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聿閒庭信步地往裡走:“我都問過了,現在醫院沒有這麼死的規定,原則上先搶救病人,不能以押金爲由拒絕治療,你們兄弟倆這是看着人家孤兒寡母的好欺負,故意仗勢欺人,拿人開涮是吧!”
“不是,不是呀——”曹錦諾連連擺手,兩腿在病牀上亂蹬,看樣子恨不能跳起來馬上跑掉,領導氣派一點也沒了,“我馬上讓他們用藥,盡最大力量搶救!”
“晚了!”林聿搶上來,出拳如電,搗在曹錦諾鼻子上,他那臉又變成平面了。
剛剛做過手術的鼻子,動都不能動,這一拳給打碎了要多疼有多疼,曹錦諾捂着鼻子殺豬一樣涕淚交零地叫起來。
林聿又撕住了曹錦允的前襟:“你這老東西長得是個人的形狀,怎麼就長了一副畜類下水!”
曹錦允跟林聿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知道求他也沒有,很有先見之明地捂住鼻子上的紗布。
林聿一拳搗在他的手上,把他往病牀上一搡,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兄弟倆在病房裡比賽一般嚎叫。
林聿出來給死黨三人組打了電話,讓他們請個假,待會兒去縣醫院。
然後他回到病房,讓十二叔舉着吊瓶,四嫂拿着氧氣包,他抱着昊昊,要給昊昊轉到縣人民醫院去。
“這都掛上針了,再說昊昊這都很有精神了,不用轉院吧?”長輩們不明白林聿的用意。
“你們不知道,”林聿說,“喝了藥當時救過來了,其實毒素還在血液裡,很有可能反覆,一旦反覆搶救都來不及,必須要透析,把毒素徹底清除乾淨才行,縣醫院有透析機。”
把昊昊放在神行者的後座上安頓好,讓四嫂給他舉着吊瓶,只讓四嫂一個人跟着就行了,他讓其他人都回去了,告訴他們說林雪和林偉在縣醫院等着。
長輩們一聽也就放心了,其實屈指算算,村裡在縣城的人幾乎要比村裡留守的還要多,而且都是人強馬壯的精英。
到了縣人民醫院,死黨三人組早就等在那裡了,把昊昊接進去,住上院,然後很快進了透析室,大家這纔算是長長出了口氣。
只要透析了,基本能保證昊昊沒有危險了。
姜建輝攬着林聿的脖子:“小舅子,今晚住下吧,咱們幾個好好地喝一頓,我找個好點的飯店!”
“唉——”林聿慨嘆一聲,“大舅子,我是真想跟你拼拼酒,可現在真沒空兒!”
他這才把昊昊的事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我必須回去,儘快找出那個傷天害理的混蛋來。”
“哎,”林雪叫道,“你不說這事,我還想跟你說呢,剛纔我們在這裡等你,看到張廷棟領着他閨女進去做檢查,我在外邊聽到三言兩語,好像醫生說下身撕裂什麼的,這是不是一回事?”
林聿知道張廷棟,姓張的本來就是村裡的邊緣姓氏,加上他性格有點內向,是村裡的老實人。
“他閨女多大了?”林聿問。
“有七、八歲吧,”林偉說,“張廷棟兩口子在這裡跟建築,家裡就是爺爺奶奶領着倆孩子。”
他們正在說着,看到一個婦女一邊焦急地打着電話一邊急匆匆往樓後走
。
婦女三十多歲,穿着一身髒兮兮的迷彩服,腳上是一雙黃球鞋,頭上也不乾淨,好像一層土似的。
“那是張廷棟的媳婦,”林雪說,“咱們去問問她吧。”
四個人隨後跟過去,看到三口人在樓後車棚那裡,張廷棟蹲在地上抱着頭,他媳婦也蹲着,倆手抓着女兒的胳膊,又搖又晃地問她話。
看到四個人過來,張廷棟媳婦站起來,除了其中一個青年不認識以外,其他三人都是一個村的:“你們也來了,有長病的?”
林雪把昊昊和杏杏的事說了一遍:“孩子沒說是誰幹的?”
那女人沉默半響才說:“昨天夜裡那麼晚了,她奶奶給我打電話,說是杏杏的事讓她驚覺了,本來這些天看着孩子不大對頭,趁她睡了看看,說是下邊腫了,她爸一大早就回去把她領來,這不是一檢查——”
女人的眼圈紅了。
張廷棟“忽”地站起來,看看他們四個,又抱着頭蹲下,突然一拳打在地上:“張榮富!”手上的皮都被地面搓去,鮮血淋漓。
“廷棟你這是咋?”女人心疼地撲過去拉住男人的胳膊。
林聿面無表情地說:“你們要回村嗎?可以搭我的車。”
“不回去,”女人攬過女兒來摟着,“就是讓她跟我們住工棚,也不放心她在家了!”
“你們負責給昊昊和四嫂送飯,晚上有個過來值班的,我先回去了。”林聿冷冰冰地對死黨說完這些,轉身就走。
知道了張榮富這三個字,這事就有線索了。
張榮富今年有六十多了吧,以前就是個光棍子,相信現在應該還是光着個棍子。
林聿記得自己小時候,村裡光棍子很多,在這個兔子不拉屎的窮山村,討老婆是件很困難的事,打光棍是最容易的事。
現在年輕人都往城裡走,地域觀念淡薄多了,只要長得能看過眼的青年,到了城裡大多能騙個媳婦,村裡新增光棍少了,老光棍一年一年老去死掉,這些年村裡的光棍比以前少多了。
張榮富的父親死得早,就是娘倆過日子,家裡很窮,就這條件在以前那就是光棍貨,加上小時候放牛被牛拱下山崖摔斷了腿,走起來一瘸一拐的很難看,那他這光棍打得,用村裡人的話說叫做喝了滷水上吊,必死無疑。
林聿先回家伺候於映嵐吃飯更衣,把她伺候妥了這才走着往張榮富家走。
快到他家的時候,聽到身後有車開過來,他只是稍微靠靠邊讓車過去,並不回頭看。
那輛車開到他身後停住了,車門子拉開,有人叫他。
林聿回頭一看,孫啓志正從警用麪包上下來。
“怎麼了,來辦案?”林聿問他。
孫啓志笑笑,並不回答他的問題:“所裡來了個女同志當戶籍員,我成副所長了。”
“那好啊,”林聿笑道,“恭喜你升官了,改天不得請一頓慶賀慶賀!”
孫啓志長長呼出一口氣,眼睛看着別處:“未必是福啊!用陳所的話說,他得給我加碼,讓我儘快挑起重擔來。”
“請問孫所,你今天挑的擔子裡裝的是什麼,方便透露一下嗎?”
“這真是個絕好的機會,”孫啓志往麪包車上看一眼,靠近林聿小聲說,“對陳所來說是個好機會,這樣的案子最適合交給我了,你們村今天好幾個報案的,說有小學生被猥褻或者強 奸了。”
他們這是開着車一路打聽着往張榮富家走呢。
林聿看看孫啓志,拉過他的手來搖了搖:“你來得真巧,我也是爲這事上來的,一起過去看看吧。”
現在正是剛剛吃過午飯的點兒,按說還沒到下午上學的時候,可他們看到好幾個小孩已經打打鬧鬧地往學校走了,有的用飲料瓶裝着水,也有用礦泉水瓶子的,很少有水壺,即使有兩個拿水壺的,也是那種劣質塑料的地攤貨。
林聿記得小時候去張榮富家玩兒過,他家的房子雖然很又小又破,但是院子很大,院裡栽着好多果樹,他們上學的路上轉過去玩一會兒,就是想蹭倆果子吃。
警車停到一溜石牆下邊,孫啓志和林聿並排着往上走,兩個協警就像倆打醬油的,漫不經心跟在後面。
到了張榮富家,院門開着,院子里居然還有幾個小孩在玩,一個小女孩居然爬到了一棵桃樹上,很努力地想把一個青桃摘下來。
林聿和孫啓志對視一眼,院裡玩的這些小孩居然全是女孩。
“張榮富呢?”林聿問一個小女孩。
“他去提水了。”
“快回來了。”
小女孩們蹦蹦跳跳搶着回答,都很活潑。
“你們都是女孩在這裡玩,怎麼沒有男孩?”孫啓志問。
“他不喜歡男孩,男孩不聽話。”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
林聿和孫啓志到了屋裡,本來房子就很破舊,屋裡更是又髒又亂,還有一股臭烘烘的怪味兒。
屋裡的傢俱還是幾十年前的東西,一副從大到小摞起來的箱櫃,另外還有一個黑乎乎的三抽桌,其中一個抽屜上了鎖。
林聿打開沒上鎖的倆抽屜,裡面破布頭、舊手套的啥都有,沒什麼有用的東西。
他把那個抽屜上的鎖給擰了,孫啓志想阻止,張了張嘴又咽回去了。
上鎖的這個抽屜裡邊相對乾淨,裡面滿滿的都是孩子零食,棒棒糖,乾脆面,蝦條,辣條什麼的,另外在抽屜一角有好多一元的硬幣,看那整整齊齊碼放的樣子,是有目的放在那裡的。
林聿輕輕敲敲桌子,對孫啓志說:“他一個光棍子,買這麼全的零食幹什麼,要開小賣部嗎?”
他把抽屜推上:“到外面迎着他,別讓他看事不好跑了。”
林聿讓孫啓志和協警站在院裡,他在門口往外看着。
不大一會兒遠遠地看到張榮富了,比十年前老了很多,六十多的人,看臉上的皺紋像是七、八十了,手裡提着一個小鐵桶,一瘸一拐地走起來很費勁。
林聿退回門裡邊,看着孫啓志,用手往外指了指。
孫啓志點點頭,和那倆協警隱蔽到門後邊。
外面張榮富剛上來那個坡,院裡的小女孩們就看到他了,有個小女孩一邊往外跑一邊歡快地叫着:“有警察叔叔來找你——”
張榮富一愣,隨即把小鐵桶一扔,轉身就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