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廣達並沒有騎馬,在這亂戰的情況下,一名主將騎馬衝殺並不是好的選擇,很容易就會變成衆矢之的,尤其是在將旗就隨着自己的時候,簡直就是在告訴敵人,對方的主將就在這裡,弓弩啊、刀槍啊,反正有什麼是什麼,都來搶奪功勞啦!
即使是剛纔衝鋒的時候白髮飄飄、非常張揚的尉遲迥,這個時候也已經翻身下馬,當然並不是因爲他想要下馬,而是漢軍弓弩手一通亂射把尉遲迥的戰馬都射成了刺蝟,如果不是尉遲迥躲在戰馬一側,來了一手漂亮的鐙裡藏身,恐怕變成刺蝟的就不只是他的戰馬以及周圍的幾名親衛了。
顧不上再找到一匹戰馬,尉遲迥直接揮動着自己的大刀殺入亂軍叢中。這麼一個老傢伙揮動着刀大開大合的向前進,當然吸引了足夠多的注意力。
“噹噹噹!”三把陌刀幾乎同時砸落下來。
即使是尉遲迥,一下子也受不住這樣的力道,腳步一個踉蹌。
他的腳步有些失去平衡,可不代表着漢軍將士就會等一等。
魯廣達當然不會坐看尉遲迥這麼一個猛人在漢軍隊伍之中橫衝直撞——說起來魯廣達的行爲好像和尉遲迥沒有什麼區別,逮住敵人的縫隙就往裡面衝,憑藉着自己親衛隊的驍勇善戰以及自己衝鋒陷陣姿態對周圍將士的號召,很快就能打開缺口,然後自己再往裡面衝,後面跟上來的將士們則向兩側散開擴大戰果——在這亂戰之中,將領在指揮方面能夠起到的作用已經不是很大,連建制都已經快要打亂了,難道還能指望下面的將士們可以聽從主將的安排麼?
因此主將帶頭衝鋒雖然兇險,卻是快速擴大戰果的好辦法。
相對應的,想要防止對方主將衝鋒引起的自己這邊的雪崩,自然也要針鋒相對的採取措施,魯廣達就很果斷的將陌刀隊頂了上去,讓陌刀隊去阻攔尉遲迥和尉遲迥周圍最精銳的那一隊騎兵。
恐怕整個魯廣達軍中,除了火槍手憑藉自己手中火器遠距離射擊的優勢之外,也沒有誰能夠在數量幾乎對等甚至還處於劣勢的情況下能夠攔得住對方騎兵了。
魯廣達只能慶幸敵人的騎兵數量並不是很多,否則可就真的有的頭疼了。
而陌刀隊也的確沒有讓魯廣達失望,一上來就完全化解掉了尉遲迥同樣近乎瘋狂地突進。尉遲迥後退,陌刀隊的陌刀則還在繼續向前劈砍,就像是一個向前推進的絞肉機,任何想要擋在前面的人都會被從四面八方砍過來而且力大無比的陌刀直接收割掉,被砍成幾段完全都要看自己的臉好不好。
那些着急想要上來掩護和救援尉遲迥的親衛,幾乎都落了這樣一個下場,鮮血迸濺在地上、人的身上,很快周圍的人都已經變成了血人,好在有資格參與到這戰場近乎核心位置上戰鬥的將領和將士,都是軍中數一數二的精銳,這樣的場面還是可以說一句“屢見不鮮”了,若是換做剛上戰場的新兵蛋子,恐怕得方寸大亂。
陌刀來得很快,一時間周圍的北周將士根本無力阻擋。
這玩意是殺馬的,現在用來殺人,殺雞用牛刀啊!
當然這也不怪魯廣達,陌刀隊足足四五百人,而北周騎兵不過百餘人,加上尉遲迥身邊的親衛也就是兩三百人的樣子,一時間陌刀隊還真的有些富餘,尤其是剛纔漢軍弓弩手還曾經冒險抵近射擊了一輪,雖然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但是效果還是很好的,不但差點兒奪走了尉遲迥的性命,讓尉遲迥從“騎兵”變成了“步卒”,而且還讓不少北周騎兵落馬——沒辦法,這亂軍叢中就你們目標明顯,不對着你們還對着誰?
正因爲此,剛纔還出現了三個陌刀手同時對付尉遲迥的場面。
只要能夠拿下尉遲迥,別說三個陌刀手,就算是三十個,魯廣達也不含糊!
“砰!”緊跟在尉遲迥左近的尉遲勤眼疾手快,挺起來手中的長矛,堪堪擋住迎面而來、幾乎是衝着尉遲迥的腦袋砍下去的一刀,不過作爲代價,尉遲勤手中的長矛直接斷成兩截。
刀依舊向下,擦着尉遲勤的衣甲重重的劈砍在地上,塵土飛揚。
尉遲勤顧不得擦去額頭上的冷汗,猛地在地上撐起,護住尉遲迥後退,幾名親衛緊跟着上來,用手中的盾牌暫時擋住了陌刀隊的前進,陌刀雖然厚重鋒利,但是終究還是比不上重甲士的開山大斧,對付盾牌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尉遲迥大口喘着氣,剛纔的險情是他征戰沙場多半輩子也幾乎沒有遇到過的,老將軍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幾乎擦着自己的臉而過。
或者說,這是老將軍第一次感受到,戰場、時代、命運······一切似乎都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掌握的,一切都在改變,而自己似乎正在變成那個犧牲者。
環顧周圍,魯廣達所部的進攻終究還是因爲人數的劣勢而停頓,但是漢軍將士絕對不會輕易後退,漢軍依託弓弩手和火槍手支撐起來的防線很是堅固,北周軍隊如浪潮一樣拍上去,最後的結果卻很慘淡,周人只能丟下滿地的屍體,卻連一個缺口都撕不開,甚至還被漢軍幾次反擊,差點兒被漢軍衝入自己的弓弩手陣列之中,造成滅頂之災。
而漢軍的陌刀隊已經放棄了繼續向前衝,因爲再往前的話很有可能會導致他們腹背受敵,所以這些心裡有數的陌刀手們退入盾牌後面,一邊休整一邊等待着下一次再往前突進的機會。
總的來說,在正面戰場上,周軍雖然很難向前推進,但是至少還是佔據優勢,在壓迫着漢軍打的,可是在背後,大量的漢軍已經壓迫上來,四面八方都是吶喊着向前衝的漢軍,而北周軍隊的後方和側翼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潰,現在能夠讓北周軍隊保持向前衝擊的勁頭,正是因爲背後隨時都有可能出現敵人的刀刃。
局勢,已經危及到了令人膽寒的地步!
尉遲迥咬着牙向函谷關的方向看去。
現在能夠拯救整個戰局的,就只有趙王了!