上行的珠寶首飾看起……
老太君道,“這些都是小事,何須伯爺親自過問。倒是讓老身惶恐了。”
文熊燁最討厭她們這些說辭,眉目間全是不耐,也不去看劉振東的嘴臉,側身環顧了整個大堂一眼。
除了他們幾人外,就只三夫人安靜如蘭蓮般站在左手邊的倒數第二個座位上,看到他看過去的目光,淺若一笑。
文熊燁心中暗自點頭,還是這三夫人規矩些,知進退,是個知書達理,端莊的女人。
收回讚賞的目光,如老虎長嘯的洪亮聲音道,“怎麼沒見我兒媳婦?”
於婆子站在三夫人身後側,將文熊燁的神色盡收眼底,也不着痕跡的鬆了口氣。
看來,夫人之前的功夫也算沒有白費。
至少文昌伯現下注意到了夫人,好的印象總歸沒有壞處。
不僅劉振東驚訝他會突然這麼來一句,就連老太君也甚爲訝異,照理說,男女雙方未成親前,是不能相見的。更何況也沒有哪個公公要求要見未來兒媳婦的道理。
“這……”劉振東將欣喜貪婪的目光不捨的從禮單上移開,收斂神色,“這,伯爺,歆兒這丫頭在西院中候着,只是,小丫頭向來害羞,甚少出大門,伯爺……”
“她都要跟我兒成親了,我這當爹的總該知道她是長得圓還是扁,有沒有缺胳膊少腿的,讓她出來見我。”
劉振東臉色掛不住,“這,伯爺,這似乎不太符規矩……”
“規矩?我說的就是規矩。老太君,禮單你收了,人,我也得看。”
文熊燁粗着嗓子低吼,文懷秀站在他身後,特意往後挪了挪腳步。
這時候還是躲遠些方能自保。
老太君一大早上起來應付完了劉雨歆,精神都耗費了,如今鎮國公府遠沒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外向。
知情人士,就連他們外表什麼情況也知之甚詳。
也罷。
就讓他合意吧。
“振東。”
劉振東抓着禮單,側身朝老太君拱了拱身子,“是,老太君。”
“去請歆兒這丫頭,未來公公見見無妨。”
劉振東猶豫了下,才道,“孫兒這就去請。”
文熊燁這才滿意的抹了把滿是鬍渣的下巴,轉身往一旁的凳子上坐去。端起剛剛喝過的熱茶,又仰頭灌了一口,咕咚一聲吞下,砸吧砸吧大嘴,“不錯,這茶有我府上的香……哈哈……”
三夫人始終掛着淺笑,心中冷笑,她該要的得到了,那接下來的事由誰去做,又有何妨?
有些看似好吃的棗,卻難吐它的核。
秦嬤嬤從二夫人的衣櫃最下層,拿出一個陳舊的檀香木盒子。許是有些年頭的東西,上面雕刻着鳳凰圖騰案,也被磨平了棱角。
“夫人,找着了。”秦嬤嬤拿着木盒子,走進內室,朝坐在銅鏡旁的二夫人走去。
二夫人接過那小木盒,打開,拿出裡面的兩份已經褪了色的禮單,心中酸楚。
秦嬤嬤知趣,夫人定是看到這些陳年舊物心中難過了,便道,“夫人,今小姐在大堂好端端的卻突然答應要嫁給文昌伯那七公子,看着把老奴驚了一大跳。”
二夫人收回心神,將手中的禮單打開,上面的字體雄渾有力,筆鋒神韻。便是過了十幾年了依然能從這字跡上看出下此禮單的人,是何等的身姿卓越,氣度不凡。
“這個家,還是早分了好。”
“還是娘懂我。”劉雨歆從外頭進來,身後跟着個丫頭手中拿着文房四寶。劉雨歆讓她將文房四寶放在桌上,揮手讓她下去了。
“這個家,始終要分的。既然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我們爲什麼不好好把握?”劉雨歆走到二夫人身邊,拿過她手中的禮單,看上面的數目,微微驚訝。在大堂她娘說的那些銀兩還是少了,這上面的東西,可要多得多。“該是我們的,一分都不能少。不是我們的,多一分我們也不要。”
二夫人點頭,起身點了點她的額頭,“就是鬼精靈,你要不是從娘肚子裡出來的,娘還猜不着你是將主意打到這上面來了。”
劉雨歆皺眉,退後半步拯救自己的額頭,“爹爹雖是嫡子,可在西院不僅下人女婢少之又少,月銀也是要比東院,南院的少上兩分。這不是欺人太甚嗎?”
秦嬤嬤笑道,話有留戀也有打氣的成分,“西院人丁不旺,全然是老爺在世之時,只情繫夫人一人身上。一顆心只疼愛夫人一人。並未在擡其他的姨娘,老爺又不喜人多在院子裡走動。總說要與夫人過些清靜的日子,西院中的下人和女婢這才少些了。當年隨夫人的陪嫁丫鬟,也讓老爺給嫁到外府上去了。淨梅,淨竹這兩個丫頭呀,還是夫人在誕下小姐那年,抱來陪着小姐的。”
劉雨歆愉悅的勾脣,這就是她欣賞,喜歡她那未曾謀面的老爹的其中一個原因了。
這異世,有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完了還不夠,外面還得尋花問柳的?
劉振東院子裡就一個夫人,三個姨娘了。更不用說劉振南這生性風流的人了。
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還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劉振西一生只愛着她娘,待下人也如旁親,從未給予難看的臉色。在她看來,西院這個小小的院子纔是一個家。
淨梅,淨竹遇難的這段時間,整個西院中大小事務皆是由秦嬤嬤在擔當。其他的女婢和下人也都是做些粗活,她娘和她近身的事,皆是自己動手。
她娘說,這是江南人的習性。想當年,你爹未曾出征前,許多事情也是自己動手的。
“所以,我們更應該將我們該得的那份家產要回來了,不然,大伯和三叔還以爲‘借’給他們的錢財就是他們自己的,少了自知之明。”
二夫人點頭,“只有徹底的分了家,日後纔不會有更多的摩擦。他們就算是算計,也在動不到我們頭上來。”
“三小姐。”馮馬候在房門前,“伯爺有請三小姐到大堂一見。”
劉雨歆將手中的禮單交給秦嬤嬤,轉身往外走。氣勢凌人的說道,“告訴你們老爺,我病了,不去。”
馮馬爲難的看着三小姐,“三小姐何必爲難奴才。”
二夫人走出來道,“馮管家,這裡是西院。你管好你東院便行了。歆兒身體不適大夫說不宜見風,下去吧。”
馮馬臉色僵住,略微垂背,“二夫人,你是明白人,開罪文昌伯府,便是得罪萬貴妃。對整個鎮國公府都沒有半點好處,二夫人思量。”
劉雨歆輕哼兩聲,“在劉振東身邊待久了,就是條狗也是條會吠的犬了。回去告訴那老太婆,要麼爽快的將嫁妝出了。要麼大傢伙要死一起死。誰都別想好過。”
馮馬離開後,秦嬤嬤擔憂道,“夫人,小姐,如此能行嗎?若是老太君不答應,可怎麼辦?”
劉雨歆雙手攤開,很無辜的看着秦嬤嬤,“她要不答應我有什麼辦法?我病着呢,回牀上躺着去。”
二夫人也跟着進了內室,“歆兒,劉振東那人要比劉振南貪婪,心思深沉得多。若是答應了這份嫁妝,許是權宜之計?”
“放心吧,娘,我有那麼笨嗎?到時候白紙黑字,他敢賴賬?”全給轟出鎮國公府去,以後誰也別想在進這府門,不過……“哦,對了,秦嬤嬤,麻煩你將孃的這份嫁妝給重新抄寫一份,還有,待會得去庫銀裡查查這鎮國公府所有的賬本了……”
劉雨歆猜得不錯,馮馬再次踏進西院房門時,意味着老太君答應了。嫁妝是家產的七成,劉振東也沒說什麼。
但是可以想象他的臉色是何等的精彩。
劉雨歆慢悠悠的跟在馮馬的身後,來到大堂,被裡頭放着的一堆箱子嚇了一跳。
乖乖,這十幾個大箱子都是聘禮?裡頭裝的不會都是金銀珠寶吧?
文熊燁虎着的一張臉,在劉雨歆踏進大堂時,便如沐春風,瞬間臉上有光,哈哈大笑。
劉雨歆回頭看他,長得跟熊一樣的體積,國字臉鬍渣臉,唯獨那雙如虎般犀利又危險的雙眼,讓人震懾。
“不錯,小臉有模有樣的,劉振西的女兒果然不差。”文熊燁摩擦着下巴,哈哈大笑,“配上我兒,足夠。”
劉雨歆嘴角一抽,文昌伯就是長這樣的?不過,似乎這脾氣看着要比劉振東,劉振南的要好上百倍,至少粗壯但有話直說,不扭捏做作。
“伯爺誇獎了,要是我爹爹尚在,伯爺是瞧不上我這等刁蠻無理的小丫頭。”
文熊燁這人,就這脾氣有一點古怪,無論對方是什麼人,什麼身份,只要一眼合自己的眼緣,自己看中的,只需一秒,他就能跟你稱兄道弟。
五年前,他也曾和劉振西有過一面之緣,佩服他的身手大度和心胸。總想着能有幸結識一番。
可不曾想還沒得他上府拜訪,他便隨着鎮國公老將軍去了邊關,上了戰場。
那時的他是羨慕,也是妒忌的。
如今好好的一個人,卻招天妒英才,沒了。
沒能和他開懷暢飲一番,是他心中的遺憾。
這劉雨歆雖是個女孩,面盤端容,眉宇間的英氣逼人卻和劉振西如出一轍,見他一陌生人眼中的眸光不閃不躲,毫無畏懼,坦然處之。
視爲大將之氣。
猶記得昔日他七兒身子虛弱,曾上背陽山寺中,找了然大師看過生辰八字。
當時無意間就提到劉振西此次邊關之徵,瞭然大師便道這種面格之人,是少有的有福之人。
若是在至陽時辰出生,命格屬火者。
爲男在商可富甲天下,爲將則執掌虎符,爲官握有相印,若爲星辰便可蛟龍昇天。
而是女,則浴火鳳騰,母儀天下!
想到那段過往,文熊燁狂喜,雙眼迸發出驚喜,起身大步走到劉雨歆面前,“瞧得上,怎麼會瞧不上,你可是我文熊燁的兒媳,我未來文昌伯府的女主人。你爹爹雖然沒有了,但你放心,只要有我文熊燁在的一天,文昌伯府上上下下對你都得畢恭畢敬的,不讓你受丁點的委屈。”
文懷秀當下覺得不對勁,這話怎麼聽着不是那麼回事?她要是成了女主人了,那將他這個世子放哪?
文懷秀腦袋正在轉彎,想着這裡面的各種關係,這頭還未想明白,那頭劉雨歆就有些發傻。
神奇的看着文熊燁,突然間覺得,這人,好像,似乎,可能,大概,也許跟劉振東那沒良心的不是一國的。
老太君,劉振東,三夫人也有些發傻的看着正笑得抽搐的文熊燁,這不該是他們想好的套路的。
文熊燁看劉雨歆這丫頭微張着嘴看他,更加大樂,走到文懷秀身邊,一巴掌就打在他的肩頭上,“好好好,秀兒,你總算做了件爹另眼相看的事了,回去後,爹定重重有賞,你想要什麼只管跟爹提。今日爹心情舒爽,一切要求都會滿足你的。”
文懷秀跟着發笑,心中卻想着待回去後,該跟爹討什麼封賞。
老太君率先回神道,“這是歆兒這丫頭的福分,能得伯爺如斯相待,日後定能好好的相夫教子,祝文昌伯府人丁日旺。”
文熊燁咧着一張臉,“是我家七兒有福分,我還得感謝老太君將歆兒教養成人,讓我兒撿了一回珍寶。”
只是可惜,他這個珍寶放在手中,還沒放到嘴巴里嚐嚐,享受這手感。
這做着的美夢就被大堂外一聲高聲尖細的嗓音和嘈雜高喊聲給打斷了。
“老爺,老爺,宮裡來人了……”
“聖旨到。”
馮馬也嚇了一跳,遠遠的就瞅見一手持着明黃聖旨,另一手拿着拂塵往這頭急衝衝的走來的公公。
驚愕的轉身進了大堂,道,“老太君,老爺,宮裡來公公了。”
“聖旨?”
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誰還有心思在去理會文熊燁待劉雨歆是何態度。一顆心全撲在了這聲‘聖旨’上,如被石頭砸了鍋,心口狂跳,這時候能有什麼聖旨來?
老太君撐着蛇杖,顫着小腿往前走,“快,快迎上去。”
文熊燁的大手還放在文懷秀的肩膀上,臉上掛着笑,慢動作的轉身看向馮馬。
在看向大門口。
果然就看到皇上身邊的刑公公領着兩個小公公,步伐穩重的走了進來。
三人身後還驚惶的跟着鎮國公府兩個下人。
文熊燁的臉色驟然變了,怎麼是刑公公來了?
刑公公是什麼人?睿昌帝內侍,自小伺候着睿昌帝長大,雙手自然是沾滿血腥的。尤其在睿昌帝還是太子之時,手上接受過多少骯髒事,眼裡看過多少後宮手段。
那就是一隻修煉成仙的老狐狸,世間事有多少是能瞞得過他的雙眼的。
只踏進大堂一步,看着大堂裡放着的十幾個繫着紅綢緞的大箱子,和文昌伯文熊燁,與大公子文懷秀在場。
便將這事看得七七八八了。
但,仍是舔着一張笑臉,兩鬢風霜的白髮垂到胸前,擡起拿着拂塵的纖細五指,翹着蘭花指捏着白髮髮根一路往下,到胸口,睥睨衆人,這纔不緊不慢道。
“聖旨到,鎮國大將軍之女劉雨歆接旨。”
劉雨歆猛地擡起頭,驚訝的看着大門前逆光站着的三個公公。她?接旨?
文熊燁是個性情中人,但對刑公公到底有三分敬意,皇上經久不衰的寵臣,雖是個閹人。但,亦是真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宦臣。饒是後宮兩宮之主,皇后娘娘,萬貴妃皆要給他幾分薄面,更何談他這個從三品的文昌伯。
將文懷秀推到自己的身後,幾步上前,微拱着身子,“刑公公,不知,突然造訪這聖意爲何?”
刑公公平淡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尖細如女童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細聽還隱含着股凜冽如寒風的氣勢。
“是文伯爺,趕着巧了。天子之意焉是我等臣民能揣測的,揣摩聖意可是死罪。”
文熊燁脊背僵住,擡頭圓瞪的雙眼,具是不滿。誰都知道這是託詞,但,他亦無話反駁。
“刑公公說的是,是臣越舉了。”
劉振東回過神來,攙扶着老太君走了上來,“這,刑公公徒然造訪府上,未曾遠迎,是臣民等的失職……”
刑公公不着痕跡的蹙眉,早聽過鎮國公劉啓勝,大將軍劉振西的威名,那是戰無不勝的大將軍。
怎在他這庶兄身上,卻是如此銅臭的一股味道?
眼中閃過厭惡,皇上思量得周到,如今看來,這劉振東也無需再防備,如今的鎮國公府根本不足爲懼。
大堂裡攏共就站着十來個人,刑公公目光逐一掠過,他來不是來打官詞,以他今時今日的身份,一道小小的聖旨,何須在繞煩他親自走一趟?便直接高聲道,“鎮國大將軍之女劉雨歆接旨……”
劉振東想在說什麼,刑公公這話喊出了口,也只能扶着老太君跪了下來。轉頭朝身後不遠處扔站着的人高聲道,“歆兒,快來,接聖旨。”
三夫人千氏早收了笑容,和於婆子跪在椅邊,離得刑公公遠了些。
文懷秀不用文熊燁使眼色,跟在劉振東的屁股後面啪啪的跪了下來。
他可沒他爹那個膽子,敢給刑公公變臉色。他這小人物,是得罪不起刑公公的。
文熊燁便是在不甘願,既遇上了這麼一紮,也只能單膝跪下,靜候在一旁。
站着如殭屍,存在如空氣的張嬤嬤走到劉雨歆身邊,在她後腰上用力一掐。
劉雨歆一個激靈,痛得她閉上嘴巴的同時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側頭看向張嬤嬤這張臉。
“接旨。”她的嘴巴根本就沒動,可劉雨歆確確實實聽到她剛剛說的話了,嘶啞,乾裂的聲音,如嗓子被大火灼燒過;亦如是長久沒開口,吐出來的聲音是乾澀的。
張嬤嬤從她身邊走過,就跟一具毫無靈魂的屍體,僵直,安靜的跪在了所有人的身後。
刑公公看向大堂中唯一還站着的小女娃,穿着簡單,素色錦裙,梳着簡單的髮飾,沒有佩戴任何的朱釵。
僅僅是站直了身子和他對視,清澈如純,卻眸光堅定。
那是股渾然天成的凌厲氣場,刑公公微愣,而後恢復如常,聲音一如之前,“劉雨歆。”
劉雨歆動了動細腰,勾起脣角,上前認真的看着刑公公,“你叫我。”
刑公公眼裡閃過一抹笑意,面色卻是平淡的,“該接旨了。”
“會不會是要砍頭的?”
“不會。”
“那是來封府要銀子的?”
“…不是。”
“那這旨意是皇上下的,還是成王下的?”
“……”成王能下聖旨?
劉雨歆糾結了,看刑公公的臉色,也知道,這是皇上下的。
她跟皇上可沒打過交道啊,這鎮國公府白來號人,沒道理他能給她下聖旨啊。
刑公公看她這糾結的小臉,在外人面前向來端着張虛假笑臉的他,竟真笑了出來。
“你且接着,定不會害了你。”
劉雨歆不糾結了,“這可是你說的,後果你得承擔。”
刑公公微笑着點頭,這笑容就跟看一個跟他撒嬌的小女孩一般縱容,“是奴才說的。”
地上跪着的衆人一陣心驚,文熊燁更是瞪大虎眼,眼前這人是他所認識的刑公公?
但下一秒,他就氣憤的,他去問這聖意是何意,刑公公非但沒給提示,還給了他一個教訓。
對着他兒媳,卻如斯笑臉,真正氣煞人也。
“奉天承運,皇上詔曰。大將軍劉振西之女,溫文淑雅,甜心可人。朕甚是歡喜,現,賜婚於成王。待三年孝滿之日,便於大婚之時。欽此。”
刑公公將聖旨收起來,低頭看了眼還沒回過神來的衆人,隨即將目光落到腳前跪着的小丫頭頭上,那張小臉上的表情很豐滿,便輕笑,“還不快接旨謝恩。”
劉雨歆喊着萬歲萬歲萬萬歲,將聖旨抓到手中,忙打開看着上面龍飛鳳舞的大字,嘴角直抽。
“聖旨已到,奴才回宮復旨去了。”
劉雨歆回神,瞧着他這老狐狸眼神,特別的親切,忍不住就跟上了他的腳步,“師——公公留步。”
刑公公站着,微笑的看着她。
等他真停下來後,她又糾結了,覺得自己挺蠢的,望着他張了好幾次嘴,都沒能問出口。
刑公公拿着手中的拂塵,在他眼裡這就是個小丫頭,雖然有幾分銳利,可卻是隻還未長成形的小狐狸。
小聰明小心眼到有,可卻勝任不了主母之位。
若想要擔當大任,還需徹底脫胎換骨,只怕是還得經歷幾番浩劫……
“王妃且留步,事態總無常,日後奴才也定有倚仗王妃的時日。”
此刻的劉雨歆還沒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在幾年後的今天,在回首時,她便嘆息一聲。
刑公公是真的待她好,她的每次蛻變他皆功不可沒。而她爲刑公公所做的事情,真不及刑公公爲她做的千萬分之一。
文熊燁怒氣衝衝的從地上起來,喝住刑公公,“這是何意?我這聘禮都下完了,她便是我文昌伯七子的人了……”
刑公公一雙滿是滄桑卻隱着雄鷹啄食般銳利的眸光,落到文熊燁身上,嘴角掛着淡笑,卻不打眼底,“文伯爺,萬里江山皆是皇上的,更何故是區區一女子。文伯爺尚值年壯,未曾到糊塗的地步。奴才多嘴兩句還望文伯爺好自爲之。奴才告退。”
留給衆人華麗陰寒的背影,出了大堂。身後一直跟着的兩個小公公,忙跟上。
老太君扶着張嬤嬤的手,顫抖的從地上起身。劉振東這會哪顧得上文熊燁,手中抓着禮單,就領着馮馬追着刑公公出去,“刑公公,殆步……”
三夫人千氏勉強掛着笑意,小心的湊到老太君身側,心中早已波濤翻滾,對文熊燁道,“伯爺,這既是聖意,何故……”
“放屁,她是我給我兒看上的,便是皇上也不能搶了別人的夫人。”
文熊燁大怒的喝斷三夫人的話,一雙虎眼就瞪着她和老太君,簡直要將兩人給剝皮了。
老太君今日給這麼一鬧騰下來,早就精神恍惚,如今聖旨下來,她還能做什麼?
聖旨大過天,她能抗旨不尊嗎?
劉振東又是個眼淺的,只知攀着高樹走,轉眼就踢到了身旁的房。閉上老眼,不中人的蠢貨。
“伯爺,此事定是有誤會……”
“誤會?你這話是說,你們早知皇上會降旨將這女人賜給成王,卻還要來跟我攀關係,讓她給下嫁我七弟沖喜?我就說呢,你鎮國公府劉振西也是正三品官員,居然會讓他的女兒下嫁到我文昌伯府來。說,你們這安得是什麼禍心?是想讓皇上將罪責降到文昌伯府來,還是意在萬貴妃。”
文懷秀急急怒怒的顛三倒四的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老太君一口氣沒踹過來,身子顛簸的往後倒退兩步。
張嬤嬤扶過她的身子,她這纔不至於直接摔到在地上。
文熊燁怒火騰騰,臉色鐵青,朝三夫人放了兩句狠話,“好,好得很,你們打的是這主意,哼。我文熊燁是眼瞎了?豈是那般好愚弄的?今日這粱子結定了。”轉身大步朝門口走去,怒吼一聲,“來人,將這聘禮全給我擡回去,走。”
劉雨歆拿着聖旨笑眯眯的晃到大門口,朝文熊燁道,“伯爺,您走好啊。以後吶,不要什麼阿貓阿狗的話都當一回事,小心腳下的路,不要眼神一閃,就掉臭水溝裡去了。”
文熊燁頓住腳步,深吸一口氣。他沒將氣撒到一個小丫頭身上,況且錯不在她。於是只當這話沒聽見,大步朝前走去。
三夫人慌了,小步追了上去,“伯爺,伯爺,定不是這麼回事。”
“哼。”文懷秀黑着臉朝三夫人給嘴臉,“沒想到你這女人的心思這般歹毒,竟將我也給騙了進去,真陰險。等着你的兒子劉雨浩吧,哼。”
文懷秀憤恨的咒完,擡步就朝他爹追去了。
經過劉雨歆身邊時,鼻孔都給翹到頭上去了,很不爽的哼了哼。
停在門口等着下人擡聘禮出來的文熊燁,在文懷秀走到身邊時,反手一巴掌就甩在他的臉上。
要不是這個整日無所事事的兒子弄出這麼一出來,他今日何曾要丟這個老臉?
他是巴不得自己的七弟早死早超生吧,不知好歹的糊塗的混賬東西。
文懷秀被打得退後了半步,咬着下脣不敢發作,這事是他給惹出來的,爹如今只是給他一個耳光吃着,已經忍下了脾氣。
近來後宮裡的局勢相當微妙,皇上也似乎在有意疏遠萬貴妃,再加上幾日這一出。
若他真是被有心人給利用了,給皇上抓了把柄,還不得拿着他整個文昌伯府來開刀。
沒了文昌伯府,那不等於沒有了他這個大公子?想到這,恨不得將劉振南,三夫人給生吞活剝了。
文熊燁出了鎮國公府大門,碰到了送刑公公出門回來的劉振東,他手中還捏着那份聘禮單子,沒鬆手。
文熊燁壓根就沒看劉振東,直接上了轎子,揮手走人。
文懷秀卻是對着劉振東一陣冷嘲熱諷,羞辱過後,還不忘將他手中的禮單給搶過來。
朝他呸了一口唾沫,這才解氣的上了轎子,灰溜溜的走人。
大堂內,氣氛沉着,令人窒息。老太君神色恍惚,蛇杖丟棄在腳邊,幾乎要站不住身子,目光不復清明,渾濁的看着門口的方向。
喃喃自語,“何故如此?何故如此?”
三夫人更甚,嬌柔的身段趴在門邊,不在有之前的光彩,如被浸在水中的母雞,失魂落魄,“完了,一切都完了,我的浩兒……”
於婆子臉色焦急的扶着三夫人千氏的身子,“夫人,切莫太過傷心,少爺定會平安無事的。”
劉雨歆看着一屋子的女人,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沒想到吧?這叫什麼?這叫機關算盡太聰明,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嘖嘖,瞧瞧你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都替你們操碎了心吶,……”
哈哈……
張嬤嬤走到她身前,從懷中掏出一塊如銅錢大小,通徹翡玉。即便是在白天,上面也散發着股淡淡的綠光,非常漂亮。劉雨歆雙眼都快黏在上面了,這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古玉啊。
“給你。”
劉雨歆猛地擡頭,欣喜的眸子定定的盯着張嬤嬤,不確定的重複一遍,“給我?”
張嬤嬤頷首,嘴角噙着淺笑,聲音依舊嘶啞難聽,“人養玉,玉養人。望你今後一生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