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鍾情》
岑利/文
.
桌上的水壺開了。
煮沸後壺口冒着熱氣,白霧騰騰,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季清晚坐在位置上,微微閉眼仰着頭讓隨身化妝師卸妝,耳邊聽着小助理喋喋不休的聲音。
“晚總,別的先不說吧,我知道您人美心善,一心想着成爲社會接班人,提拔提拔後輩人才可以,但是您下次能不能——”
“夏夏。”
突然被她喊了一聲,夏夏一臉茫然,“怎麼了?”
季清晚半搭着眼,懶洋洋地提醒一句 ,“後面水開了。”
夏夏聞言一愣,下意識點頭,“哦,好,我去。”
她邊說着邊起身,屁股剛離開凳子十釐米,忽而覺得不對,立馬重新坐下,皺眉看向季清晚,“不是,你別扯開話題,剛剛在臺上的時候,主持人的話題明明都往你這邊帶了,你怎麼能直接就避開給別人呢?”
今晚錄製的採訪節目,在同一類欄目中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別人都巴不得能上,而季清晚憑着正紅的名氣上是上了,主持人也明顯在給她鏡頭提問,可季清晚偏偏把機會讓給同劇組裡的新人。
夏夏在臺下看得心拔涼拔涼的,整個人都要絕望了。
“好了。”
身旁的化妝師卸完妝示意季清晚可以了,季清晚微微睜開眼,朝她道了聲謝,化妝師笑着擺手,提着自己的箱子離開。
房間裡就剩下兩個人。
季清晚側頭看着夏夏還有些憤憤的表情,不緊不慢道:“那個問題根本就是明知故問,我如果回答了你不覺得很傻嗎?”
下午主持人明顯就是在給她胡亂湊機會,提的問題不是問她主演的身份是什麼,就是問她在電影的結局是什麼?
季清晚當時坐在臺上差點沒控制住表情,心內道這是瞎嗎?沒看見電影宣傳片上她的死相?
夏夏被她問得一噎,回神還要說她,季清晚側頭看了眼鏡子裡映照的自己,忽而皺眉輕輕“啊”了一聲,“夏夏,我覺得我好像被燈光烤黑了。”
這問題有點嚴重,牛奶肌膚這個稱號可不能破。
夏夏聞言立即瞪眼,湊近她白皙的臉頰,急忙問:“哪兒,哪兒變黑了?”
季清晚看着她着急的樣子,慢悠悠的擡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瞼底,“這兒。”
夏夏瞧見她所指的位置,無語了。
“你這什麼表情?”季清晚指尖點着自己的黑眼圈,挑眉道:“這可是我的辛勞付出。”
“您是辛苦,可我也要死了。”夏夏閉眼,欲哭無淚,“我晚上肯定要被王姐罵死,怎麼辦。”
王姐是季清晚的經紀人,平常就叮囑過夏夏要盯緊季清晚,不要讓她搞事情,奈何這人從來不會讓人失望。
季清晚笑着拍了拍她的腦袋,無所謂道:“王姐要罵也是罵我,你別擔心。”
話音落下,她擡手揉了揉酸澀的眼角,半眯着眼睛,“先不管這個,我快困死了,能不能先送我回家休息。”
這幾天正好在宣傳新戲,連軸轉的行程安排,季清晚基本上每天都只睡了幾個小時,現在好不容易結束了,她還真沒有想和小助理討論這個沒必要的問題。
夏夏察覺到她的疲憊,連忙點頭,“好好,晚總,咱們身體休息比較重要,我馬上讓司機在外面等!”
季清晚聞言起身向門邊走,夏夏叮囑完司機後,走在一旁替她打開化妝間的門。
兩人正準備往外走,不巧被外頭的人擋住了去路。
夏夏瞧見來人一愣,男人寬肩窄腰,身姿高挺,長相偏斯文型,白白淨淨的還有些少年感。
蘇澤掃了夏夏,視線轉到季清晚身上,低頭打了聲招呼,“前輩好。”
季清晚正打着哈欠,掃到前頭的人影,無精打采的掀了掀眼皮,沒什麼情緒的看向他。
蘇澤忽而對上她那雙眼睛,愣了愣。
淡褐色瞳仁在光下猶如一顆琥珀,清澈透亮,眼尾微勾着,配上她天生帶有的倦意,宛如那自帶貴氣的波斯貓。
網上流傳,女神季清晚有一雙獨特的眼眸,與她對視時會被她勾走人心。
季清晚看清是他,倒是有些意外,“有事嗎?”
蘇澤聞言回神連忙解釋自己的來意,“前輩好,謝謝前輩剛纔在臺上的照顧。”
他比不上季清晚的女神名氣,這次參演電影的角色也只是男三,原本也就沒什麼存在感,他沒想到下午季清晚居然把話題轉給了他。
但不管什麼原因,他總要道聲謝。
季清晚聞言,挑了下眉,下午那事完全是因爲她懶得回答,也沒有什麼特意照顧的成分在,但既然人家都誤會,這也不可能自己打臉,她淡笑回了句,“不用謝,以後好好努力吧。”
蘇澤乖巧的點點頭,“謝前輩,我會的。”
季清晚順着他的話,毫無壓力的應了一聲,“嗯,別辜負今日我對你的期望。”
蘇澤愣了愣,期望?
夏夏在一旁聽着自家藝人的瞎幾把亂扯,沒忍住出聲解釋,“不是,我們晚總的意思就是好好努力,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話音落下,她朝蘇澤打了告別的招呼後,拉着季清晚就往外走。
保姆車已經停在電視臺外,季清晚坐進後座內,夏夏催着司機發動車子,轉頭又開始揪着她說剛纔回話的不對。
季清晚懶得聽,索性仰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假寐,耳邊聽着小助理絮絮叨叨的聲音一陣後,察覺到自己衣兜內的手機鈴聲忽而響了響。
她伸手摸出手機,看着上頭一連串的未讀信息,半搭着眼翻了翻,視線忽而掃到一條,她頓了頓,開口喚了句,“夏夏。”
還在小聲嘀咕的夏夏一停,“嗯,怎麼了?”
“停車。”
“啊?”夏夏沒反應過來。
季清晚闔上眼皮,“停車,這幾天我不回公寓。”
夏夏愣了愣,示意司機靠邊停車,季清晚隨手拿起帽子和口罩,拉開車門下車。
“給你放幾天假,如果有什麼事給我發信息就好。”
季清晚戴着帽子,彎腰接過夏夏遞來的行李箱。
夏夏還有些迷茫,“不是,晚總,你不回公寓,要去哪兒啊?”
季清晚單手拉着行李杆,指尖在上頭敲了敲,勾脣漫不經心的開口,“去嗨啊。”
夏夏瞪眼:“啥?”
季清晚也沒解釋,單手攔住了過路的出租車,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後,低頭朝着司機報了地名。
出租車冒着尾氣揚長而去,夏夏在原地目送她離開,當時心裡只升起了一個念頭。
完了,晚總要去蹦迪。
-
傍晚時分的天有些暗,遠山飄蕩的晚霞環繞着山頂的寺廟,映紅中帶着微黃。
山道上行人已經漸漸消散,出租車緩慢行駛着往上,卻上不了山路,最終停在了山腳路口處。
“小姐,不好意思啊,這邊不讓車開,你只能自己上去了。”司機轉頭抱歉道。
季清晚搖搖頭,“沒關係,謝謝。”
她付完錢下車,單手拉着行李箱,微微仰頭看着面前那段平緩的長坡山路,有些頭疼。
她站在原地嘆了口氣,老實的拉着箱子慢吞吞的往上走,起步時她還覺得箱子挺輕的,可走過那段長坡路後,她明顯覺得腳步有些吃力。
再堅持走了幾步後季清晚放棄了,她覺得自己可能是腦子抽了纔會過來。
她呼出一口氣,抖了抖有些酸澀的手,準備給廟裡的人打電話,叫人出來幫她提一下行李。
季清晚低頭點亮屏幕,翻到通訊錄的一刻,忽而聽見很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餘光瞥見身側走來一人,她下意識擡頭看去。
男人身影修長,山邊映紅霞光灑在他的身後,暗色系的風衣被照的有些亮。
而黑色鴨舌帽下壓擋住了男人的面容,隱約間只能看到他的細薄脣瓣,削瘦線條透着鋒利的下顎。
季清晚站在原地捏着手機,看着這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男人,有些訝異。
盛瑜看着面前全副武裝的女人,鴨舌帽,口罩一件件的,他眉梢單挑。
擡頭看了眼前頭還有一段的山路和臺階,再看這兒莫名其妙拖箱爬山的女人,他微微垂眸掃了她一眼,“要上去?”
男人的話語隨着他的動作,讓季清晚看清了他帽檐下的眉眼。
微暗的光線,在他眼窩下投着淡淡陰影,微微低垂的眼瞼,眸色深黑有些平靜,表情很淡。
季清晚一愣,及時回神後默默點頭。
盛瑜見此,瞥了眼她手邊有些麻煩的行李箱,聲線淡淡:“需要幫忙?”
季清晚看着他還是默默點頭。
她覺得現在這情況,還真的不能客套說自己可以。
盛瑜見了她幾次都是點頭沒發聲,單手替她接過行李箱,下巴朝前頭方向揚了揚,壓着聲線,“走吧。”
季清晚看着他的動作,微微點頭,抿了抿脣,“謝謝。”
口罩蓋着她的聲音,有些沉悶沙啞。
盛瑜聞言擡眼看向她,眉梢微揚,語氣有些漫不經心,“還以爲是啞巴。”
“……”
讓您失望了。
無語了一會兒,兩人都沒說話,只有輪子摩擦地面的軲轆聲作響。
季清晚在前頭走了一段路後,還是有些擔心轉頭,輕聲問他,“會不會有點重,要不要休息一下?”
“你這問題有點多啊。”他懶散的笑了,勾着點音問:“重和休息,你讓我回答哪個?”
季清晚一噎,不知道該說什麼,但也剛巧兩人已經走到了寺院臺階前。
盛瑜站在她身側,微微擡頭看着面前不長不短的臺階。
季清晚計算了一下,覺得這提着行李可能有點難走,想着說她和他兩個人一起擡着上去。
而男人卻敲着行李杆,慢悠悠的開口,“你先上。”
季清晚聞言瞬時止住了嘴邊的話,頓了頓。
但聽他既然這麼說了,她也不矯情扭捏,邁步拾級而上,時不時側頭看一眼後頭的男人,見他單手提着行李,挺輕鬆的樣子。
她也沒再多看,老老實實的提着步子。
臺階數不多,季清晚數了,有十二個。
她跨完最後一個,站定在平臺上,盛瑜正好也提着行李上來,單手放在原地推給她。
季清晚連忙接過,擡頭朝他頷首道謝,“麻煩你了,謝謝。”
面前女人被口罩遮住了大部分的臉,只露出了她那雙淺褐色的眸子,還折着光。
盛瑜與她對視了幾眼,不在意的收回視線,單手揉了揉手腕,懶散的應了一聲,“順手而已。”
言罷,他也沒等季清晚回覆什麼,徑自轉身往寺廟內方向走。
季清晚站在原地愣了愣,回神拉起行李杆提步跟在他身後。
前頭的人步伐不疾不徐,慢悠悠的,像是出來遊玩參觀,有時還聽見他低嘆一聲,像是在做什麼欣賞讚同。
完全是一副少爺懶散自在的模樣,怕也不怕什麼,就只是出來遊山玩水的。
季清晚心內猜着可能是哪家的帥氣寶貝兒子,但也沒多想,走了幾步後她熟練的轉身往偏殿後的客房走。
可能是已經得到消息,季清晚老遠就看到了季家的管家。
“大小姐。”
管家瞧見快步上前問好。
季清晚點頭,“他們人呢?”
“老夫人在休息,其餘人在聽佛經禮誦。”
“佛經?”季清晚笑一聲,指尖敲着行李,慢悠悠的開口,“拜了這麼多年,我也沒見過佛保佑過誰。”
管家聞言,微微垂頭沒有回話。
“我去休息,如果他們提起我,就說我還沒到。”季清晚留了一句,轉身隨便往殿內最角落的一個房間走去。
房門關上,季清晚沒管行李,也不想鋪牀,直接就躺在了乾淨的地上,疲憊的身子瞬時得到舒展,她長嘆了一聲。
她躺了一會兒,想着乾脆就這樣睡下去算了,可外頭忽而傳來了幾道對話聲。
什麼住宿,遊玩。
季清晚只能聽見幾個詞彙,而聲音由遠及近,聽着好像在接近她的房間。
季清晚眼瞼微動,睜開眼起身,感受到外頭的腳步接近,她走去輕輕推開窗戶,一眼就瞧見了屋外戴着鴨舌帽的男人。
他站在桃花樹下,身姿高挺,正在和寺內的僧人說話,似是察覺到什麼。
他側頭,目光略擡,看到窗邊的人影,眉梢單挑,聲音帶着慵倦,“這是要……男女同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