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閉着眼睛在牀頭摸來摸去,好不容易摸到了自己的終端。不得不說這張大牀實在太舒服,讓人一睡下去就忘了時間。
“幾點了啊,”他口裡含混不清地嘀咕着,順手開了終端。
紅毛的留言幾乎是立刻從裡面傳出來,一條接着一條,幾乎要將他的留言箱刷爆。
“凌霄!你們跑哪兒玩去了,也不叫上我。”
“快到門禁了,人呢?”
“教官點名了!你們快回來!”
“霜鋒在宿舍睡了一天,被教官現了,他們要被扣學分了哈哈哈。”
“連嬴風也不開機,你們兩個不是被狼叼了吧?再不回來你們也要被扣學分了!”
“完了完了完了,連我也救不了你們了,等着迎接教官的怒火吧。”
最後一條是今天早上的,“都早上了還不開機,你們沒事吧?”
壞了!凌霄一下坐了起來,昨天喝多了,校外實習的事完全被忘在了腦後!
不過嬴風哪去了?自己的身邊空無一人,旁邊只有一個明顯的凹陷。
顧不及嬴風去了哪裡,他第一時間回撥了紅毛的號碼,對方聽到他的聲音,笑得十分幸災禍。
“敢在實習的時候夜不歸宿,雖說是自由活動,但你們還真把這當旅遊啊?”
“我忘記了啊,”凌霄一臉懊惱,“教官那邊怎麼說?”
“沒說什麼,就說等着扣學分吧。”
“別啊,我現在趕回去跟他求來得及嗎?”
“他登山去了,你回來也沒有用,等晚上再說吧!”
掛了電話,嬴風推門而入,手裡還拿着凌霄看不懂的東西。
看到凌霄沮喪地坐在牀上,嬴風有些奇怪,“你怎麼了?”
“昨晚沒回去點名,要被扣學分了。”
“只說扣分,沒說要掛科吧,偶爾一次沒關係的。”
凌霄好意外,真想不到這樣的話竟然會從學霸口中說出來,他這才注意到嬴風手裡的東西。
“你拿的那是什麼?”
“荊墨草的汁,可以作爲顏料使用,我昨天在花園裡見到,就採了一點。”
“你瞭解得好清楚,”凌霄略吃驚。
“在書上看到的,”嬴風走到牀邊坐下,手裡除了荊墨草的汁,還拿着一支小狼毫——這可是名副其實的狼毫,用黑狼身上拔下來的毛做的。
嬴風的閱讀面廣泛得讓凌霄有些跟不上了,不過重點是,“你拿這個做什麼?”
“等下要拍照。”
“然後呢?”
“既然來了,那就入鄉隨俗,”嬴風舉了下手裡盛着墨汁的小碟子,“老狼王說這裡的人新婚第二天,要親手在配偶身上留下標記,這是他們的儀式。”
凌霄想到那些刺青和穿孔,頓時明白了,自己當初沒有享受過的新婚,今天竟會通過這種方式補回來。
“你是要在我臉上刺青嗎?”
“只是畫了拍照用,這種墨汁很好洗,”嬴風拿狼毫均勻地蘸了墨,往凌霄身邊靠了靠,“別動。”
凌霄安靜下來一動不動了,嬴風一筆一筆在他臉上細細描畫着。凌霄不知道他畫了些什麼,只是在余光中他清楚地感知到,對方的視線始終落在自己臉側,那種認真和專注,彷彿彼時在注視着的是這世上的唯一。
當一個人對全世界冷漠,唯獨願意把目光落在你身上,那麼哪怕只是一個視線,都足以令人滿足得凌駕於這世界的頂端。凌霄現在就在雲端中,獨佔了世間所有的陽光,而他也是穿越了冷酷的風雪與嚴寒,比任何人都堅持着,才最終攀上這高度。
室外的時間在流逝,室內的時間已靜止,筆尖接觸的是皮膚,癢的卻是心底,如果時間有知,也會希望這一刻永遠都不會結束。
可現實往往不如意,在畫完最後一個花紋後,嬴風放下筆。
“好了。”
凌霄還陶醉在雲層,一下驚醒,“這麼快?”
“快嗎?”嬴風不解,“已經畫了很久了。”
凌霄不好意思說是自己覺得快,訕訕地用手去摸,“畫了什麼啊?”
嬴風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沒幹呢,別碰。”
凌霄更加不知眼神該往哪裡落,“有鏡子嗎?”
嬴風把手往他面前一伸,掌心上浮起一面小巧的圓鏡。
這是一種最初級的偵查魂晶,在不方便轉身的時候,可以用來觀察身後,凌霄沒料到嬴風會用在這裡。
他對着鏡面仔細端詳,帶有濃郁狼宿風格的花紋從右眼角向外往上下延伸着,畫得工整又不失野性,凌霄從來不知道嬴風在繪畫上都有造詣。
“這個圖案是什麼意思?”
“在狼宿文化中,它代表永恆,雖然也屬於新娘的面妝之一,但本質是一箇中性的圖案,不少雄性也會紋。”
聽到雙方都會紋,凌霄也起了興致,“那我也給你畫一個。”
嬴風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妙,“你會嗎?”
“不就是畫嘛,”凌霄奪過筆,模仿自己臉上的圖案,在嬴風臉上照貓畫虎。
用了軟筆,才現它有多不聽使喚,嬴風到底是怎麼把它穩穩握在手裡而不抖,還能隨心所欲地指揮它,爲什麼自己畫就是一筆三折,還時不時塗到外面去。
直到畫好,凌霄已經累得一頭汗,再看看成果,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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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效果不太好,洗了吧。”
嬴風已經舉起了鏡子,凌霄沒攔住,到底被他看到。
凌霄的畫歪歪扭扭,簡直像飛船躍遷時的光線扭曲,同樣的花紋,在凌霄臉上顯得獸性狂野,在嬴風臉上就像泥鰍和蝌蚪,如果不是事先說明,任誰都看不出這是一對對稱圖案。
早就有心理準備的嬴風看到後卻沒說什麼,連凌霄表示要洗掉的要求都裝作沒聽到。
“就這樣吧,去照相。”
“啊?你認真的?”
老狼王看到他之後也嚇了一跳,“狼王,你確定要這個樣子照相嗎?你的照片是要懸掛在陳列館內供部落子民瞻仰的,這樣會不會有損威嚴……”
嬴風表示無妨,“威嚴不靠表象來樹立,就這樣吧。”
老狼王無法,只好關照攝像師儘量避開這一角度,留下了這個部落中,天宿狼王和狼後的第一張合影。
反覆比量着自己與歷任狼王的照片,凌霄終於找到了一個答案。
“我知道黑狼當初爲什麼會選擇我了。”
旁邊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過來。
“你不是說他們從小就認識荊雨,跟他學格鬥技巧,甚至崇拜他嗎?”
老狼王點頭,“沒錯。”
“狼宿人身高普遍比我們高,就算狼宿人中的小個子,身材骨架也比我們魁梧。”
“荊雨是天宿人中的雛態,無論個頭還是身材,對於狼宿人來說都算得上是嬌小。再加上他是男人,難怪黑狼說他喜歡身材嬌小的雄性,我是全場最接近荊雨的人,他只是把我當做自小崇拜的偶像了。”
原來如此,老狼王恍然大悟。
“如果他當初沒有選中你,我們也不會現孤星的秘密,而他之所以選中你,也是出於孤星的原因,”嬴風沉吟道,“所以萬事有因有果,每一個看上去偶然的事件,其實都是必然。”
凌霄遺憾地嘆口氣,“我還以爲是因爲我長得帥。”
見嬴風不客氣地盯着自己,他忙改口,“開玩笑麼,不是也有那麼多母狼看上了你嗎?”
嬴風把手慢慢附上凌霄後頸,打算給口無遮攔的傢伙一點教訓,這時一陣騷動從外面傳來。
“怎麼回事?”
來人彙報,“外面抓到一個小偷。”
凌霄早就趁這個機會從嬴風手上溜了出去,可當他來到外面,卻現小偷是他們認識的人。
洛洛的樣子比起昨天更加狼狽,不知道在哪裡搞得一身草杆與葉子,身上還有很多土。因爲是在偷竊現場被抓了現形,一路被大人拎着扭打過來,嘴角都有些紅腫。
大家見凌霄來了,都紛紛讓開,天宿人護小,在這裡是人人周知的事實,誰也沒膽子在天宿狼後面前跟小孩子過不去。
“怎麼又是你啊?”凌霄低頭去尋找他的手,“你又偷食物了?”
洛洛的手使勁往身後藏,不過硬是被凌霄抓了過來,在他小小的手裡,緊緊攥着幾株草。那其貌不揚的草對他來說,應該是比食物更加重要,他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
園丁站出來解釋道,“他是在寢宮的花園裡被抓到的,我們剛剛在隱蔽的角落裡現一個小洞,體型較小的狼可以從洞裡鑽進來,他就是利用那個洞出入花園的。這也不是他第一次進來偷東西了,這種草之前就被人拔過好幾次,我一直在找是誰幹的,今天終於被我抓到了。”
“可是,你偷這種草有什麼用呢?”
洛洛對凌霄仍然有敵意,半天才不願地說,“給媽媽治病。”
原來只是這樣,“以後你需要草藥,直接過來採就是了,不用偷。”
洛洛瞪大眼睛眼睛,不確信自己聽到的是不是真的。
“這是我們部落的狼後,”立刻有人向他解釋道。
洛洛盯着凌霄臉上的圖案看,這確實讓他看起來更像當地人了。
凌霄湊到他耳邊,“我小時候也偷過東西。”
距離彷彿一下子被拉近了,洛洛不再覺得他很可怕,“真的?”
“真的。”
“你也給你媽媽治病?”
“我沒有媽媽。”
“那你不是比我還可憐?”
“我們那裡的人都沒有爸爸媽媽……”
凌霄牽着洛洛的手走遠了,園丁無奈地請示嬴風的意見。
“就按照他說的辦。”
沙叱勃費了好大力氣把損壞的雷狼從隔壁部落運了過來,又請了當地有名的機甲世家的人來幫他出主意。
大老遠看到凌霄帶着一個孩子,沙叱勃立刻揮手招呼他。
“昨天洞房今天孩子就這麼大了?天宿人的速度簡直像飛啊。”
凌霄踹了他一腳,“你做什麼呢?”
他再往沙叱勃旁邊一瞅,今天見到的怎麼都是熟人。
“你不是說你看他不順眼嗎?”此人正是那天借給凌霄機甲的人。
沙叱勃連忙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我可是花了很多錢把人請過來,舊事就不要重提了。”
那人把雷狼從裡到外檢查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你的機甲智能中樞已經完全損壞,如果要修理的話,花費的錢足夠買一個新的了。”
這個結果沙叱勃早就預料到了,不過親耳聽到後還是悶悶不。
“我願意新買一個機甲,只是我捨不得雷狼。”
“你有兩個選擇,它的中樞雖然損壞,但其他部件還有完好的,可以拆下來給你的新機甲使用,這樣會大幅度提升新機甲的性能。”
“那第二種呢?”
“把它跟新機甲遠程綁定,讓它們共用一套中樞系統,老機甲的記憶保存在芯片中,可以完整地保留下來,新機甲作爲主機,可以遠程直接操縱老機甲,也相當於獲得了性能的提升,這個方案的花銷會比上一個高。”
沙叱勃撫摸着狼頭,“雷狼跟了我這麼多年,我早就把它當做我的家人,就算它不能繼續戰鬥,哪怕以寵物的形式跟在我身邊,我也滿足。就按照你的說的第二種方法辦。”
“還有一件事我要提前說明,同時負擔兩架機甲,中樞的使用壽命勢必會減少,假設它原本可以工作一百年,改造後就只能維持七十年,你可考慮清楚了。”
“爲了雷狼,我願意。”
沙叱勃與機甲世家的人達成了協議,轉眼看到凌霄在一邊愣。
“你怎麼了?”他好奇地問。
凌霄猛地驚醒,“哦,沒什麼。”
他低下頭,洛洛也一臉疑惑地望着他。
爲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凌霄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剛纔說到哪裡了,要帶你參觀狼王寢宮是嗎?”
洛洛激動地點點頭,“嗯!”
那種地方對他來說,簡直充滿了神秘感。
“走吧,”凌霄領着他離開,走出去幾步還忍不住回頭張望。
以這種方式保留下來的雷狼,還是雷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