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一起見省長
“那好，我安排人來接你。”楊衝鋒也不客套，這種時候，賈書理肯在這事上有明確的態度，楊衝鋒是非常讚賞的。江北省在面對華英市這種局面時，更多的人都選擇迴避，要說有幾個人不知道那邊的情況？不過，楊衝鋒也不會因爲不少人選擇迴避，對這些人就否決了。自己三年來還不也是這樣的態度？到省裡後，很快察覺華英市那邊的異常，當即讓人潛入華英市、平江縣去，但一直都不動手。
如今看來，這三年的低調蓄勢其實是有必要的，江北省必須要經過這麼一個階段，纔有成熟的時機。但對華英市或平江縣說來，自己這三年的隱忍，也使得一些人受苦甚至丟命。李昌德就是其中一個，對他說來還是因爲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努力方向才遭致報復，但對平江縣裡的一些人，或許就爲最基本的生存而丟命。
非常不值。
兩人的見面非常隱秘，不會讓人察覺，否則，對接下來的工作推進會有更多的阻力。賈書理出了省廳大門，沒走多遠，從自己的車裡下來。先上出租車，之後又轉了幾次車，隨後鑽進一輛恰好過來接的車。
這樣走不進有黑牛的人在安排，賈書理自己也有人在背後掩護，可肯定沒有人跟蹤得上。最後，到郊外一家很平常的餐館。餐館有後門，往裡走就是另一個所在，這個場所非常隱秘，不算是楊衝鋒的據點，主要是平通市的人在這裡經營。
楊衝鋒自己也是第一次來，但這裡卻完全可信，陳雨蘇在暗中主持。既然答應了領導要到平江縣去擔任職務，在省城先找一個落腳點也是必然。而這裡，隱秘的所在是平通市那邊刻意留着的，不計較經營成本。
賈書理往裡走，陳雨蘇迎住，兩人之前雖沒見過，但陳雨蘇直接稱賈書理爲廳長。賈書理應了，跟在陳雨蘇身後往裡走。進了門，陳雨蘇說，“廳長，領導在裡面等。”
“這位老弟是第一次見面呢，辛苦了，今後有時間跟老弟喝一杯。”賈書理平時少有喝酒，只是陳雨蘇能夠在領導身邊，今後彼此照應的事情多。
“賈廳長，我是平通市的陳雨蘇，當初跟在領導身邊學習。今後還要請賈廳多照顧多指教，老弟先謝謝了。”
兩人邊走邊說，簡短地交流，各自保持着熱情和真誠。
往裡走一間套一間，這是留存在郊區的舊式建築，房子連成一片，相互間有通道，不熟悉的人到這裡要想走通都難，簡直跟迷陣一樣。裝飾看着簡陋其實用料用物都有講究，但談不上奢華，這種帶着古色古香的去處，給人的心境也完全不同。
賈書理沒有更多的心情來欣賞這些，但作爲政法資深的人物，都會有一種習慣，每到一個新所在都會邊注意環境。環境的不同，會有不同的處理應急的措施，如果遇上險境才能做出最準確的應對。
進到裡面，陳雨蘇在前面走，說，“賈廳長，領導在裡面等。”說着先走進去，賈書理之前雖說在工作上沒有餓楊衝鋒有往來，但彼此還是認識的。進房間見只有楊衝鋒在裡面，陳雨蘇站着，跟楊衝鋒說，“老闆，賈廳長到了。”
見楊衝鋒站起來，賈書理不多想，往前走兩步，說，“楊省長好。”
“書理廳長，辛苦了。”
這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各自心裡明白是爲了當前的工作而見面的，但楊衝鋒和賈書理在職位上、級別上、年齡上有着差異，使得他們見面時的關係真不太好擺。楊衝鋒職位高、級別高，但比賈書理至少要年輕十歲，加上工作各在一方面，聯手推動工作確實存在這樣的關係處理。
賈書理不進年齡在那裡，他又是廳局級單位權力最重的省廳，平時跟省裡的副部級領導不會有着地位上的差別，甚至比起弱勢的副部級領導要更強勢些。
今天的見面是爲一個目標，對雙方說來，那些讓人尷尬的東西都可以忽略。賈書理在心態上也能平衡，楊衝鋒雖說也低調，確實一個踏實做實事的領導，在江北省的成績有目共睹，而背後京城黃家的地位也在那裡。這樣的人，能夠更多爲地方考慮甚至不計得失，確實令賈書理尊敬的。
“楊省長客氣了。”
“請坐。”
兩人坐下，陳雨蘇便上茶，這裡也有人做服務，只不過，從賈書理進來，都將其他人打發走不讓接近，免得泄露了消息，更不可能讓其他人見到賈書理跟楊衝鋒碰面的場景。弄好茶，陳雨蘇先離開。
“請。”楊衝鋒說，“書理廳長，你是長輩，工作又忙，不可能脫離其他人視野太久，我就有話直說了。”
賈書理就笑，這是實情。張長昆估計還在等他，但他出了省廳，張長昆可能不會急着電話追來，但要是下午都不出現那有可能追問了。說，“楊省長向來工作講究效率，我是早聽說的。楊省長，我先彙報一下省廳的情況吧。”
“說不上彙報，在華英市、平江縣的情況我們都知道情況嚴峻，不能坐看這種狀況繼續下去，怎麼解決這些問題，要請書理廳長多費心思多擔擔子了。我們先交流一下情況吧。”
賈書理見楊衝鋒放着這樣的姿態，心裡也好受一些，彼此是出於合作的地位，對他這個位高權重的人說來，更好自處。來之前，做好各種心態上的準備，畢竟之前只是瞭解沒有真正地接觸。像楊衝鋒這種大家族的核心子弟，會有什麼樣的心態，賈書理也是有猜測的。這時，真感受到楊衝鋒對等的立場後，心態好很多。
當下，將省廳的人在華英市、平江縣的工作進展和省裡張長昆、李雷的意思都說出來。“華英市那邊的反彈很異常，甚至有不顧一切將省廳的警員趕出華英市的架勢，吳洋、杜勇他們在下面的壓力不小，也是這些工作經驗豐富的人，換一些沉不住氣的，真會給對方擠回省裡來。”
對華英市那邊的行動，楊衝鋒知道非常細，省廳的人所做的事和華英市的反應，也都清楚。不過，賈書理這邊說的情況能夠補充更完善，更全面。
楊衝鋒不做評說，省廳的具體工作他不會說什麼，“李雷膽子真不小，省委雖說有指導政法部門工作的權力，直接干預華英市的案子，直接對案子進行施壓，省廳壓力真不小啊。書理廳長，華英市形成目前的局面，是十多年來積累而成，也牽涉到歷屆領導們的得失聲譽，或許，這也是李書記心裡的底氣吧。”
楊衝鋒知道，高開善等人的最直接底氣是在京城周家，這個話卻不能直接說出來。賈書理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賈書理能夠到今天這樣的位子，在京城也是有根子的，只不過根子深淺的問題而已，楊衝鋒也沒有想去將賈書理在京城的根子都深拋出來。
十多年來，歷任領導對華英市都用類似的態度，養虎成患。這些領導也不一定願意將華英市的蓋子揭開，揭開了不就是顯露出當初他們的錯失？蔣爲爲等人，內心裡對華英市很想解決，但真要解決了這個禍患，他工作那段時間留下的禍端，也會讓人對他議論。
“走，我們一起去見省長，滔鵬省長有決心的。”楊衝鋒說，站起來，示意賈書理一起走。
賈書理也可自己主動找張滔鵬，但有楊衝鋒帶着去見省長，意味自然不同。
以往張滔鵬在江北省給賈書理有底氣不足的感覺，可如今有楊衝鋒這個勇將，那就不同了。楊衝鋒聯合張滔鵬，在江北省看起來不會有多少變化，楊衝鋒的政治資源似乎不足，對大局影響較小。況且楊衝鋒在省城還得罪了李雷、胡晉南等省委常委，他的出現會讓更多人選擇對立立場，然而，賈書理的感受卻不同，覺得這樣的組合會在省城裡有凝聚力，能夠跟李雷等人抗衡。
見楊衝鋒站起來，賈書理知道這次過來見楊衝鋒，會有比預期更好的結果，心中也是激動。這樣的表情自然不會在賈書理臉上表露出來。
楊衝鋒卻沒有往外走，房間裡還有另外一個門，從這門出去，是一個幽靜的廊道。賈書理跟在楊衝鋒身邊，想着這樣的環境居然給人找到，而之前他都沒有一點信息。由此可見，省城肯定還會有不少類似的地方，就藏在自己眼皮底下，也知道單反這樣的地方，背後一定會有一些不能探查他們行蹤的人存在。
如此想，心裡又平衡了。之前，省廳也有意思，但凡省裡到一定級別的領導，平時都不能有追蹤的行動。即使在偵破案件中遇上也必須要先彙報，許可後才能繼續做接下去的工作。
領導們有自己的安樂窩都是很必然的，也是領導們生活的一部分，對賈書理說來不算隱秘之事了。而他和省廳以至到基層的派出所，工作任務之一就是要保障領導們的安全和生活的穩定，社會穩定、人民羣衆的安全、財產等當然也是他們的主要工作，如果，兩方出現矛盾或衝突，賈書理也會有自己的選擇。
就如同在華英市出現的情況一樣。
相對說來，華英市的情況是非常特殊的，一般情況下，省裡和省廳都會站出來支持華英市一級政權的意志。如今，在華英市的問題上，已經演變成生與死的角逐，賈書理心裡也是泛着苦味的。
廊道幽靜而封閉，沒有得到允許的人也不可能進來，賈書理沒有擔心什麼危險，只是心裡確實無法平靜。
轉過一道彎，眼前的景象開闊了，陽氣高漲。也讓賈書理的心中有一些變化，這樣的環境裡，人確實很容易受到影響的。
看得出前面還有另外的通道，匯合後，那種幽靜淡化。小路兩旁擺着精緻的盆栽，細碎的花確實認不出，有淡淡的香在空氣裡浮游。
“前面就到了，書理廳長，見到省長後你據實彙報吧，材料也可給省長。”楊衝鋒說，之前，兩人沒有說道這些，賈書理只是將華英市的情況嚴重到什麼程度做了解說，也將整理好的材料給楊衝鋒看過。這些材料，楊衝鋒受傷早就齊全了，不過是不能由他來往上遞交。
“好，我來說。”賈書理說，在領導面前各有分工，案子和華英市的情況他來說才顯得真。
進一道門，隨即關上，這個院子不大，但很精緻。看得出是後來修復的，或是仿古的。建造時的創意跟舊式建築確實不一樣，裝修也不顯奢華，匠心獨特一些，將江北省的區域價值觀凸顯出來。換成到另外的地方，見這樣的小院落卻不會有多少感覺了。
院子雖深，但風卻暢順，有風吹來。賈書理才見到小院一側是樓閣形式，與另一處小花園相通。有刪欄擋着，從這一方不能直接到小花園裡，卻能夠將小花園的景色完全收納在眼下。
有兩個人先已經坐在那裡，桌很小，同樣精緻。小桌四周放着竹椅，桌上已經有茶。賈書理見周善琨在這邊，另外一個人就是張滔鵬省長。
周善琨能夠在這裡先陪着省長，說明什麼，賈書理心裡明白。楊衝鋒在前不久突然一改三年來沉寂的狀態，首先就是帶着周善琨到京城去，而回來之後，曾帶周善琨到省府彙報，之後，周善琨不時出現在楊衝鋒身邊，都跟三年來楊衝鋒的行爲習慣不一致，使得江北省這邊的人也意識到楊衝鋒不會再沉寂了。
此時看到周善琨也在，賈書理當然知道上次自己找周善琨進行聯絡，確實是猜中了楊衝鋒的心思。對華英市下手，並不是要將地方砸爛，而是要將阻遏地方發展的黑惡勢力清除掉。清除之後，也不能任其亂下去，而是要人來整頓治理，疏導建設。這些工作楊衝鋒不可能自己去做具體的事務，必然要人選，那麼，周善琨就是給選中的人之一。而之前見過的陳雨蘇，也會參與其中吧。讓他們在自己面前露臉，也是要自己心裡有數，同時也要消除自己的擔心。
這樣當然是最好的。
賈書理見張滔鵬在，當下快步往前走，在這樣的場合下見到張滔鵬。彼此之間的情感不會相同了，只是，賈書理也有必要有自己的姿態。快步進這個樓閣，樓閣比刪欄外的小花園只是高出一兩米，空中樓閣的感覺雖不烈，卻還是有。
“省長……”賈書理隔幾步就招呼了，聲音不高亢，但中氣很足。賈書理身後是全省的政法戰線，自然有足夠的底氣，在哪裡都會有很足的中氣。
“書理廳長到了，好好好。”張滔鵬帶着笑，但不是滿意的歡笑，這樣的笑只是一種態度。今天這樣見面，誰都不會有歡笑的。
楊衝鋒放慢兩步，等賈書理和張滔鵬先招呼了纔過來，說，“省長，我先前聽書理廳長提到華英市那邊的情況，非常嚴峻……”
“好，”張滔鵬看來楊衝鋒一下，又看到賈書理，“先坐下，時間不多，我們抓緊。”
時間不多，是因爲三個人大白天到這裡秘密碰面，外面或者因爲有工作會找他們，如果找不到會引發一系列的疑惑。這樣的碰面後，接下來肯定還會有一系列的推動工作，在省城，要尋求支持的力量不容易，必須儘量不驚擾對方纔會佔據主動。
自然不容有失。
“是。”賈書理和楊衝鋒都應了，坐下來。周善琨給領導端茶擺上，便要退走，張滔鵬說，“善琨，你也坐下聽聽。”
賈書理聽張滔鵬這樣說，說明周善琨的工作去向就更明確了，張滔鵬在省裡再弱勢，要推一個人到廳級位子也是有能力的。何況，周善琨身後還有楊衝鋒，他對省裡的人事權沒有直接的話語權，但正廳級的審批權不在省裡，中組部那邊誰能說得上話，都說不清的。
周善琨便坐下來，一坐下，就做出完全旁聽的姿態。
楊衝鋒說，“書理廳長，你就先說說情況吧。”
賈書理當下將省裡、華英市、省廳、平江縣等諸多情況說出來，經過梳理後，重點突出在兩方面，一是平江縣和華英市的黑惡勢力在平江縣犯下的罪惡血腥，從目前來看，至少就幾十條人命，又將老吳頭一家的例子列舉出來，將這一案子的證據拿出來，交給張滔鵬。張滔鵬也不急着看，放在小桌上。二是對華英市上下黑惡勢力與官員幾乎完全將權力都攬住，省裡主要領導有明顯的保護，直接提出來。這兩方面，都是省廳目前要對華英市那邊進行工作的最直接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