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碼頭,一艘艘體型龐大的戰船幾乎從京口一直鋪到對面的瓜洲渡。
對於李藎忱來說,京口絕對是一個熟悉的地方,當初從瓜洲渡到京口再到建康府,自己第一次參與到了南陳紛亂的內鬥當中,也正是因爲在這一次的內鬥中自己把握住了陳叔寶和陳叔陵之間的尖銳矛盾,從而能夠贏得東宮羣臣的青睞,爲之後自己得以主導進攻江陵之戰以及獨自入蜀提供了必要的先決條件。
現在自己又回來了。
雖然不是從淮北來到江南之後第一次到京口,甚至就在前一段時間李藎忱下江南巡查的時候還曾經來過這裡。
但是這一次,他的心態或許是最不一樣的一次。
因爲從今天這一次開始,自己終於可以抽出劍,指向中原。
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最大的夢想,即將變成現實。
“臣領揚州刺史蔣元遜,參見陛下!”
“臣戶部尚書陳叔慎,參見陛下!”
京口前來迎接的文武官員也已經是李藎忱的老熟人。
蔣元遜是京中老人,而陳叔慎更是李藎忱的小舅子。這一次大漢傾國北伐,剛剛疏浚好的江南運河成爲了大漢東側運輸糧食和武器裝備的大動脈,因此也帶動着京口和對岸的廣陵一躍變成了大漢東南地區之中最繁華的存在。
實際上當初江南運河開通之後,這些運河沿岸重鎮就已經甩掉曾經的包袱——主要還是世家帶來的包袱——迎來了快速發展時期,城池規模不斷擴張,城池內外都已經轉變爲大大小小的集市和倉庫,而城池外面也被大量的工坊所覆蓋。
藉助運河,這些城鎮都迎來了經濟上和工業上的大發展。
而現在大漢北伐,這些城鎮更是變成了糧食轉運道路上不可或缺的環節,各地州府自然也是抓住機會,搭乘戰爭的順風車,讓城市規模再度擴大。
因此此時呈現在李藎忱面前的京口,甚至和他上一次前來的時候見到的京口都已經有所不同,幾個月的時間也足夠發生一些天翻地覆的變化,上一次來的時候京口還在大興土木,而現在城池外圍的擴建已經完成,街道上很少能夠看到有廢棄物和塵土,來往的車輛和船隻井然有序。
在大戰來臨的時候,這個江南重鎮也在全力運轉。
正是因爲京口到瓜洲渡這一線扮演着重要角色,所以即使是身爲戶部尚書的陳叔慎,都已經親自坐鎮京口。
李藎忱甚至有理由懷疑,如果這一場大戰持續的時間再長一些的話,京口和廣陵這夾江攜手的兩座城鎮,很有可能會取代建康府變成東南最富饒和繁榮的城市,畢竟這本來就是在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場面,當時隋煬帝開通大運河之後,廣陵一躍取代已經改名江寧的建康府,成爲南方最富庶之地。
更不要說作爲一個後世人,李藎忱很清楚大運河沿線的晉陵、吳郡這些,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在經濟飛速發展的時代,建康府能不能保住自己江南中心的身份,而或者會淪落到和西邊的州府們一起玩,那李藎忱自己也不能決定。
畢竟大時代的浪潮下,即使是他自己也只能起到一個因勢利導的作用,更何況這個時代的華夏經歷的和另一個時空之中的已經完全不一樣。
李藎忱倒是並不打算在京口過多停留,他不是來旅行的,是準備北上征戰的,不過北上征戰的主要食糧,李藎忱還是要親自看一下的。
伸手讓李平不要跟狗皮膏藥一樣貼着自己,李藎忱又翻身跳到碼頭上的一條船上,船微微晃動一下,船上的船老大打了一個激靈,趕忙過來攙扶。
李藎忱擺了擺手,笑着說道:“朕當初也沒有少在船上,這點搖晃還算不得什麼。蔣卿家就算了,子敬,可敢下來?”
陳叔慎跳到船上,身手敏捷,向着李藎忱拱了拱手,頗有幾分“這有啥不敢”的意思。
李藎忱伸手戳了戳船上的米袋,又掀開看了看另外一邊堆放的石彈,這些石彈是漢軍霹靂車的主要“食糧”:“現在江南的糧食還能向北運輸多少?”
“啓稟陛下,現在還能運送至少萬石,但是之後恐怕就難以保持這個數量了,”陳叔慎沉聲說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江南大多數的糧食都已經北運,現在剩下的主要是運送工坊裡生產的武器器械,糧食反倒是不佔多數。”
李藎忱微微頷首:“從目前的局勢來看,這一場大戰恐怕要持續很久,糧食上面,現在是春耕之後,糧食不夠朕也能夠理解,但是夏收和秋收之後,糧食萬萬不能有所斷絕,北方的情勢我們現在還無從瞭解,只能從白袍那裡得到一些大概,因此絕對不能寄希望於北地可以提供足夠的糧食。”
陳叔慎鄭重拱手:“臣遵旨。”
李藎忱伸手拍了拍米袋,擡起頭看向遠處的江天。
江天遼闊,長路漫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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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藎忱到底沒有大張旗鼓的渡江,趁着夜色,一艘艘巨大的戰船揚帆起航,沿着北固山轉出北固灣,繼而直接向瓜洲渡而去。
這一走,李藎忱就不在沿途停留,將會直接抵達最前線,鍾離。
水師的戰船大多數都已經派遣到了淮北,剩下的這些船隻實際上多數都是去年應對即將爆發的戰事打造的新船,針對水師已經發現的一些問題做出了一定的改進,尤其是對船上的防火設施進行了減重,從而減輕船本身的吃水,以求能夠可以裝載更多的兵馬。
李藎忱這一次北上,實際上也有把這些大小戰船給運到淮北去。
伸手憑欄,李藎忱看着船隻劈波斬浪,深深吸了一口氣。
江上的風帶着涼意,一輪明月倒懸在水中。
當初的祖逖就是從這裡渡江,擊楫中流,而現在自己也走到了這裡,不知道這些曾經立志於北伐的英烈先賢們,會不會在茫茫蒼穹之上注視着自己、保佑着自己。
“來,那鼓錘!”李藎忱大吼道。
向北前進的船隊之中,鼓聲拔地而起。
靜謐的夜色,被這鼓聲打破。
萬船之上,鼓聲同時呼應。
大江上,浪濤似乎都在隨着鼓聲激盪。
大漢新元四年四月初六,李藎忱擊鼓中流,北上伐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