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君明翊瞪大了眼睛,口鼻間在沒有了任何生息,葉嫵還死死地攥住那把小巧的刀,保持着將刀刺入胸膛上的那個姿勢,鮮血汩汩流淌而出,浸泡着整個地面,一直蔓延到葉嫵的腳底,讓她恍然從剛纔的失神中清醒過來,鬆開了手,怔怔的望着這一切。
翛然,葉嫵像瘋了似的,想去撕掉君明翊的那張臉,似乎完全不敢想自己,自己殺的真的是活生生的君明翊,不是替身,也不是假面人,而是活生生的人!
沒有找到所謂的面具,葉嫵終於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面上,手還有些顫抖着,整個手臂似乎都僵硬了,垂眸無神的望着這一切,眼底裡,一片迷惘而茫然。
“起來了。”門被人推開,司凜的聲音緩緩響起,“確定是君明翊,你不用害怕,地上全都是血,讓他們清理一下,別弄髒了你自己。”
葉嫵臉色蒼白的笑了笑,“有沒有香菸?給我一根?”
司凜冷眉上挑,“我倒是從來都不知道,你居然還會抽菸?”
“只是想抽了。”葉嫵咬了咬嘴脣,強行壓抑着自己那片刻間莫名的恐慌與茫然。
司凜輕笑,“那你繼續想吧,香菸沒有,但是如果你想吃東西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四月酒店的露臺上做點燒烤,想不想吃?”
葉嫵眼前一亮,“真的?”
“嗯,真的。”司凜揚脣淺笑。
四月酒店的露臺,是一處風景很好的地方,可以遠眺不遠處的一座公園,露臺上種植者幾種珍稀植物,甚至還有一個小型的懸空池塘,很是漂亮的一處地方,而現在……
四月酒店的服務人員們捏着鼻子,將住在酒店裡的客人們請了出去,說這裡要連夜整修,然後將燒烤的炭火爐搬到了這裡,司凜脫下西裝,摘下領帶,穿着陳傻女,挽起袖子,蹲在炭火爐前給葉嫵刷着羊肉串。
吃是假的,司凜只是想讓她從君明翊死亡的這件事情上,恢復過來。
他倒是不認爲葉嫵真的跟君明翊有些什麼,只是葉嫵復仇過後的那份惶恐和空虛……讓他看得有些心疼。
一直支撐葉嫵走到今天的,是對君明翊錐心徹骨的仇恨,可是當君明翊真的就這麼死了,她卻陡然生出幾分莫名的惶恐與迷茫,她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麼走下去了。
是要就這麼算了,讓一切隨着君明翊的死,而徹底消逝,還是繼續堅定地走下去,將那個跟君明翊勾結在一起的幕後黑手,從黑暗中揪出來?
說句實在的,葉嫵真的有些累了,不想再繼續追查下去了,就是按照她上輩子的記憶,對君明翊和君家復仇之後,她自己退居幕後,安安分分的嫁給司凜,做他的妻子,這樣未嘗不是一種她期待已久的生活。
可是,真的能那麼如願以償嗎?
真的能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可以過上平靜而幸福的生活嗎?
葉嫵不知道。
“吃吧,別想那麼多,吃完東西,我們消消食,然後回酒店呼呼大睡。”司凜將兩串烤好的肉串遞到葉嫵面前,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臉頰,“你就是心思太重了,不要考慮那麼多,好好吃一頓,今晚大睡一場,先歇幾天,等你什麼時候想好了接下來要怎麼做,什麼時候再做決定也不遲……你要是喜歡做個女強人,在我允許的條件下,你可以適當的在幕後遙控指揮,但是我不希望你再這麼拼下去了,懂嗎?如果你不想再摻和進這些事裡,那我會更加開心……以後你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陪伴我。”
“讓我考慮一下吧。”葉嫵勉強的笑了笑,將旁邊的一瓶紅酒打開,徑自倒了一大杯,咕咚咕咚的灌了幾口紅酒,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晃了晃高腳杯,“年份醇厚的頂級拉圖紅酒,配龍國地道小吃烤羊肉串……這種搭配,其實也挺有意思的。”
司凜輕笑了一下,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唔,現在已經九點二十五分了,你別喝酒喝得那麼急,紅酒也是酒,那不是你這幾天愛喝的檸檬水。”
“噢。”葉嫵應了一聲,卻依舊我行我素。
五分鐘的時間,葉嫵其實已經差不多灌了個七八分的飽,滿肚子的酒和羊肉,打起嗝來,還有着一股子羊羶味。
司凜又看了一眼時間,終於勾脣輕笑了出來,回頭看了看葉嫵滿嘴油光,瞬間無語,起身,用紙巾擦了擦葉嫵的嘴和臉蛋,“瞧你吃的。”
葉嫵乖覺的享受着司凜難得一見的服侍,嘿嘿而笑。
剛擦乾淨臉,葉嫵拍了拍小肚子,“我吃飽了,你也吃點吧,剛纔一直在給我弄……現在輪到我幫你烤了。”
說罷,葉嫵就要拿過司凜用於燒烤的手套。
“——不用。”司凜從薄脣裡吐出兩個字,按住葉嫵的手腕,銀灰色的眸子靜靜地凝望着葉嫵,眼底的熾熱和溫度,幾乎要將葉嫵融化……
正當葉嫵發怔的片刻,司凜忽然勾脣一笑,板着葉嫵的身子,讓她坐好,自己則單膝下跪,上身挺得筆直,跟變戲法似的,從兜裡掏出一個檀木盒子,盒子的蓋子頂開,露出裡面那枚碧藍如海而又溫潤至極的藍田玉戒指,上面以微雕的方式,雕刻着一直鳳凰。
看戒指那般的質地和色澤,很明顯是帝王級的玉質,通透、瑩潤,甚至在漆黑的夜裡,隱隱的散發着海洋一般的華彩,滿室生輝,美得令人流連忘返……
如果葉嫵沒看錯的話,貌似,這枚戒指好像在葉家的古籍裡所有記載——幾百年前的禍國妖妃葉鈺,她與帝王的定情戒指,就是一枚帝王級的藍羽戒指,戒指的裡面,還鐫刻着四個古字:白首不棄。
“還有一枚,上面寫的同樣是四個字:天人永眷。”司凜淡淡而笑,眸光直視着葉嫵。
葉嫵眨了眨眼,只是略微發懵的片刻之後,猛地意識到,司凜這是……在幹什麼?
再然後,她就傻傻的問了出來。
“求婚啊。”司凜俊顏上,少了往日的幾分邪氣凜然,反而多了幾分人情味的笑意,如同惡魔君主走下神壇,變成了一個普通的男人那般。
根本不給葉嫵任何反應的時間,司凜將下面那半句直接說了出來,帶着幾分悸動與期待,含笑而認真的道,“嫁給我吧,葉嫵。”
“你……我……”向來巧言善辯的葉嫵,忽然發現詞窮了,不知所措的站起身,哪裡還記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司凜勾脣淺笑,醇厚的嗓音,跟不要錢似的,流淌傾斜出一段段的甜言蜜語,聽得好像是大提琴拉出了棉花糖,優雅深沉而唯美甜蜜,“我承諾,以後只對你一個人好,只看你一個人,不會再對其他女人假以辭色,不會給任何人插足我們的機會,不會算計你,不會利用你,一心一意,你將會是我以後的生命,是我生命的全部重心,將會成爲我的一切,你的願望,會是我的最高意志……”
“我、我……”葉嫵徹底凌亂了,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炭火爐,看了看露臺外面的漫天銀輝,有點清醒不過來。
正當葉嫵發傻的間隙,卻聽得遠處一聲轟然的響聲……這個聲音,好像有點耳熟,貌似是爆炸聲?
“覺得哪那個方向熟悉嗎?”司凜依舊單膝跪在葉嫵面前,望向遠處黑夜裡隱隱冒出來的點點火光,淡淡而笑。
葉嫵舔了舔嘴脣,下意識的話語脫口而出,“那個方向,是君家別墅。”
“是,”司凜冷靜承認,目光卻一直流連在葉嫵的身上,沒有君明翊那種虛情假意的溫柔,反而是一種深沉厚重得讓葉嫵無法承受的感情,低沉而富有磁xing的嗓音繼續輕聲道,“本來,君明翊是我想將之作爲求婚禮物,送給你的,但是既然被你發現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將君家作爲一份候補的禮物送給你,希望你會喜歡。”
葉嫵茫然的望着那個方向,“君家……”
司凜肅然點頭,“除了藍夢和君明寒這對夫妻以外,絕無倖免,從葫蘆谷的地址被發現,到君明翊和君老太是東倭國人,君家已經再也不可能活下去了,無論男女老少,無論是否無辜,他們只要姓君……那就是他們應得的下場,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什麼無辜者,就算是藍夢,她也不過是仗着藍家的關係,暫時的逃過一劫而已……以後的事,還不好說。”
就在葉嫵看着君家別墅的方向發傻時,司凜忽然狡猾的翹了翹嘴角,在葉嫵猝不及防之際,已經將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隨即類似於無賴般的話語傾吐而出,“……你沒拒絕,也沒出聲,就是默認了,等你妹妹出完喪期以後,我們就準備婚禮。”
葉嫵哀怨無語的轉回了腦袋,眼睛差點在司凜身上瞪個窟窿,無比痛恨而鄙視的瞪着司凜:你耍賴!
司凜含笑起身,將葉嫵擁在懷裡,“戒指已經套上了,你就再沒有任何反悔的餘地。”現在後悔?晚了。
葉嫵看了一眼手上帶着的求婚戒指,悄然磨了磨牙,露出一抹冷颼颼的微笑,“既然你是說的,我的願望就是你的最高意志……那麼,就請我的未婚夫大人,從今晚就請去隔壁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