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合在一起的蕭摩訶和蕭世廉馬隊,同時向着北周軍隊左翼縱深處衝去。北周的左右兩翼本來就是以步卒爲主,再加上這一場突襲來的突然,所以大多數的騎兵也沒有戰馬,即使是有戰馬的還有不少馬背上甚至連馬鞍都沒有。
在南陳最精銳的蕭家騎兵以及吳明徹的中軍騎兵面前,這些北周將士也只能感慨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馬蹄踏動大地,蕭摩訶的將旗在熱風之中舞動,這一隊加起來足足有兩千人的騎兵隊伍在慌亂的北周士卒之中殺出一條血路,之後更是沒有絲毫的減速,直接沿着呂梁水河岸向着正在整隊的北周後隊殺去。不久之前纔剛剛擺脫蕭世廉麾下騎兵的北周後軍,面對這再一次出現的敵人,頓時陣腳大亂。
而與此同時,南陳速度較慢的步卒大隊也已經突破北周軍隊右翼微乎其微的阻攔,徑直向着中軍衝去。原本打算整合左翼和中軍的殘餘兵馬背水一戰的王軌頓時陷入兩難境地。
如果他選擇集結部隊的話,那麼很容易將自己中軍的腹背暴露在南陳步卒大隊面前——單獨相比於北周的中軍,顯然南陳的主力大隊佔據了難得的人數優勢。而如果他選擇停下腳步的話,恐怕左翼的潰敗就真的無法彌補。
戰馬飛奔,狂風撲面,李藎忱深深吸了一口氣,從長槍槍頭上滑落的鮮血已經形成血痂,將李藎忱的手和長槍緊緊的粘合在一起。他眯了眯眼睛,看向前方。
北周軍隊的後軍已經越來越近。
而此時李藎忱的腦子已經逐漸清醒過來。他不知道自己這一路狂奔到底殺了多少人,但是他知道手中冠以那位五十年前名將名字的長槍,一路上飽飲鮮血,就像五十年前追隨上一位主人衝殺一樣。
將北周的左翼殺個通透,李藎忱也逐漸琢磨透蕭摩訶的具體戰術佈置。
歸根結底蕭摩訶利用的就是一個時間差,一個對王軌和北周軍隊致命的時間差。在整個突襲一開始,蕭摩訶就用聲東擊西的戰術不斷誘使王軌暴露出來自己的側翼和後方,而實際上作爲主力的中軍和蕭世廉率領的那一隊騎兵則趁此機會不斷地突擊北周軍隊的左右兩翼以及之前受到不少損耗的中軍,從而給王軌制造出更大的混亂,並且徹底將北周賴以防守的陣勢擊破。
當王軌意圖集結左右兩翼的時候,蕭摩訶從右翼的側後方殺過去,將右翼擊潰;當王軌想要匯合中軍和左翼的時候,蕭世廉又撇下北周後軍,直插入王軌中軍之中,而與此同時蕭摩訶也殺入左翼,將王軌這個很有可能最終決定戰局勝負的計劃徹底打斷。
總而言之,蕭摩訶就像未卜先知一樣,總是搶在王軌之前打在他的軟肋上。王軌所做的一切實際上都是在利用一部分軍隊的犧牲來換取其餘部分軍隊的集結,從而保持陣型的嚴整,進而從兵力上佔據對南陳的絕對優勢。
可是蕭摩訶根本就沒有給王軌這個機會,一上來蕭摩訶就直接多路出擊將王軌大軍攪得一團亂,緊接着無論王軌想要集結哪一支部隊,哪一支部隊就會被隨即趕到的南陳步騎毫不留情的擊潰。
王軌需要的就是一點兒時間,一炷香的時間甚至一盞茶的功夫,然而這一場混戰一直打到現在,蕭摩訶根本沒有給王軌這一點兒時間。蕭摩訶在佈置上領先了王軌這至關重要的一點兒時間,從而形成了致命的時間差。
當然李藎忱可不會天真的以爲蕭摩訶會什麼讀心術,或者有什麼神力,能夠操控王軌的決定,一直跟在蕭摩訶身邊看着他下達每一條命令、做出每一個動作的李藎忱,很清楚爲什麼最後會這樣。
因爲至始至終蕭摩訶都完全佔據了戰場的主動,他在牽着王軌的鼻子走,對於王軌來說,想要走下一步,就必須要按照蕭摩訶已經制定好的規劃。
李藎忱不知道今天晚上這樣的佈局安排蕭摩訶到底研究了多久,不過他已經清楚的認識到當世名將的能力到底有多麼強大,也意識到自己有多少需要學習和進步的。
亂世出英雄,哪怕是這些在後世算不上名揚四海的大將,也沒有一個是好惹的。
蕭摩訶關於聲東擊西、圍魏救趙等等計策戰術的應用,以及對於“不動如山、侵略如火”的詮釋,都讓李藎忱感受到了實打實的震撼。
當然現在還不是李藎忱細細咀嚼今天晚上這一切變化的時候,因爲這一場大混戰,還遠遠沒有結束。
蕭摩訶的將旗舞動,一千多名騎兵呼嘯着撲入北周後軍之中,正在向中軍靠攏的北周後軍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支按理說應該在左翼肆虐的騎兵會突然殺到自己面前,不過他們畢竟有充足的時間整理隊伍,所以遠沒有之前蕭世廉率軍殺來時候那般慌亂無章法。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這一隊改變了整個戰場、將北周各部像遛狗一樣溜着走的騎兵並沒有衝入嚴陣以待的後軍當中,而是飛快的調轉馬頭,從後軍陣前掠過。
此時北周後軍和中軍之間有一段空隙,蕭摩訶他們需要的,就是這一段因爲北周軍隊慌亂佈陣而留下來的空隙。
見到這一隊騎兵竟然沒有前來攻擊自己,反而直接衝着中軍殺過去,可以說北周後軍的將領們也是大吃一驚。之前他們將那一支騎兵放過去,險些導致王軌被殺,他們就已經知道自己難逃罪責了,現在若是再眼睜睜看着這一隊騎兵突入中軍,那他們就真的可以考慮項上首級在戰後還能不能保住的問題了。
當下裡後軍之中呼喊聲不斷,意識到責任重大的將領們紛紛催動着同樣一肚子憋屈的士卒拼命向前。
而與此同時,在北周中軍的另外一邊,大隊的南陳步卒開始集結,這些除了一開始和北周的前鋒以及中軍有一場惡戰的步卒,在之後實際上只是打掃一下外圍戰場,養精蓄銳,等候的就是現在。
馬蹄聲匆匆,幾名傳令兵的身影一晃,旋即衝到大軍陣列之前。而看到他們的出現,站在隊列最前面的一衆南陳將領,同時揮動手中的兵刃:“殺!”
“殺——”大隊南陳步卒追隨着前方的一面面旗幟開始跑動。
千千萬萬的腳重重踏在地上,整個大地旋即劇烈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