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黑暗, 視覺感官下降後，其餘感知漸漸變得靈敏。
季清晚靠在牆邊，身後是冰冷微涼觸感, 但更不能忽略的是身前男人埋在頸間的呼吸, 耳尖軟骨被輕咬的牙齒觸覺, 濡溼輕疼。
還有他那不着調的話語。
季清晚掌心微蜷, 瞬時回神捂着自己滾燙的耳朵, 擡眸看着他，張了張嘴，“你……”
你什麼, 她也不知道。
但就是覺得有些窘迫和慌張。
盛瑜看出她的情緒，垂頭, 鼻腔逸出一絲輕笑。
“你笑什麼！”
季清晚聽着笑聲, 紅着臉立即抓到點正要說他。
而盛瑜卻率先開口, 老老實實的點頭，“嗯, 我錯了。”
“……”
被他先發制人，季清晚一瞬間又語塞了，眼神掃過他，忽而看到身後黑夜中攝像機的紅點亮起。
！！！
腦子猛的一驚，她完全忘了現在還在錄製。
盛瑜能看清她的表情, 可以用生無可戀來形容。
他一笑, 輕聲道：“麥已經被我關了, 他們聽不到。”
季清晚聞言愣了一下, “什麼時候關掉的？”
盛瑜慢悠悠的給出兩個詞, “剛剛。”
這人是打算幹什麼？
剛剛？
季清晚被氣笑了，“那攝像機呢？肯定拍到了。”
“就算拍到了也是沒有聲音的。”盛瑜偏頭掃了眼牆角的鏡頭, 瞳仁漆黑滿是疏離冷意，“你們能播出去？”
鏡頭：“……”
語氣完全就是威脅。
季清晚聞言眼神瞪去，“幹嘛總是爲難他們？”
之前在前廳也是，現在也是。
這話感覺是在保護別人，盛瑜眯起眼，輕“嘖”了一聲。
季清晚也學他，輕“嘶”了一聲，開口教育他，“你就不能老實點？”
“不能。”盛瑜表情平靜，“只要有你，我就不能。”
季清晚：“……”
-
最後被脅迫的節目組，在後期剪輯的時候，老老實實地把那段“壞事”給刪了。
而彈幕們就聽到了男人那聲“怕怕”後，看着視頻內的黑暗就維持了好幾秒，畫面內才漸漸重新亮起了一點光亮。
“剛剛是什麼聲音？”
季清晚摸索着牆邊的燈打開，自然的反問他。
盛瑜舔了下脣，“鏡頭掉了。”
季清晚莫名也有些尷尬，清咳了聲，擡頭看着四周的環境，“這兒……”
嗯？有點眼熟？
前幾個小時剛剛見過的地下室，現在又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
熟悉的陰森樓道，熟悉的房間。
季清晚眉梢微皺，“這密道爲什麼和我的房間相通？”
盛瑜隨意道了句，“讓您逃生的。”
季清晚聞言看他，“徐副官怎麼知道？”
“哦，猜的。”盛瑜沒怎麼在意，帶着她邁步向前走，“先出去。”
季清晚應了一聲，側頭看了眼頭頂上的通道，轉身看着前方男人的身影，眼眸微閃。
兩人重新走出地下室，季清晚看了眼頭頂的夜景，忽而笑着問，“徐副官是什麼時候來我身邊的？”
盛瑜擡了擡眉，淡淡道：“三年前。”
“那確實挺久了，是和副隊一起進來的嗎？”
“嗯。”盛瑜擡眸看她，“小姐想問什麼？”
季清晚眨了眨眼，“我好奇徐副官能告訴我什麼？有沒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事？”
比如身份。
盛瑜微微垂眸，“小姐多慮了，我沒有什麼是您不知道的事。”
季清晚神情自若，點點頭，“徐副官，還真的是枯燥啊，居然沒有秘密嗎？”
盛瑜不置可否。
“哦，我倒想起來了剛剛副隊臨死前和我說的話。”季清晚側頭看他，“他說我們這兒有他的同伴臥底，任務是刺殺我，並取得情報，你有什麼懷疑的人嗎？”
盛瑜揚了揚眉道：“您不是說他沒有透露其他的事？”
季清晚眨了下眼，“我說過嗎？”
見她耍賴，盛瑜笑着也不糾着，順着她的話說：“懷疑的人倒是沒有，但小姐您已經拿到了情報？”
季清晚點點頭，“我拿到了，所以徐副官可要好好保護我啊，如果我死了，那情報也就沒了。”
盛瑜微微頷首，“我會誓死保護您。”
誓死啊。
季清晚扯了下嘴角，“你這樣說，我倒是有點害怕如果是你殺了怎麼辦？”
盛瑜掀起眸，語調稍疑，“小姐這樣想我？”
季清晚輕笑了一聲，“沒有，我亂說的。”
她擡頭看了眼時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有事去找少帥。”
盛瑜微微眯眼，“好。”
季清晚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後，無聲嘆了口氣，“感覺我今晚可能會死啊。”
感嘆完，她慢悠悠的轉身往書房方向走。
人影走到門前，她正準備敲門，屋內的人開口示意，“進來吧。”
季清晚伸手推開門，邁步進入關門，走到書桌前道了句，“姐夫。”
“嗯，先坐吧。”
秦訊示意她坐在沙發上，起身給她倒了杯水，淡聲問：“如何？”
“不如何。”季清晚搖搖頭，“他沒說。”
秦訊皺了下眉，“對你也沒說？”
“我也不是他什麼人，當然性命要緊了。”季清晚失笑道：“而且如果要說，怎麼還輪到現在？”
三年。
三年的臥底身份，一直呆在她的身邊，保持着虛假的身份，還要不斷應付着她。
可真的難爲人了。
秦訊看着她輕聲道：“今晚必須做出選擇，你知道的，按規定臥底發現後，不能留。”
季清晚垂下眼，看着杯內毫無波瀾的水面，沒說話。
“之前我沒直接逮捕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且你都把情報篡改纔給了他，但現在副隊被查了出來，他必定會被牽扯到，再說他今晚的任務是暗殺你，你當如何？”秦訊指尖敲了敲桌面，“你姐姐也在擔心你意氣用事，受了傷怎麼辦？”
兩人陷入沉默，安靜了幾秒後。
“再等等吧。”季清晚抿了抿脣，嘆氣開口說：“我等他是如何選擇，如果是我輸了，那一切全權交給您。”
她賭一把。
賭他不會殺她。
-
是夜。
牆上的西洋鐘錶上擺錘左右搖擺，時針指過了十點。
季清晚返回到自己的房間內，隨意坐在了桌椅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靜坐了半晌後，房門忽而被人敲響。
“小姐。”
熟悉的懶散聲調傳來。
季清晚眉梢微揚，“進來。”
房門被人推開，男人端着托盤進來，放在桌前。
季清晚垂眸看了眼茶杯，“平日裡都不見徐副官過來的，今晚怎麼來了？”
盛瑜下巴揚了揚，“給您送東西。”
季清晚疑惑，“這是？”
“牛奶助眠。”盛瑜端起推到她面前。
季清晚眼尾微揚，“這裡面應該不會又有血？”
上一期也是這步驟。
盛瑜坐在她對面，慢悠悠道：“沒有，有也不會給你喝。”
季清晚扯了下嘴，上期那明明就是他讓林路留送來的。
她掃了眼杯內的牛奶，輕聲開口，“牛奶確實助眠，但我今晚還有點事，怕我會一直睡下去就先不喝了。”
纖細的手指推移開面前的茶杯。
盛瑜看着她的動作，輕笑了一聲，“小姐，怕我下毒？”
被他質問着，季清晚坦然的點頭，“現在非常階段，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她想着什麼，搖頭輕嘆一口氣，“等今晚過後，也不知道徐副官還能不能見到我了。”
盛瑜聞言低低答了句，“能的。”
“您不是很想去一趟江南嗎？”
男人掀起眼眸看她，嗓音微沉，“我會帶您一起去江南。”
語氣篤定又帶着隱晦不明的情緒。
季清晚頓了下，擡頭笑道：“那我可真的是感到榮幸啊。”
盛瑜單手推過茶杯，“時間不早了，小姐早點休息吧。”
動作意思明顯。
“看來這牛奶我是一定要喝了。”
季清晚端起茶托，杯口微貼在脣邊，頓了頓微微垂眸問：“徐副官沒有什麼話再對我說的嗎？”
“沒有。”盛瑜依舊重複一樣的話，“該說的，您都知道。”
季清晚無言，輕扯下嘴角，淺飲過杯內的熱牛奶，隨手空杯放在桌上，轉身往牀邊走。
盛瑜起身拿起托盤，看着她的身影淡淡道了句：“小姐，好好休息。”
季清晚垂眸，低低“嗯”了一聲。
話音落下，男人轉身退出房內。
“咔嗒。”
門閂輕闔起，房內安靜了幾秒後，牀邊的人轉身走到內室內，半晌後，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漬走出。
屋內漆黑，身後一道高挑人影微閃，平緩的腳步聲傳來。
秦訊走出隔間內，垂眸看向面前的女人，沒說話。
季清晚淡笑了一聲，“少帥是來看我笑話的？”
秦訊搖搖頭，猜測道：“以爲你會不忍心。”
“他都要殺我了。”季清晚無奈攤手：“我不忍心也不行啊。”
她想了想開口，淡淡開口，“決定是什麼？”
“槍斃。”
秦訊擡眸看她，“你不該動心。”
季清晚聞言搖頭嘆息：“是啊，我確實不該。”
她隨意坐在牀邊，單手忽而觸到了枕頭下硬物，頓了頓。
季清晚掀開枕頭，看着上頭的短匕首，眼眸微愣。
那把熟悉的刀柄上印刻着繁雜的花紋，細看下原先刻着的人名旁，不知何時多了三個字：
【徐瑾 齊若雪】
她視線往下，落在匕首旁靜躺着的兩張古舊的車票。
“砰——”
屋外傳來一道沉悶長調的槍響，打碎寂靜無聲的夜空。
她指尖微抖，拿起鋪上的兩張車票，看清了到站點的上頭印着水墨的字體：
【江南】
鏡頭最後的畫面定格在那張車票上，四周的色彩漸漸褪色模糊，浮起光線，角落內似是落下了一枚子彈殼。
鏡頭外忽而響起了一道悠遠腳步聲，有人走來，低低道了句，“這是迷藥，喝下後半個時辰就可以甦醒，足以以假亂真，讓她假死。”
“嗯，多謝。”
一雙修長的手映入鏡頭內，那皮膚冷白，骨節分明，手指輕拿過藥粉。
他似是打算轉身離去，身後的人卻開口喚了一聲，“徐瑾。”
他的腳步聲微頓。
有人問：“你冒死這樣做，究竟是爲了什麼？”
話音落下，腳步聲繼續響起，而鏡頭緩緩上擡，一道身影出現在邊緣內，他穿着軍裝制服，帽檐微壓，慢步行走着。
就聽見了那人輕慢而繾綣的聲音，回答說。
——“想餘生與她相伴。”
回憶話音驟停，須臾後，鏡頭漸漸漆黑，忽而從悠遠的地方傳了幾句縹緲虛無的問話：
【徐副官沒有什麼話再對我說的嗎？】
【沒有，該說的，您都知道。】
……
【這密道爲什麼和我的房間相通？】
【讓您逃生的。】
……
【等今晚過後，也不知道徐副官還能不能見到我了。】
畫面內背景女聲，話音問完，停頓了三秒後，那道沉沉浮浮的男聲緩緩回答：
【能的。】
【我會帶您一起去江南。】
輕淡的尾音落下，畫面黑了下去，而似是有暗紅色的血流淌過，浸染了地面的子彈。
靜待歲月流過，枯涸後血跡斑駁，褪色模糊在中央內映出了兩個粗糙的大字。
——【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