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現在漢軍還只是沿着原本雙方已經固定多年的戰線一點點的向前推進,尤其是幾個主要的戰場上,推進實際上非常緩慢,諸如從關中的華陰到潼關,又比如從淮南到淮北,不過就是向前邁進了一步而已。
對於漢軍將士們來說,向前邁進這一步或許要付出非常慘重的代價,要進行一場又一場血流成河的戰鬥,畢竟漢軍想要前進,對面的周人可不想後退,每前進一步,也都意味着要用血**迫着周人向後後退一步。
這是怎樣的戰鬥,朝內朝外的人們實際上已經非常清楚,朝廷的報紙不斷地將前線傳回來的戰報直接刊登出來,甚至還有撰寫文章的記者前往前線寫出來一份份紀實報告,字裡行間都帶着撲面而來的血腥氣味,讓朝野百姓官員能夠更貼切的感受到戰爭的味道,更能感受到戰爭的殘酷以及那些或許對於他們來說是遠在天邊的將士們,每日都在做什麼。
血污,殺戮,刀劍,泥濘,遍佈攔江鐵索的江河,浴火熊熊燃燒的山川,飄揚的破碎旗幟,連綿的敵我營寨······
這是很多人甚至都沒有辦法憑空想象出來的場景,但是他們很清楚這些將士們在怎樣奮戰,在怎樣不畏生死。
相對於前線刀刀見血的戰鬥來說,而今的後勤補給,倒不算什麼難事,畢竟大漢的國力早就今非昔比,流水化的生產、戰前疏浚開的運河和大量新開闢的道路以及早就由一支支商隊摸排清楚的運輸路線,讓大漢向前一步運送糧食的本事還是有的。
問題就是之後,漢軍一旦在戰場上取得突破,那就意味着漢軍會快速的向前突進——北周人的佈防情況,朝廷也算是心中有點數,知道周人的防禦也就是第一線,一旦第一線被突破,後面就很難再組織起來大規模的、有組織的防禦作戰,因此漢軍只要能夠在這條防線上的各個位置撕開口子,就能夠直插敵人腹心。
到時候對於朝廷來說,如何滿足漢軍的需要,及時的將更多的人力物力和錢糧運送到更遠的距離上,纔是最需要擔心的。因此現在朝廷在做的很多事情實際上都是未雨綢繆。
淮北和襄陽以及關中的糧食已經堆積了很多,但是這只是相對於支撐漢軍現在作戰的,如今確實可以應對各個戰線上漢軍的需求,甚至漢軍發動大規模的集團性作戰也完全沒有問題,但是一旦漢軍開始向北快速推進,那麼這些糧食不過是杯水車薪。
畢竟軍隊北上,那不只是將士,還有隨軍的民夫、牛馬,甚至還有收容的俘虜流民,人吃馬嚼每日需要多少尚且不說,從後方向前多運送一步,就需要更多的民夫和車輛、需要更多的牛馬,自然也就需要更多的消耗。
當初漢武帝征討突厥,大將軍衛青率領漢軍主力橫跨大漠,後方的糧食補給幾乎已經到了民夫半路上能夠消耗掉八九成才能運送到前線一兩成的地步,而且一旦隊伍出了什麼岔子,比如走錯路或者大軍再一次向前開拔而導致需要加緊趕路,甚至可以說是十不存一。
也就是說,一萬軍隊出征,就需要至少準備十萬軍隊的物資,才能夠讓前線的一萬軍隊吃飽喝足。哪怕是漢軍不是穿越大漠,而是在平原上向北推進,也必須要做好沿途糧食會損耗大半的心理準備,甚至白袍在戰爭開始的時候曾經做過測試,從江南轉運糧食到大河以北,路上損耗就要有五六成,再加上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諸如天氣等等,損耗要按照六七成計算纔可以。
即使是現在的大漢,也會因此而被掏空的。
畢竟大漢的底子還是當年的南陳,南朝的底子本來就被侯景之亂掏空過一次,因此指望着大漢這些年就能把架子撐起來,還要把裡面都給填滿,實在是困難。所以現在大漢能夠供給如今的戰鬥,實際上就已經快到了極限。
這也是爲什麼唐亦舜會很犯愁,甚至親自跑到了京口督陣。
至於寄希望於能夠趕在秋收之前抵達北方主要的糧食產區······朝廷可不能把希望完全寄託在敵人着實是廢物、甚至就連糧食都不會搶收上。
要知道對手無論是宇文憲還是尉遲迥,都算是當世數得上的名將了,因爲種種原因,正面戰場上或許很難戰勝具有絕對優勢的漢軍,當然了也不排除他們個人出衆的能力甚至還能夠挽回一些局面,在其餘方面上肯定會盡可能的給漢軍制造麻煩。
換句話說,如果能夠阻撓漢軍獲得足夠的糧食甚至在漢軍已經接收的地盤上再製造一些混亂,就能夠阻撓漢軍前進的步伐,對於北周軍隊接下來調整兵力、組織新的防禦甚至反擊當然是有利的。
當初在關中待了很長時間的陳叔慎,有理由相信,尉遲迥絕對是這麼一個滴水不漏、絕對不會給漢軍多少機會的人,所以在糧食方面上,漢軍更大的依賴還是在後方,後方糧草多多益善,只有後方也到了餓肚子的時候,前方纔要想辦法自己籌集。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軍中糧食難以爲繼,甚至需要自行籌集,對於士氣的打擊也是致命的,將士們的心思也會從如何殺敵獲取更多的戰功轉移到如何才能填飽肚子上。
填飽肚子才能幹活,這不僅僅是大家默認的生存法則,也是人的天性使然,現在的漢軍,還沒有思想崇高到爲了大漢浴血廝殺而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的地步,所以誰都不能忽略他們的本性。
陳叔慎輕輕嘆了一口氣。
旁邊和他一起承擔起來主持朝廷重任的刑部尚書沈君高剛想要開口安慰這個看上去壓力很大的年輕人幾句,外面突然傳來匆匆腳步聲,而那些正打算離開的羣臣們,也都在門裡門外停住了腳步。
“大捷,陛下斬首王軌、攻破清江口;驃騎將軍攻破潼關!”
傳令兵孤零零一個人跑上臺階,因爲一直開口大喊的原因,聲音都有些喑啞。
周圍沒有人阻攔他,也沒有人說話。
一時間大殿上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