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傾城是什麼樣的人物，不用擡頭，她的目光已經掠過二丫瞥到了林聿。
二丫正在努力地準備拉起林聿，像個管家婆一樣要求林聿離開這種地方，不要讓人看到公務員去酒吧，耽誤了前程。
林聿實在被她纏得沒辦法，再說待會兒自己要表演，那也是瞞不住她的，只好實話實說：“你別擔心了，我已經從單位辭職，今晚我要上臺唱歌。”
“啊！”抱着林聿胳膊的二丫就像被點了穴一樣呆住了，吃吃地問，“哥、哥你沒騙我吧？你可是咱們全村的驕傲啊，怎麼會辭職呢？是不是找不到姜姐姐受刺激了，我說過她一定會回來的，要是她回來知道你辭職，你怎麼跟她交待啊？”
這些天二丫一直打電話詢問她的姜姐姐回來沒有，林聿並沒有告訴她實情，只是騙她說可能被她媽軟禁起來了，一直聯繫不上。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林聿耐心地編着謊話安慰二丫，“現在公務員辭職潮，你沒看網上好多當市長的都辭職下海了，我在單位累死累活拿不到五千塊錢的工資，現在到這裡來唱歌，人家已經預付一百萬了。”
說謊的最高境界就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真中有假，假中帶真。
“一百萬！”二丫又是吃了一驚，但是農村人根深蒂固的觀念還是讓她覺得不理解，一百萬不過是個死數字，可鐵飯碗可以源源不斷地來錢，而且在夜總會唱歌的歌手跟公務員的身份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還說沒受刺激，肯定是因爲上次玩砸那事受到刺激，這才下決心出來掙錢的。
二丫唧唧歪歪回到蘇傾城身邊，坐在那裡一臉抑鬱。
“你跟那個不祥之物拉拉扯扯幹什麼？”蘇傾城慢悠悠問二丫，“知道的你們是兄妹，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個不良少女，影響多不好。”
“我哥辭職了！”二丫蔫蔫的，“當初他可是全省的理科狀元，我們全村的驕傲呢，選擇上農業大學是爲了回報父老鄉親，他怎麼能辭職呢，他說過那是他的畢生追求！”
蘇傾城默然不語。
說實話她沒想到林聿爲了二丫的一份工作，居然能下那麼大的決心，當時蘇傾城以爲林聿還會繼續求她，或者乾脆憤而離開，讓二丫另尋一份工作的。
畢竟對於一個山村孩子來說，公務員的職務跟小保姆的工作比起來，有着天壤之別，相互之間絕對沒有進行等價交換的可比性。
“我哥居然到這裡來唱歌了。”二丫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都要哭了。
蘇傾城心裡不禁一顫。
世家子弟因爲出身優越，佔有豐富的資源，造成了他們從來就沒有善類，這也是蘇傾城爲什麼會對世家子弟深惡痛絕，甚至爲了逃婚不惜跟家裡人鬧翻，獨自一人到東盛成立一個小小的房地產公司的原因。
可是現在蘇傾城突然醒悟到，自己身上難道沒有世家子弟唯我獨尊的心理在作祟？
欺負這樣兩個從山村出來的兄妹，感覺會不會很爽？
一股內疚之情油然而生，蘇傾城不禁伸手撫着二丫
的肩膀：“你去問問那個不祥之物，如果他還想回單位上班，我可以動用關係試試。”
“大概很難。”二丫搖搖頭，“我哥脾氣太倔，他可能是受刺激了，想下海掙大錢。”
蘇傾城很無語。
看來林聿沒有跟二丫說出實情，蘇傾城也就選擇了沉默，要是說出來，二丫肯定要哭慘了。
“傾城，你果然在這裡！”一個歡快的女聲走過來，“知道你今晚來了，我找了你一圈。”
蘇傾城淡淡一笑：“小薏，今晚什麼人物大駕光臨，值得你親自到夜總會坐鎮？坐下陪我喝一杯。”
柳薏並不坐下：“我是有事求你這位才貌雙絕的千金大小姐來了，今晚要有鋼琴演奏，可是那一架鋼琴很長時間沒用，音不準了，這個點兒上哪去找調音師，看來只好麻煩你了。”
蘇傾城並沒有推辭，只是表示很長時間沒彈鋼琴了，而且自己調音並不很內行，當初只是跟那位音樂老師學了一點點。
“這纔是真正的貴族範兒！”柳薏笑道，“在你嘴裡說學了一點點兒，我只能理解爲已經具有了相當水準，嘿嘿，名師出高徒，京城蘇家請來的音樂老師，最低也是世界水準，我沒說錯吧。”
蘇傾城淡淡一笑，並不跟她做口舌之爭，知道柳薏能言善辯，在她面前，蘇傾城的嘴上功夫甘拜下風。
鋼琴作爲一種高雅樂器，並不很是適合夜總會這種地方，梧桐雨的這架鋼琴已經放在倉庫好長時間了。
蘇傾城看到這架鋼琴，禁不住愣了一下，雖然她知道柳家並不缺錢，但也沒想到即使是放在夜總會表演的，居然會是一架貝森朵夫，而且看起來這架鋼琴年代久遠，貝森朵夫產量本來不大，以前這種限量版，現在已經很難見到了。
柳薏焉能看不出蘇傾城在想什麼，低聲說道：“當初老爸經營這家夜總會的時候，對什麼都精益求精，就連用什麼樂器他都親自過問。”
蘇傾城點點頭，知道又觸動柳薏心裡對她死不瞑目的老爸的思念了。
上手彈了幾下，發現音準不對，如果不調音的話確實是不能上臺演奏了。
打開後蓋，蘇傾城開始調音。
“讓你這位大小姐當調音師，這可以算是梧桐雨歷史上的一段佳話了！”柳薏出出進進地忙活，時不時還要跟蘇傾城來幾句玩笑。
貝森朵夫選材高端，音色柔美，但是手感比較重，蘇傾城十指纖纖，當初選用的都是手感偏輕的鋼琴，現在要給這樣手感重的鋼琴調音，有點不大適應，調得很慢。
柳薏一次次進來看進度，看起來有點着急，後來看到這麼長時間蘇傾城調了還沒有一半的時候，她知道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傾城你不用急着調，休息一下，我去跟演員說，可以把鋼琴表演放到後面，沒事的。”
二丫過來給蘇傾城擦擦額上的汗：“蘇總休息一下吧，這東西太費勁了。”
蘇傾城確實調得很累，但是爲了救場，她連口水都來不及喝。
說實話要不是跟柳家是世交，跟那雙胞胎姐妹關係親密，她纔不會
給人當調音師呢，她家裡自己的鋼琴都是請專業的調音師，何須自己動手。
柳薏出去跟演員溝通去了，但是很快又回來，身後還跟着一個男的。
“演員覺得開場彈鋼琴效果會好一點，他說他能快速調音，讓他來試試。”時間緊迫，柳薏有點急火火的樣子。
演員自己會調音？那太好了！蘇傾城很想坐在吧檯上愜意地喝點什麼了。
“哥？”二丫又是驚訝地叫起來。
蘇傾城驚訝地回頭，看到跟着柳薏進來的居然是林聿。
“這就是要上臺演奏鋼琴的演員？”蘇傾城忍不住問道。
怎麼可能！
作爲一個從小就接受高端教育的大家閨秀來說，蘇傾城很清楚彈鋼琴這種業餘愛好不是一般家庭能夠承受的，即使再有天賦的人，沒有一萬個小時以上的練習很難彈得入門，要想上臺表演那就需要付出更多時間的練習，這對於一個正常考大學的山村孩子來說是無法做到的。
何況柳薏還說，林聿這個演員會快速調音，這讓蘇傾城更加表示懷疑。
“蘇總也在這裡呢！”林聿微笑着跟蘇傾城打招呼，好像跟蘇傾城之間僅僅是認識，從沒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
倒是蘇傾城跟林聿面對面的時候感到彆扭，尤其是剛纔二丫差點哭了的表情，讓蘇傾城對林聿的感覺更加複雜，一時並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微微點頭。
二丫吐吐舌頭，貼近林聿小聲說：“還好還好，蘇總沒有當面叫你不祥之物！”
林聿微微一笑，不祥之物？這可不是個好名字，希望自己能讓蘇傾城的印象改觀，變成她的吉祥物。
先上手彈了幾下，林聿點點頭：“這半邊的琴絃音色已經好了很多，雖然還不是太準，一聽就是調過。”
說完抓起扳手開始扭動調音釘。
不過林聿剛纔那句話差點把蘇傾城氣得吐血。
她是什麼人？她彈鋼琴是經過世界級名師手把手教出來的，調音也經過大師悉心指教，想不到林聿一個鄉野孩子居然說她調的音不是太準，這跟時尚廣場那個要飯的譏諷蘇傾城太窮有什麼區別！
更讓蘇傾城氣得要吐血的是，剛纔她差點累死調了一半，現在林聿居然從頭開始，要全部重新調音。
也就是說，蘇傾城剛纔白忙活了！
林聿速度很快，只是把每一根琴絃都擊打一遍，便手腳麻利地開始扭動調音釘，這讓蘇傾城十分懷疑林聿到底會不會調音，因爲她認爲單憑手工調音，不用音準儀的話，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把每一根琴絃的音準都記住。
但是林聿就像記住了每根琴絃的音準一樣，哪根弦上調音釘需要鬆多少，哪根弦上調音釘需要緊多少，都像胸有成竹似的在瞬間完成。
很快全部調好了，林聿轉到前面順手彈了一小段音詩練習曲，彈得太隨意了，隨意得就像一股清流無掛無礙地從蘇傾城的感覺裡淌過。
蘇傾城目瞪口呆。
她是世界級名師調教出來的，焉能聽不出每根琴絃的音準絲毫不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