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之中,將領們都默然。
而王瑜緊接着說道:“所謂哀兵必勝,先父去世不久,諸位都是先父曾經的親信部下,衆多將士也受我王家恩遇多矣,難道就只能讓家父的在天之靈眼睜睜看着我們在這裡無動於衷,最後一敗再敗麼?!”
崔景嵩頓時神情尷尬。
如果說王瑜剛纔的話還讓他們感慨於之前戰事的狼狽,那麼現在就幾乎是在打他崔景嵩的臉了。
淮水兵敗,那倒和他崔景嵩沒有多大的關係,但是滍水兵敗、汝水不戰而退,和崔景嵩當然有脫不開的關係,王瑜要是這麼說的話,簡直就是在指着他崔景嵩的鼻子說崔景嵩對不起王軌,打的都是什麼狗屁玩意的仗。
關鍵問題就在於,崔景嵩麾下也好,王瑜麾下也罷,這些將領多數也都是王軌一次次提拔上來的,不管你是真的感念於王軌的知遇之恩,還是單純的害怕同僚說你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當王瑜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甚至恨不得每句話都要把王軌的在天之靈給搬出來的時候,大家就不能無動於衷了。
甚至就連崔景嵩自己,如果當初不是王軌,也不可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上。
所以提到王軌,大家就必須要說些什麼了。
還能說什麼的,總不能再勸王瑜不要冒進了吧,那豈不是等於在說我不想爲王軌報仇麼?
因此很多人此時也都在看着王瑜,恨的磨牙。
大家還不至於沒有良心,如果有機會能夠給王軌報仇,那當然是好的,但是很明顯王瑜這個報仇辦法完全就是匹夫之勇,衝到潁水的另外一邊,且不說現在以周軍的投送能力一次性能夠投送多少兵馬過去,只是漢軍裝備的那些新式武器再加上雲集的兵馬,似乎周人投送多少兵馬過去都沒有什麼作用。
就算是報仇,那也不應該去送死,尤其是不應該以根本殺傷不到多少敵人的方式去送死,這種進攻方式完全就是匹夫之勇,恐怕現在的陳智深就在翹首以待周軍能夠發起這樣的進攻。
因此這個時候大家甚至對王軌感到惋惜。
堂堂大將軍,後繼無人啊,怎麼會有這樣的直二愣子後代?
王瑜雖然不是王軌的長子,但是王軌其餘幾個兒子的口碑也不怎麼樣——的確,歷史上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沒有留下來——所以看到王瑜是什麼樣的,就知道其他從名字上來看就知道被王軌寄託了厚望的兒子們到底是什麼樣的。
現在王瑜都已經說了,大家就不能不說話。
幾個本來就受過王軌提攜重恩的將領率先站出來,鄭重拱手:“願意追隨少將軍!”
對於他們來說,沒有王軌,就沒有自己的今天,所以他們感念王軌的恩義,就算是自己身死也認了,否則怕是要被別人戳脊梁骨的。
不過也有幾個人和王軌本來就沒有太多的關係,只是恰巧調任進入王軌的麾下,甚至有的還是從北方尉遲迥所部臨時抽調過來的,他們的全部任務就是協助崔景嵩守住許昌城,這其中絕對不包括越過潁水去給王軌報仇。
甚至這其中還有人對王軌沒有什麼好感,畢竟尉遲迥和王軌這兩股力量之間本身就是存在矛盾的,能夠處於對洛陽安全的考慮來幫幫場子就已經很不錯了,難道真的指望着我們還能爲了王軌而去送死?
當下這些人也紛紛開口相勸,不過他們的勸說就看上去沒有什麼誠意了。
“少將軍要三思啊。”
“敵方勢大,還是保存實力爲上。”
王瑜根本就不看他們,因爲本來也沒有指望他們,他只是看向崔景嵩,眼神之中不再是懇請,而是類似於要求。
反正已經有這麼多人要跟着我一起走了,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到時候我要走,你難道還打算攔下來不成?所以還不如現在先答應了,我們大家都有個臺階下。
崔景嵩深深呼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少將軍勇烈,務必保重!”
既然已經無法阻攔,那就只能由他去了。
希望王軌的在天之靈真的能夠保佑他的兒子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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潁水上的戰鬥開始的很猛烈,結束的也很快。
王瑜率軍五千餘名強渡潁水,早就等候他多時的陳智深一點兒也不客氣,一通箭矢和火槍下去,然後漢軍主力就像是無情的巨大盾牌一樣,一點點的向潁水的方向推進,那些勉強能夠從之前狂風暴雨一樣的打擊之中僥倖活下來的士卒,又受到了漢軍主力的猛烈壓迫,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再加上總共就不是很多的船隻也基本上都被漢軍投石機擊中而報廢掉了,所以本身能夠有機會能夠抵達潁水南岸的北周士卒,也基本上都已經身上帶傷,更甚至因爲船翻了而渾身溼透,正是難受的時候,誰還有心情搏殺,漢軍如狼似虎一樣衝上來,很輕鬆就一長矛撂倒一個,更有甚者勉強跑到岸上,就很果斷的投降了。
而有一個投降的,其餘的自然就紛紛效仿。
對於北周士卒們來說,與其在北方等死,還不如早早過來當俘虜,至少還沒有聽說漢軍有什麼虐待俘虜的事情,而在北方周人軍營之中,卻是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去執行送死一樣的任務,比如這一次。
對於將領們來說,強渡潁水的任務就和送死沒有什麼區別,對於將士們來說更是如此,甚至保不齊一些人就是抱着能夠渡過潁水之後直接投降漢軍的心態來的。
哀兵必勝,那不過只是王瑜的自我安慰罷了。
實際上的情況卻是,王軌戰死的消息傳來,北周人的士氣早就已經跌入了低谷。
在很多淮北將士的心中,王軌雖然還不至於被神化,但是也是他們的精神支柱和脊樑骨,而今這根脊樑骨已經被攔腰打斷了,這些周人將士們所能感覺到的並不是悲憤,而是恐懼。
就連王軌都落得這樣的下場,那他們會不會死的更慘?
這一戰,是不是已經真的沒有了勝利的可能?
至於爲王軌報仇,王軌可沒有給他們什麼切實的好處,甚至還爲了拉攏上層將領的忠心而默許這些將領做出剝削下層將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