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葉嫵,曾經是邊北郡豪門葉氏的大小姐,同時也是司家曾經的當家主母,與先生司凜育有兩子兩女,長女司寶拉,長子司承唐,次子司承宋,幺女葉寶珠,同時認下兩位義子——容瑾、容琅,相較於上一輩人的子孫凋零,從我這一代起,似乎兩家子孫豐茂了起來了。
子孫豐茂的結果,代表着家族內部人才輩出,更加代表着家族內部競爭激烈,即便是我早已經爲他們安排好了將來,也不可避免的出現家族內部爭權奪利的局面……幸而他們還知道什麼叫做底線。
家族內部競爭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只要家族子弟衆多,哪怕再和睦的內部氛圍,都無法避免。
我自己就是從家族內部爭權奪利中走過來的,看着他們花樣百出的競爭手段,覺得有些好笑、欣慰又無奈……那些手段,曾經身是我玩剩下的。
今天是我和我先生司凜的金婚慶典,也是子孫們向我們表示孝敬的最佳時機,尤其是看着這些孩子們在這種場合上暗中較勁,明明彼此不忿,卻要故意做出個親密無間的模樣……我看着倒是覺得挺熱鬧、挺有意思的。
上一世的過往,似乎還歷歷在目,幸福過得太短暫,五十年的光陰便匆匆而過。
歲月催人老,再威武霸氣的英雄美人,都無法抗爭命運與人生。
昔日的豪門第一美人,早已風華不再,美人遲暮,嫵媚絕豔的容顏漸漸衰老,青絲成雪,窈窕婀娜的身材漸漸佝僂,周身的威嚴早已因爲歲月的蹉跎而越發沉靜內斂,曾經吹彈可破的肌膚上漸漸佈滿皺紋,甚至浮現出點點老年斑……令人扼腕惋惜。
而曾經的隱秘家族貴公子,也漸漸磨去了年輕時的丰神俊逸,俊美的容顏變得蒼老而醜陋,那雙銀灰色的鷹眸失去了往昔的銳利凜冽,反而有些渾濁不堪,頎長挺拔的身軀似乎被歲月壓彎了腰,尤其是年紀漸大,往日殘留在身體中的各種暗傷終於浮現出來,摧殘着這具漸漸衰老的身體,幾乎折磨得不成了人形……
或許是年紀大了,原本就素愛安靜的xing子也有些變化,變得老小孩,就愛看這些子孫們爭得面紅耳赤的模樣。
尤其是……兩年前的時候,容敘和金鐺鐺先後年邁去世,我和司凜心裡莫名的生出了幾分緊迫感和壓抑感來。
容敘是得了癌症去世的,或許是年輕的時候接觸了過多的有毒化學品,五十歲那一年,他就已經查處了癌症,艱難的跟癌症鬥爭了這麼多年,終於撐不下去了。
他走的時候,本來已經退休的金鐺鐺,還堅持守在實驗室裡,繼續研發葉氏抗癌藥……當年的金葉抗癌藥,也只是能延緩病情,卻無法做到根除。
接到消息時,她明明已經快要成功了。
當天夜裡,金鐺鐺守在容敘的靈前,默默地流流了一夜的眼淚。
第二天一早,準備出靈時,容瑾和容琅這對兄弟倆才發現,他們的母親早已經在昨日夜裡悄然去世。
生未同衾,死願同xue,——這是留在靈前的最後遺囑。
他們爲了司氏,生前不能結爲夫妻,死後只求同xue而葬,想必,黃泉路上,容敘一直在等待她,他已經錯過了她的一世,又怎會錯過來生?
她只是不想讓容敘等得太久了。
發葬的時候,是我舉着柺杖讓所有司姓子孫們披麻戴孝爲兩人送葬的,——這是司家欠他們的。
cao辦完了容敘和金鐺鐺的喪事,本就身體不好的司凜,就徹底病倒了,那最難熬的一個月裡,他對着容敘的相冊默默地流着眼淚……
打那以後,無論是我,抑或是司凜,都覺得生命中好像缺失了一塊,看着日漸沉穩妥當的兒女們,看着日益繁榮昌盛的家族,我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我的日子也不多了呢。
所以,這一次的五十年金婚紀念日,我第一次一改往日的低調,讓孩子們大cao大辦起來。
一大清早,我和司凜換上了赭紅色的老式褂子,上面用金線繡着精美的福壽二字,滿頭的銀髮挽起,看着喜慶萬分,司凜倒是坐在輪椅上,笑呵呵的看着我胡亂折騰,我坐在鏡子前,在幾個孫女丫頭們甜聲道賀中,看着鏡中人……好像回到了當年的那般模樣。
“媽媽,客人們都到了……你收拾好了嗎?”一個模樣跟我年輕時有了七八分相像的絕豔美人,穿着一襲寶石藍色的禮裙,笑吟吟的站在門口,“呀!媽媽,你今天可年輕了好幾十歲……”
我抿嘴而笑,嗔怪般的瞪了一眼風華絕代的小女兒,“就你會說話!寶珠,可別怪我這個當***不客氣,今天你必須給我挑出個男人嫁了……都三十多歲的人了,你媽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姐都能外出闖蕩了,哪裡像你?”
寶珠訕訕的扯了扯嘴角,“媽!你都這麼大年紀了,還cao心我幹什麼?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沒打算結婚……”
“胡鬧!”我恨其不爭的瞪了一眼這丫頭,“你可是星葉財團的現任當家人,你要是不結婚的話,我葉家就斷絕在你身上了……”
寶珠笑吟吟的湊了進來,招呼了幾個侄女,這才低聲道,“媽,我哪能讓葉家的血脈斷絕啊!那不是成了罪人嗎?只是不願意面對外面男人的那些嘴臉罷了,一邊想娶個能讓他們一步登天的貴女,一邊又嫌棄女人門第太高,又讓他們擡不起頭,都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現如今,比我們家門第更高的,又能有幾個?與其這樣,我倒不如不結婚,反正我又不期待什麼見鬼的愛情,從灰色裁決那邊的精庫裡買一個高智商頂尖人才的那個啥,再結合我的卵子,保證給你生下幾個聰明絕頂的乖外孫,從中挑選最優秀的那一個,那不是挺好的嗎?”
我低聲嘆息,拍了拍幺女的手背,“你自己不後悔就好……是媽媽給你太大壓力了,要不是爲了星葉財團,你也不會……”
“我倒是覺得我姐傻大姐的那副模樣挺二的,”寶珠笑眯眯的揶揄道,“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兒孫滿堂,我被我姐夫慣得現在還不知世事,現在居然還想出去當僱傭兵……嘖嘖,那個詞是怎麼形容來着?對!傻甜白!傻甜白的大姐!”
“——葉寶珠!你個死丫頭,又在我背後說我壞話!”一個雍容美豔的中年婦人站在門口,故意虎着臉,磨牙道,“你有說我閒話的那點時間,倒不如趕緊找個男人嫁了,我孫子都生出來了,你現在還玩什麼單身主義……”
寶珠笑嘻嘻的眨了眨眼,躲在了我的身後,“媽!你瞧啊,我姐又欺負人了!”
“行啦,你們姐倆打小就打打鬧鬧……差了將近二十歲,也不知道怎麼還能吵起來……”我無奈搖頭,看了一眼安靜坐在一旁的老頭子,笑呵呵的道,“老頭,讓你閨女推你一起下去吧?”
“好!”司凜應聲,眉眼間欣慰的看向自己的這雙女兒,最後定格在寶珠的身上,“寶珠啊,推爸爸下去吧。”
“好嘞!”寶珠應聲。
“那我攙扶媽媽。”寶拉湊上前來。
我擺了擺手,“你這丫頭也五十來歲了,哪裡還能攙扶得了我?讓小頌這丫頭扶着我就行。”
說着,我將視線投向站在角落裡的一個美麗少女,烏黑色的秀髮披在肩頭,明豔的硃紅色小禮裙,略施粉黛,一雙狹長的美目隱約間有些凌厲的味道,銀灰色的瞳仁古井無波,似乎天底下沒有任何的事情可以讓她爲之動容,站在那裡,端莊得體中透出一股子冷豔和深沉來,哪裡像是雙十華齡的少女?
司頌似乎也沒料到,我會突然將她拎了出來,錯愕了片刻,迎着其他幾個堂姐妹齊刷刷的眼刀子,坦然走到我身側,“我來扶nainai好了。”
“好孩子。”我笑吟吟的拍了拍司頌的手背,將手上的一枚戒指摘下,戴在了她的手上,“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就應該戴這種顏色鮮亮的首飾纔好看……你說,對吧?老頭子?”
“嗯。”司凜應了一聲,並沒有任何的反對。
寶拉顯然有些震驚,頗爲意外的盯着那枚戒指。
而寶珠則露出一抹“果然是她”的表情,笑得意味深長。
“行了,我們下去吧。”
我緊緊地攥住司頌的手,感受到她手心裡的汗水,——這丫頭顯然沒有表面上的那般平靜,安撫般的悄然捏了捏她的手指。
這麼多年,我早已經習慣了每次出現的萬衆矚目,習慣了每次出現在宴會上時,大廳會因爲我的出現而陷入片刻中的沉默,只是這一次……我的身邊,第一次有了年輕鮮亮女孩的出現,尤其是這個女孩還姓司,這就更加耐人尋味了。
我和司凜寵女兒,這是圈內公所周知的事情,隨着年紀越來越大,家族小輩之間的競爭越來越激烈,爲了避免誤導外界輿論,我和司凜出席公衆場合,一般只是有着長女和幺女陪同,絕對不會出現有年青一代小輩們的出現。
這一次站在我身邊的居然是司家三代中的小輩,而且還是個名不經傳的小丫頭……這倒是稀奇了。
尤其是家族的幾個小輩,看着我身邊司頌的眼神,幾乎快要噴出火來。
承唐、承宋兩兄弟是雙胞胎,又從小一起長大,感情自然是親密無間的,彼此守望互助,不會做出那種爭權奪利的事情來,可他們的孩子就未必了。
說起來,也是承唐和承宋這倆孩子忒可憐,當年四個翩翩美少年,承唐和承宋頂着司家繼承人的名頭,再加上司家人專情的名聲傳了出去,兩人就徹底成爲整個龍國最炙手可熱的金龜婿,剛被被自家親爹放出去,還沒來得及邂逅真愛,就被兩個女人給算計了,弄大了人家的肚子,其中一個還懷的是雙胞胎,孩子被生下來之後,兩個女人找上門來。
我是黑着臉接受了這三個孫子孫女,但堅決不會允許這種女人踏進我司家的家門,只是對這兩個女人及其家族做出了一定的補償,並承認兩個嬰孩司家人的身份之後,這才了事。
這對兄弟倆徹底被這件事情給打擊到了,秉承着遠離女人的原則,在外執行任務,磨練自我,後來又放棄找尋感情,準備進行家族聯姻,找兩個大家閨秀娶了。
他們倆做夢都沒想到,媳婦娶進門,還沒等培養出感情,長媳出了車禍去世了,徒留下剛剛滿月的女兒司頌,而二兒媳則是趁着自己嫂子去世、家裡亂糟糟的時候,偷偷地跟人跑了。
承宋知道這件事情後,臉都黑了,只覺得自己腦袋頂綠油油的發亮。
婚姻受挫,兄弟倆對坐黯然神傷,一直萎靡了好幾年,這纔再度結婚。
這一次,兄弟倆娶的是普通門第的女人,不求她們如何精明,只求他們安分過日子就成,可就是這樣……這兩個兒媳婦,趁着葉嫵和司凜年紀漸大,無暇顧及小輩們,居然將家裡的孩子教廢了。
司家如今的烏煙瘴氣,家族小輩爭權奪利,就是這兩個女人慫恿教唆的結果。
昔日風度翩翩的美少年,簡直被家庭和生活折磨得痛不欲生,只能將全部的精力投放到工作上。
相較於承唐和承宋兄弟倆的“情路坎坷”,容瑾和容琅兄弟倆各自娶了知書達理、興趣相投的真愛,簡直生活在糖罐子裡,嫉妒得承唐和承宋眼睛都紅了。
家裡三代小輩們十多個,可真正能當頂樑柱的,只有一個司頌。
小時候,我給他們這羣孩子創造了一個公平的競爭環境,唯有司頌脫穎而出,後來,又有容敘和藍雪聯手傾囊而授,背地裡她又跟容瑾和容琅的孩子關係不錯。
關於司頌繼承人的身份,其實聰明人早就已經看出來了,我和司凜自然是早就認定好的,承唐和承宋也早就看出來,寶珠這丫頭更是早早就明白的,唯有傻甜白的大女兒寶拉和那兩個兒媳還矇在鼓裡,寶拉是萬事不管的xing子,又嫁了人,不會插手孃家的事情,剩下的就是那兩個兒媳和幾個小輩各種蹦躂……
看她們自作聰明,確實挺有意思的。
纔剛剛二十歲的司頌,就站在我身邊,迎接着各種各樣的審度視線,神色從容、平靜而無所畏懼。
不愧是我葉嫵的孫女,果然有幾分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